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海棠不惜胭脂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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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师姐，南面树林中发现魔物踪迹！”
许尽欢唰地拔出佩剑，有条不紊地指挥道：“好，我带五人从左侧进攻，另五人由微生师妹领着，从右翼包抄。”
那日江卧舟曾告知微生仪，除她以外还有一位师姐同行，好巧不巧正是在山道上敲了她一记爆栗的许尽欢。
微生仪应声道是。
浓荫蔽日，古木参天，本是一片优游自适的乘凉好去处，林中却不时传来阵阵令人背脊发凉的咕叽咀嚼声。
一头吻部生着碧绿犀角的魔兽正扑在猎来的水牛躯干上，迫不及待地将其四肢扯下，开膛破肚、大快朵颐。它身形几乎是水牛的两倍大，牙尖齿利，血淋淋地挂着肉丝碎骨。
许尽欢神情严肃，悄无声息地举剑横于胸前，做出防御姿势。她这把剑唤作“蛟影重月”，因其舞动时剑影如蛟龙入海，剑光似皓月当空，故名。
她身后五人亦严阵以待，也将佩剑拔出，举于胸前，蓄势待发。
“重月，去！”
话音刚落，蛟影重月剑脱手，化作流光直冲而去，劈在碧角魔犀厚厚的皮甲上。
如许尽欢预想中不同，剑锋削铁如泥，本该轻松将其重伤。谁知碧角魔犀刀枪不入，不仅毫发无损，反而还被激怒，嚎叫一声，循着气息迅速锁定来人，双目赤红、鼻喷白气，以前蹄刨地两下，低头便扬起那根闪着寒芒的锋利犀角猛冲过来！
许尽欢知难而退，当机立断道：“上树！”
众人收剑，足蹬树皮，猱升而上，白衣翩跹。碧角魔犀没有那通天的本事，却也不依不挠，青绿犀角朝树身撞去，只一下，竟将粗壮树干劈开大半！
栖身之树将倾，许尽欢双手紧抱树干，汗流浃背，暗叫不妙：万剑宗管辖之地何时出现了如此凶猛之物！
千钧一发之际，她脚尖轻点，足腕发力，轻轻巧巧地跃至另一棵树上，暂时得以喘息片刻。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碧角魔犀穷追不舍，见事主逃走，当即弃了这棵，转而攻击她落脚的那棵，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儿。许尽欢却渐渐体力不支，难以支撑。众人虽欲帮忙，然而各色剑芒倏闪，一把把利剑朝犀皮砍去，却始终未能撼动半分，只得眼睁睁看着师姐东逃西窜。
“眼睛！”
电光火石间，一点寒星飞掠而至，狠狠扎进碧角魔犀怒红的左眼，眼球爆裂，迸溅开来，鲜血汩汩而出。
魔犀吃痛，仰天嚎啸，愤怒地四下寻找伤己之人。奈何左目已无，只剩一只充血的右目，难成气候。
许尽欢会意，欲唤出蛟影重月剑重创其右眼，不料气力已在方才的溃逃中耗尽，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向暗中观察之人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见状，微生仪颔首，正要捏诀催动灵力驱剑，忽闻轰隆隆一阵地动山摇，抬头一瞧，竟是那碧角魔犀已经发现始作俑者，目眦尽裂，奔袭而来！
她急朝身后众人道：“你们快各自找地方躲好，它是冲我来的！”
说罢也不管众人如何，拔足狂奔。
她在宗门藏书阁中读过《百兽谱》一书，知道这碧角魔犀最是记仇，且性情暴躁，横冲直撞，不懂变通。既如此，她决计不能离开这片密林，若是跑到大空地去，无异于上赶着把脖子往犀角上送。
脑后风生，尘土飞扬，双足难敌四蹄，不过瞬息之间，魔兽粗热腥臭的吐息已拂过耳根。微生仪屏息谛听、相时而动，侧首急向右甩——杀气切骨，角刃险险擦着脸颊而过，深深劈入树干当中。
一时间落叶纷纷，百年古木大厦将倾。眼见碧角魔犀被卡在树中动弹不得，微生仪无暇顾及自己缓缓坠地的断发和隐隐作痛的颊侧，十指翻飞，舞出残影，疾言厉色道——
“血无，出！”
一声令下，负于背后的霜花血无剑终于激射而出，如箭离弦，凛若冰霜。剑尖噗呲一声没入碧角魔犀完好的右眼，一寸寸强势推进，不过须臾，便自被扎爆了的左眼眼眶贯出，竟将其生生捅了个对穿！
碧角魔犀痛极咆哮，却始终无法拔除祸根，头顶畟畟犀角于林中乱闯瞎撞，众人藏身之树皆受波及，惶急抱紧树干以免坠落。
最终它力竭倒地，小山似的身躯轰然崩塌，再起不能。
然而诡奇之处在于，被剑身深深刺入的右眼眶并无多少血迹，而方才血流如柱的左眼竟也渐渐止了血。
适才射入魔犀左眼的那物当啷落地。许尽欢无暇去看，颤颤巍巍地从她藏身的第六棵树上飘下来，腿一软险些摔倒，被一旁眼疾手快的师妹堪堪扶住。
微生仪率众现身，清扫战场。她先弯腰捡起物什，一语不发地细细擦拭干净。
许尽欢这才得空观察，原来是一枚造型奇特的钢钉，一端尖锐带血，另一端分作十二股，如花般绽放，泛着凌凌冷光。
“这是啥子东西哦？”许尽欢奇道。
“这个？是我自制的无骨销魂钉。”微生仪用帕子裹住擦干净的钢钉，拎在空中晃了晃，展示给许尽欢看。不知她触及了何处机关，十二股细针欻地收回，变作剔齿签似的小钢棒。
许尽欢惊魂未定，道：“师妹今儿用这个小玩意儿救了我一命，我以后再也不得说你搞空事儿——哎呀，你的脸咋个在流血哦？！”
“无事，我这儿还有师姐上回赠与我的玉肌膏，擦一下就好。师姐……觉得我不务正业？”微生仪倍感新奇。
她脚踩犀尸，像拔萝卜那样用力拔出自己的佩剑，剑身竟洁净如新，寒光熠熠，并无多少血迹。
只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伴随着咔嚓咔嚓的落地声，众人这才知晓那碧角魔犀为何不再出血——皆因这把霜花血无剑遍体生寒，竟将魔犀一腔热血尽数凝结成霜，名副其实，叫人啧啧称奇。
六界中，惟神鬼二界独立于外，其余四界即人界、妖界、魔界及修真界皆有所重合。如今这些暴虐的魔兽出现在此，恐怕有损人界安宁，更何况是碧角魔犀这种在魔界本土也不多见的稀有魔兽，此事定有蹊跷。
许尽欢从怀中掏出一张传音符，用火折子点燃，向潜月剑尊汇报此事。一回头，却见微生仪拿着霜花血无剑，正一下一下费力地试图割下碧角魔犀的角。
“你要这个角有啥用子嘛？”许尽欢纳闷道。
微生仪默默地从自己发辫上捋下一根头发，置于犀角上，使劲儿一吹，那头发便断成了两截。而后抬头，对上许尽欢探究的眼神。
不言自明，许尽欢点点头，任由她去了。
日上三竿，碧空如洗。灰头土脸的一行人进入城中，找了间客栈作为这几日的落脚点，用过午饭便各自歇息了。
微生仪却还无法安寝。她双手交叠置于脑后，嘴里叼着根饴棒，忆起许尽欢曾对她提起的那位据称“灵秀可爱”的小公子，饶有兴味地一个鲤鱼打挺，踩着窗樘飞身离开。
登高望远，参州城人杰地灵，华美的宅子不少，可占地面积既广、装潢又足够富丽堂皇的，只有城南那处陷落在花海中的五进宅子。
既然是城中首富，理应住在最豪华的宅院。
纵身一跃，不过几个起伏间，微生仪已来到这座深宅大院。坐南朝北，按照风水来说，若这小儿在家中受宠，最有可能住在这里——
风轻日暖，一棵西府海棠探出墙头，其势若伞，丝垂翠缕，葩吐丹砂。见其枝梗强韧，色重瓣多，如火如荼，便知上品。
花团锦簇，闹闹哄哄，风头过盛，一时无两，霸道地占据了观赏者的全副心神。赏花者瞧过，眼里恐怕再容不下它物了。
有幸见着这样的胜景，微生仪不觉莞尔一笑。她使出一招壁虎游墙，轻轻松松便攀上足有两人高的院墙，一闪身，从容不迫地藏进枝叶间，屏息凝神观察起院内情况。
晌午庭院寂然无声，不见半个人影。微生仪四下张望，思忖院落的主人已安歇了，或许她来得不是时候。
然而目光一收——
一位红发少年不知何时竟已站在离树三尺远的地方，正隔着层层花叶怒视着她！
只一眼，微生仪便几乎魂惊胆落，脊背一抖，险些骇得失足从树上掉下去——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大剌剌出现在脚下，半点想要掩饰自己气息的意思都没有，而自己身为修真之人竟毫无察觉！
这少年若是个中高手，动了杀心，今日她定然有来无回！
向来在宗门里横行霸道、胆大妄为的微生仪难得谨小慎微一回。她试探道：“在下万——”
“姑娘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为何做贼似的藏在我树上，做那梁上淑女？”
少年恶声质问，明明含着薄怒，嗓音却并不粗哑难听，反倒清朗似滚珠碎玉、澄亮若山涧涓流，泠泠悦耳，却又不同于女子的音调高亢，颇有些雌雄莫辨的味道。
怕是妙音门门主亲自奏乐，也不及这小郎君一展歌喉。
微生仪不曾听过如斯天籁之音，不由得忘却当下，神思恍惚……
“喂！问你话呢！”小郎君还从未这样受人简慢过，怒火中烧，敬称也懒得用了，再度喝道。
闻言，微生仪方堪堪回神。她倒想答，首先，她不叫喂，她叫微生仪，但眼下情形显然不适合自报家门。
幸得她方才已悄悄查探过小郎君的气息，确认他并非同道中人后，这才利落跳下，整理好钗裙，抬头望向他——
她望向这小郎君不过第二眼，却已经被他惊吓了两次。
头一次是惊骇，第二次，却是惊艳。
这小郎君瞧着也不过十六七岁，却将少年的青涩与青年的成熟完美地融为一体，叫她一时摸不准他究竟年岁几何——
长眉入鬓，一双标致且清光炯炯的碧绿桃花眼，羽睫浓密纤长；中庭少一分嫌短、多一分嫌长，鼻梁细挺，玲珑鼻头玉珠一点，缀于其下；唇如涂朱，面若凝脂，蕴藻般卷曲稠密的明亮红发簇拥着精致冶艳的一张脸，发尾垂至腰间。左眼正下方一指处，一颗滴泪痣锦上添花。仙姿佚貌、鹄峙鸾停，恍若神君仙人。
两人身量齐平，小郎君亦仅袭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素衫。然而他身姿挺拔、英英玉立，令人恍惚见之岩岩孤松、傀俄玉山，濯濯如春月柳、轩轩若朝霞举。处繁花茂叶间，譬如北辰星拱，叫那些姹紫嫣红的枝上海棠都黯然失色。
年岁不大，便已长成这副如此妖异相貌，如炽焰一般，足以在一息之间夺走任何看清他容貌之人的心神，摄人心魄也不过如此。倘若假以时日，还不知要出落成何等祸国殃民的绝色。
见识过这样不凡的姿容，恐怕任何芳蕤都再入不得她眼了。微生仪从未见过这般如水月观音似的美人，怔怔盯着他良久，看得小郎君瓷面染霞，恶狠狠地怒瞪回来，“看什么看！登徒子！”
波湛横眸，霞分腻脸，俏靥含怒，活色生香。微生仪给这一眼瞪得陡然回神，勉强将被小郎君夺去的心神安放回躯壳中，恢复成活人样子。
她本欲向他赔罪，然而莫名挨了骂，又是“梁上淑女”又是“登徒子”的，虽然不痛不痒，但心情终归不大爽利，一时恶向胆边生，调笑道：“看你好看，看看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
“你！”宿玦又羞又气，好生无礼地指着她，修长玉指就快怼上她鼻尖，“再看，我就要喊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海棠不惜胭脂色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