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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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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处于寒假期间,距离新年还有三个星期,除了任霆建因为临近年底需要时常往公司跑,任家的其他人都留在了老宅没有再回市中。
一片枯黄的灌木叶子悠悠飘过窗外,又随风落下,明天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口懒懒打了个哈欠。昨天那个奇怪的梦后醒来后,明天发现欢青又陷入了沉寂,他知道这家伙的休眠期又到了。
自从三年前明天和欢青绑定后,他为数不多面对面见到对方的时候就是在梦里,而每次见过后,欢青都会陷入沉睡好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明天也就不用担心欢青突然拿他的身体做什么或说什么奇怪的话了。
但这次有点不同,他不是傻子,昨天梦里的场景明显和画室里的那幅画有什么关系。
真是见了鬼了,他想找的那幅画没找到,这幅疑似作者是他妈的画的问题又找上了。早上醒来他特意奔画室去看,离奇的是,昨天晚上还好好的那幅画今天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
难道这是个一次性消耗品,梦见过后就再也看不见了?其实神秘界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少,可问题是他那个从未谋面的亲妈到底和神秘界有什么关系,如果画真的是她作的,她为什么要画这样一幅画,这画又是为什么会跑到邪教团里。
而这幅画又怎么这么巧被任霆建——她的前夫拍回了任家。
今天中午只有老太太和三个小孩一起吃饭,苏静妍和任霆建一起去公司了,不过吃饭前的时候派了一个助理回来,给明天送录取通知书。
明天之前一直在镇中学上学,现在回到任家,自然要转学到金平来。
任霆建给他安排的这个学校并不是公立的,而是一所在市里颇有名气的私立中学,初高中一体,学费贵到令人咂舌。
打开档案袋,里面是一张黑底金边的卡纸,“云华中学”的烫金字样印在上方。
“你哥哥和弟弟都在这所学校上学,日后你去了兄弟之间也有个照应。”老太太撇了一眼说道,嘴里的食物还未来得及咽下。
任与扒拉着碗底的一片生菜,头也不抬:“我大学要出国,过了年下学期就去读预科了,照应怕是……你干嘛?”他话还没说完,旁边任茗季就拿胳膊肘碰了他一下打断了他,他皱着眉头看过去,只见任茗季快速抬头看了一眼老太太的位置,又垂下去任刘海遮住眼睛。
“对不起,我没注意……”任茗季小声道歉。
任与没应,下意识也看了老太太一眼,这一看突然吓了他一跳。
任老太太干巴巴的脸庞此时两腮鼓鼓囊囊的,皱纹都被抻平了不少,枯树皮一样的皮肤像是布满了开胶的裂缝。
小小的三角眼里眼白浑浊突起,眼珠子极小,像生了锈的零件般左右扫视着桌上的几个人。
此时它像一颗闪着尖芒的钉子似的钉在了任与的方向。
“任与……怎么了…呃……”声音干涩,像是从喉咙下方挤上来的。
任与一个激灵,出了一身冷汗,“没、没……”他喃喃道。
这时,啪的一声,有双筷子掉了。
任小亦小小一团把自己塞进桌子下,捡起筷子又放回去,“我饱了,我去睡觉。”她低着头离开餐桌,一声不吭地跑上楼。
明天转过头来,抿了抿嘴,眼瞧着吴阿姨从老太太手上接过碗,去盛第三碗饭。
今天的老太太,食欲似乎格外不错,于此相对的,其他人似乎又食欲不佳。
饭后众人散去,只剩下老太太坐在桌边,用叉子捯饬玻璃碗内的水果,水果碎尸万段的惨象似乎昭示着食客烦躁的心情。
明天没有回自己房间,他停在任小亦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门内没有任何动静。
“小亦?”他朝里喊道,“我,哥哥。”不一会,里面传来踩在木地板上噔噔的声音。
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任小亦圆溜溜的大眼。
明天挤进去又关上,房间内过于明亮的灯光让他眯起了眼睛。
房间呈现粉白黄相间的温馨色调,此时屋里的窗帘紧闭,但几乎所有的灯——包括小摆件上的彩灯全部都被打开了。
任小亦哒哒哒地捧着一杯果汁跑过来递给明天:“二哥哥喝水。”
明天接过来坐在沙发上,果汁是加热过的,温度透过杯口铺在鼻尖上,他喝了一口温声说:“我看你脸色不好,饭也没吃多少,你不舒服?”
“没有。”她神色似有不安,精神也不太好,眉头微微皱起,“我就是不饿,我……困了。”
明天抬手抚上她的额头,确定不是生病了,他想了想。
“你在害怕。”这是个肯定句。
任小亦好像被吓了一跳,“啊?”她猛然抬起头,瞪圆了眼睛,张开嘴,缺掉的门牙让她看上去傻里傻气的。
“呃……我……我没有,我想睡觉了二哥哥,我们明天再玩吧。”她眼睛瞥向一边,不看明天。
明天也不多问了,确认小孩没事,他起身准备走。
“对了,大哥会经常呆在家里吗?”他突然突兀地问了一句。
“才没有,他总是跑出去玩,有时候好几天都不回家,也不上课。”
“是吗,今天大哥倒是一直呆在家里。”
“啊,可能前几天在外玩累了?”
“哦。”
他打开门正要出去,任小亦忽然又喊住了他:“那个,二哥哥,你不要老是去里面那个房间了,嗯……爸爸不喜欢有人总是进去。”
他偏了下头,扯了扯嘴角:“可那毕竟是我妈妈的画室。”
任小亦呆愣了一下,没等她说什么,明天又说:“知道了,谢谢。”她的话堵在嗓子里,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门被轻轻关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她缓过神来。
明亮的房间里袭来一阵冷意,她缩了缩脖子,快速飞奔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明天坐在桌子前,透过玻璃,庭院外萧索的植物静静地立着,他眯起眼睛,手指蜷起只留下拇指搭在嘴边,牙齿摩挲着指甲。
哪里不对。
“欢青。”
名字刚叫出口,他才恍然反应过来,对方现在还在沉睡。
想起他几次三番耳提面命,明天悻悻地放下手,停下了啃指甲的坏行为
欢青这个老鬼,嘴毒又坏心眼,平日还喜欢当谜语人戏弄他,可让明天不得不承认的是,在这几年的生活中,欢青于他更多的是在扮演一个长辈的角色。他做饭难吃且糊弄,于是欢青便包揽了做饭的任务,他熬夜,欢青不准,他吃垃圾食品,欢青会骂他。
包括一焦虑就咬指甲的坏毛病,在欢青的督促下,最近也少发生了。
如果不是那个深深刻在后腰上的契印,某些时候,明天真的会忘记三年前雪夜的一切,以为自己只是多了个相依为命的哥哥。
可那个只要一使用力量就会烫起来的印记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他们两个之间,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绝望之人和一个渴望复生的怪物的交易关系。
他希望欢青存活得久一点,只是想能多一点时间找到复活他的办法,好不至于被濒临消亡的欢青……夺走身体,撕碎灵魂。
这时,楼下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明天拉回了思绪。
他下到二楼,看到令人膛目结舌的一幕:任茗季跌坐在地上,苍白的脸上,一红色的掌印覆在半边脸上,水色涌上眼眶,而老太太此时像一个矮小又皱巴巴的袋鼠般握着一只拐棍立在对面,本就不大的眼睛此时竟鼓囊囊地瞪圆了,细小的瞳孔周边布满血丝。
明天能听见“呼哧呼哧”的沉重喘气声从她脑袋里传出来
而噪音的来源——一个笨重的古董摆钟此时变成了一堆破烂摆在一楼的空地上,它原来的位置空空如也,只剩下被它掉下去时砸得只剩个缺口的木制栏杆。
明天正要上前,不料身后的任与一个箭步过去像拎个鸡崽子一样将任茗季提溜起来:“咋了奶,这不长眼的小子又干什么蠢事了,给您气成这样。”
任老太太僵硬地抬起头,眼珠子似乎不太灵活,只能靠头颅的转动将视线钉在任与身上。
任与此时也没表面上这么放松,他插在裤兜里的手微微颤动,最后紧紧纂成拳头。
任茗季好像回过神来,旋即用手抓住了任与的胳膊:“是我,奶奶和吴阿姨上楼,我没看见……我不小心……”
这时,明天才发现地上破碎的杯子和一个碟子,托盘打翻在一旁,茶水和点心洒了一地。
吴阿姨拿着打扫工具上了楼,陪笑着说:“老夫人别生气,对身体不好,怪我,走的急了一时没拿稳。”说着将那一地的狼藉打扫起来。
看情况,应该是吴阿姨端着东西跟老太太上楼,被任茗季一不小心撞翻了,然后老太太打了对方一巴掌?可老太太力气有这么大吗,一下子打得任茗季撞翻了摆钟,那么个大家伙可不轻,何况后面还有栏杆拦着。
吴阿姨打扫完拿着垃圾下了楼,等老太太走了,任与也扯着任茗季回了他们房间那边。
明天发现,至始至终任小亦都没有下来,睡得也太沉了吧。
他想了想,沿着楼梯去了一楼。
楼下几个阿姨正围着那个钟发愁,他上去帮忙,在几个阿姨“不用不用,二少爷歇着去吧”的声音里将钟挪到了杂物间。
摆钟果不其然死沉死沉的,明天活动者手腕:“可惜了,这钟还挺好看的。”
吴阿姨将其他东西清到一旁,把钟推到空地:“谁说不是,今天真是的,二少爷你刚来,就让你看到了这样的事情。”
“奶奶好像很不喜欢三弟,对着他脾气都差了很多。”明天不经间说道。
吴阿姨叹了一口气,又似乎有些不理解:“哎,老夫人是平日里不怎么喜欢三少爷,可也从没像今天这样……”
“……动手打人?”明天接下后半句,“三弟被打得把钟都撞下来了,可见奶奶用多大力气。”
“哎呦哪能呢,老夫人也是一把年纪了,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当时只是打了一巴掌,我下去拿打扫的东西,刚一回头,那钟就哐的一声砸下来了,谁知道我不在的时候这祖孙俩又怎么了。”
吴阿姨摇着头去厨房了,明天则是沉默着上了楼,刚到门口,就看见任小亦倚着门框在门口,似乎在等他。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只叫了声:“二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