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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名花倾城两相欢 ...

  •   死猪不怕开水烫,小郎君越虚张声势,微生仪越想逗他玩,便无赖道:“喊就喊呗。”

      “徐叔!”宿玦恨恨地瞪她,侧脸高声朝屋中喊。

      少顷,一中年男子穿堂而入,衣着朴素,想来应是家仆。

      “小公子唤我何事?”

      “有登徒子!”宿玦仍然平举手臂,维持着戳人鼻梁骨的姿势,愤愤道。

      徐叔拧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须臾便收回视线,“小公子莫要淘气了,家主申时便归,还请您安心誊写。”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宿玦不明白他为何视若无睹,一扭头,面前空空如也,哪儿还有那登徒子的身影。

      脚背绷直,倒挂金钩。微生仪屏息凝神,确认院中再无第二人的气息后,挺腰发力,倒悬在屋檐下的身子整个儿向上弹起,一个空翻便稳稳跨坐在墙头,俯视着小郎君,嘻嘻一笑,道:“你这家仆看来不大敬重你啊,连奴仆的自称都不用,首富家难道就是这般规矩?”

      她一针见血,宿玦被戳到痛点,也没发现话中漏洞,气急败坏道:“你才没规矩,你全家都没规矩!像你这样的狡诈之徒,能讲什么规矩!徐叔!徐叔!登徒子又来了!”

      微生仪无奈摇头,摊开手,潇洒地向后一倒。看似是从院墙上摔了个四脚朝天,实则足背着力,牢牢地钩住檐牙,整个人藏在了院中人目力不及的视角盲区。

      这一次徐叔明显来得慢上许多,脚步声也拖拖沓沓。微生仪躲在檐下,听见他隐隐含着不耐烦道:“这院中除了公子,连只狸奴都瞧不见,公子还是专心些吧,否则我禀报家主,怕是不只抄书这么简单。”

      宿玦气急败坏道:“我没有撒谎!有个白衣女子出言调戏我,油嘴滑舌,身如鬼魅,你一来她就躲起来,就藏在树后墙的另一头!是真是假,你派人一探便知!”

      徐叔面露不快,但终究还是吩咐小厮前去查看。旋踵之间那人便归来,道连半个人影也没瞧见,许是徐叔和公子多虑了。

      探也探过了,闹也闹够了,徐叔的耐心几近消磨殆尽,丢下一句“您可满意了”,便带着小厮转身离开,留宿玦一人在庭院中央气愤得连连跺脚。

      “你出来!”宿玦怒不可遏,“女郎当为大娘子,为何敢做不敢当?”

      “好呀。”微生仪嬉皮笑脸应道,飞身落地,一气呵成。

      她稳稳站到他跟前,两人脚尖相距不过一尺。微生仪笑语盈盈道:“我出来了,你待如何?”

      “徐叔!徐叔快来!我抓到她了!”

      宿玦一把拽住她宽大袖袍,抓得死紧死紧,莹白指节都渐渐泛出红意。他再顾不得什么男儿家须得轻言细语的规矩,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

      “啧。”微生仪举起没有被他抓住的右手,伸出尾指,颇不顾风度地掏了掏耳朵,竟半分慌乱也不显。

      宿玦扯着嗓子大声呼叫了半晌,外头却鸦默雀静、寂若无人。下人们得了徐叔吩咐,一个个装聋作哑,只当全然听不见。

      庶公子美则美矣,然而脾性却坏,还喜欢拿人当猴耍,也不知道将来哪位女郎有福消受。

      微生仪饶有兴趣地候着,等他终于意识到现实的残酷,自个儿慢慢消停了,才佯装同情,颇替他不平地委屈道:“啊呀?你家下人倒是有意思得紧,若真有采花贼,眼下早已得手了,他们也只当你拿他们取乐,压根儿就没想过进来救你,更别提拿你当主子敬畏……唉,这下可如何是好呀?”

      她二人本就靠得极近,微生仪有意戏弄于他,又略略凑上前几分,直至他鸦翅般的眼睫几乎擦着她脸颊而过,两道温浅气息交横绸缪。他身上又轻又缓的沉速香倒是与机敏的主人截然不同,慢吞吞地纠缠上来,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侵染她的衣襟袖口,霸道得很。

      微生仪说完逗弄他的话,便好整以暇地等着瞧这小郎君的反应。谁知他就保持着那个死死攥住她袖子的姿势,静悄悄地立着,良久也不作声。

      她心下诧异,见他肩膀轻颤,鞋尖附近的地面濡出一个个边缘凌乱的深色圆点,这才心道不妙,自知玩得过火,连忙矮下身子、拗着脖子,自下而上去瞧他的脸,道:“哟,真哭啦?”

      “要你管!”

      宿玦鼻音浓重,伸手抹泪,然而那泪却越抹越多,袖摆渐渐洇出水痕,染湿了银线绣作的唐草。

      左袖被他牵着,动弹不得,好在右边的袖袋里也放着帕子。微生仪曲着手肘,以一种极其拧巴的姿势取出手帕,好容易递到他手上,“喏,擦擦?”

      宿玦一把夺过,恶狠狠地擤鼻涕,简直将那帕子当成了事主本人来蹂躏。微生仪装模作样地战栗一阵,威胁道:“省着点用,我就这一条帕子。”

      宿玦吃软不吃硬,一听这话,擤得更起劲儿了,还不忘使劲瞪她一眼,看样子是真被气得狠了。

      小郎君眼尾泛红,碧眸带泪,犹如芙蓉泣露,楚楚动人。微生仪被这梨花带雨的一眼瞪得心口一窒,呼吸一摒,竟破天荒地思索起哄郎君开心的方法来。

      见一旁海棠葳蕤,微生仪心生一计,右臂一抖,袖袋中的燕尾镖落入掌心。她手肘一弯,自肩侧反腕以内力射出,又循迹精准接住疾速飞旋而归的钢镖,一枝累累繁花啪嗒落地。

      微生仪弯腰拾起,像师尊扬鸡毛掸子一样举到他面前扬了扬,诱哄道:“看,我给你折的花,是顶上开得最大最好的那一枝,喜不喜欢?”

      闻言,宿玦一顿,缓缓抬头。

      ……

      是夜,客栈大堂灯火通明,伙计们忙着迎来送往,坐客酣饮划拳、大快朵颐,行客鞍马劳顿、满面征尘,好不热闹。

      衡门深巷,一对女男正依偎在一处耳语,那小郎君一双柔荑已缠绵渴望地攀上女郎的衣带,正欲扯落,却被听见来人动静的女子一把推开。

      男子茫然地立在原地,目露错愕。

      微生仪本不想惊动她们,悄悄绕行,可那女郎已先一步察觉她身份,欲盖弥彰地招呼道:“小师妹?”

      无可奈何,她只能从黑暗中露面,应道:“许师姐。”

      想不到许师姐私底下还有这样一面,看来那“万剑宗必嫁榜”还真名不虚传,听闻有些儿郎就喜欢风流博浪的女子,说是更会疼人些。

      “你可别瞎想嘞,那是客栈掌柜屋头的小公子哥,说有啥子重要的东西要给我看。我心想那么个文文弱弱的小娃儿,能有啥子威胁嘛,就跟着他去了,你可千万别误会嘞……‘万剑宗必嫁榜’?那是个啥玩意儿哦?”

      许尽欢正喋喋不休,耳尖一抖,忽然捕捉到新鲜玩意儿,欻地自微生仪身侧兴致勃勃地探出一颗脑袋。

      “就是……师兄们瞎排的一个榜单,据闻已有数十年之久。师姐比我早入门这些年,竟全然不知吗?”

      好好好,要紧东西,夜光圭表是吧,她都懂。

      微生仪开始头疼了,她不过是想去玉坊买两件器物,怎么就被许师姐缠上了……

      “那我也在那个榜上啊?小师妹你嘞,你也在榜上迈?”

      “师姐自然是在的,我就籍籍无名了。”

      “小师妹你也莫灰心哟,肯定是你年纪还太小咯,等你长大咯,怕是有好多男娃娃要遭你迷倒起。”

      谈笑间,二人已来到一条熙熙攘攘的街市。许尽欢目光捕捉到一家正在殷勤揽客的玉坊,眼前一亮,拉着微生仪正要进去,却被她反手扯住,摇摇头,道:“我们去那家。”

      说罢指了指街尾一家名唤“玉竹园”的玉坊。

      与这处相比,那里简直冷清到门可罗雀了。即便有零星几个行人路过,目的地也皆是周边店铺。

      “有句话咋个说来着?吃饭可以没得肉,但就是不能住嘞地方没得竹子,这才是真嘞风雅,确实不愧是我小师妹看中嘞地方!这家叫啥子——‘宝玉斋’?哎呀,真是土得掉渣!简直土得莫法!”

      许尽欢从善如流,当即就改了口风,调转脚步,牵着微生仪兀自向玉竹园去了。

      灯火粲粲,各色金饰玉器摆于晶莹剔透的琉璃柜中,雕丽辉焕,目不暇接。

      金玉满堂,内里却静得针落可闻,空无一人。许尽欢咋舌道:“也真是心大得很,勒们多金银珠宝,就不怕着贼娃子惦记嗦?”

      随后又扬声朝琉璃柜后的帘幕喊:“得不得人哦!掌柜的跑哪儿切了!你们这生意还做不做得成哦!”

      “来了!”

      不消片刻果真有人应声,敲冰戛玉,清润动听。

      一男子慌忙出来,一身靓蓝绫缎袍子,墨发半束,以白玉莲瓣冠拢起,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只一双水汪汪的伏犀眼肿得桃儿一般,红彤彤的,不知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许尽欢见美人儿这一副刚哭过的样子,顿时心生歉疚,后悔方才不该着急忙慌地催人家出来陪客,许是正巧遇上了什么伤心事呢,自己也太不体谅人家的心情了。

      微生仪瞥她一眼,叹气道:“许师姐,我发现你真有做多情浪子的潜质。”

      男子以袖抹泪,胡乱在脸上擦了两把,放下手时已挤出笑容,道:“二位娘子唤我晚郎便好,可有什么需要?送人还是自用?我这儿才进了新货,有一批响铃衔尾盘龙玉佩,买就送一只马鞍形的彩绫绣香囊,送友人或是送小郎君,都是极好的。”

      许尽欢奇道:“你们勒个店里还有香囊送嗦?听起来还是可以嘞。”

      晚郎强颜欢笑道:“城东的水杨绣庄近来新招了一批绣郎,拿了好些料子练手,这不快到踏青的时候了,管事的觉着浪费,便用这堆废料制了香囊,贱价卖与我。”

      踏青即清明时节,遵蹈习俗要去郊外踏青拜扫,佩戴香囊也可起到提神、辟邪及祛病之功效。

      许尽欢赞道:“你勒个娃儿,倒是聪明得紧,做起生意来一套一套的,这脑瓜子转得比女娃子还快嘞!”

      晚郎忙道:“不敢不敢,贵客抬爱了。”

      欲前来采买的是微生仪,跟店主人聊得有来有回的倒是许尽欢。微生仪不紧不慢,趁那两人攀谈之际慢悠悠地晃了一圈,将形形色色珠宝玉石尽数看过,目光停留于通向后堂那道石青色帘幕上,若有所思。

      她回头望向晚郎,问:“我想自己动手做些小玩意儿,你这可有剞劂卖?”

      剞劂即刻镂用的雕刀和凿子。平素所需之人虽不多,但对于玉坊而言却是必不可少之物,不管去哪一家都买得到。

      果不其然,晚郎点点头,略带迟疑道:“就在后头,请贵客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来。”

      他手脚麻利,未几便捧出一只木匣,没叫她二人久等。

      微生仪打开检查,确认一应用具齐全后,付过钱正要离去,忽而顿住脚步,道:“适才你所荐的玉佩和香囊,给我来上一对罢。”

      晚郎怛然失色,旋即道:“我记错了,那批货眼下还未运来,店大事多,贵客莫怪。”

      见状,微生仪也不好多说什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许尽欢赶紧跟上。两人走出不远,还能听见那小郎君在背后细声细气地送客。

      月色溶溶,火树银花。二人离开那片清净地,缓步走回繁华中。

      周遭一片华灯与人声交织。许尽欢刚想开口,却发觉身侧的微生仪突然停下脚步,手朝她一伸,摊开五指,分明是要东西的动作。

      “师姐,给我传音符。要参州刺史的那一张。”

      “你要这个爪子嘛?”

      “快些,否则方才那玉坊的小郎君恐有性命之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名花倾城两相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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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写完《医女》就写这本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