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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青菀 ...

  •   春日午后,阳光正好,时有微风吹过,甚是惬意。

      女子来到一间店铺门前,店铺看起来与普通店铺一致,毫无别样之处。

      抬眼,匾额上三个大字:白云坊。再往下看,门两边的牌匾分别写着:执念所引,以命易命。

      白泽正在柜台整理药屉,拾柒在一旁磨药。只见一女子身着锦绣、玉面姣好,分花拂柳般入坊来。

      白泽自柜台后走出,将女子请至诊室,待她坐下,沏一壶茶,盈满杯盏,移至她身前,问道,“姑娘来此,所求何解?”

      女子抿唇,微微抬头,缓缓松开方才因紧张而交叉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青菀”,

      “姑娘可知....”

      女子打断白泽的话,“坊主不必多言,我来时决心已定。”

      见她这般坚决,白泽便唤来拾柒端出纸笔,唤出云帖现于掌上。将其放置女子身前,抬手招呼拾柒继续回去磨药,随后对女子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姑娘,请动笔。”

      女子看了她一眼,眼里没有一丝犹豫,拿起笔欲写,白泽禁不住还是出手阻拦了,“姑娘三思,一旦落笔,再无回路。”

      女子盈盈一笑,眼里荡起幽幽的波澜,柔声道:“多谢提醒,我心已定。”

      白泽松开手,离了席间,前往药屉抓药。

      待药备好,女子也走了过来,将书写好的云帖交予她。拿了药、道了谢,转身欲离开,白泽叫住她,“姑娘,此去珍重。”她浅笑,随即便消失了。

      女子走后,拾柒好奇地跑过来问白泽,“小白,刚才的女子来抓什么药?”

      “青菀”。她瞧了眼云贴上的名字,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拂手一挥,药柜背面翻转过来,是许许多多紧凑的小格子抽屉。

      白泽拉开手边的一个,将云帖放进去,推回抽屉,用右手的两个指头轻点了一下,道“归位”。只见小格子往上窜了窜,排到了右上的角落便停下了。

      挥手,药柜恢复原样。

      过了两个月,云坊来了一位男子,不待白泽问询,他先开口了,“请问坊主,数月前是否有一女子曾来此求药?”

      她点头。

      “那请问她所求何物?”

      “青菀。”她答。

      “那药是否有解?”他面色担忧地问道。

      白泽摇摇头,“无解。”

      “打扰了。”说完他朝白泽拱手行了个礼,转身离去了。

      她唤出云帖,走到桌旁坐下,左手双指抚过帖上的名字,关于那名字的回忆开始渐渐浮现:

      两百年前,狼族内乱。

      狼王同乱臣贼子大战,不慎撞毁六虚的天门,使得银河堤口断裂,造成人间巨大洪灾。

      一时之间,冤魂聚多,冥界拥堵,六虚混乱。

      后来,一位上仙耗费半数修为,超度了冤魂,此事才得以了结。

      但六虚怒气难消,遂决定肃清狼族,上仙不忍,偷偷将狼王的幼女救下,寄养在人间一户姓柳的农户家。

      那户人家原育有一名幼童,于是上仙分别赐名平乐和安喜,寓意两个孩子平安喜乐。

      十六年后。

      “柳平乐!你等等我!”半山的密林里,传来安喜清明的喊声。

      平乐跑在前面,背着满背篓的木柴,回头看看安喜,满面笑容,“柳安喜,你快点,回头爹娘该担心了。”

      安喜停下来,弯着腰喘着气道,“切,我才不怕呢,爹娘那么疼我,才不会责备我。”

      言毕嘴角得意的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那我不等你了。”说完平乐转身要走。

      安喜顿时慌了,憋红了脸,喊道:“哥!”

      平乐顿住脚步,嘴角微微上扬,眉眼里是藏不住的温柔,回过头道:“不走,就在这儿等你。”

      安喜莞尔一笑,快步跑向平乐。

      二人并行回到家中,二老正在厨房忙活,安喜走到门口,“爹!娘!我们回来了!”

      两位老人端着菜走到院子里,摆好碗筷,“回来啦,快收拾收拾吃饭啦。”

      瞧见一桌子的饭菜,安喜兴冲冲跑向饭桌,平乐宠溺的笑笑,“这丫头....”

      边说边走到厨房,将木柴堆放在灶头旁。

      安喜给二老的碗里夹了菜,回头叫平乐,“柳平乐,你快点!一会儿饭菜该凉了。”

      “来了来了~”

      听到回答,安喜往平乐的碗里也夹了菜,之后便自顾自的吃起来。

      是夜。

      安喜与平乐躺在院子的竹椅上,仰望着满天的星星。

      微风吹过竹林,惊起一阵沙沙声,竹叶翩翩起舞,悄无声息掉落在安喜和平乐的脚边。

      远处的花香,穿过竹林,填满小屋的院子,安喜微眯着眼,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平乐偏过头看安喜,几缕发丝被吹得凌乱,惹得睫毛颤了颤,他轻轻地将她的碎发理到耳鬓边。

      月光撒下来,令大地多了几分清冷,安喜身体微微蜷缩起来,平乐起身,意欲进屋为安喜拿来衣裳盖上。

      经过二老房间时,听到爹娘在谈论安喜,便停下来想要听仔细些,却听到母亲语调略带悲伤的说:“距离上仙说的日子,已不足一月了,如若到时再没有办法,安喜就要葬身于天雷之下了。”

      听到这话,平乐整个人愣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还未反应过来,就又听见父亲说:“真是造孽啊,明明是仙家,却连一个孩子也不愿放过。”

      老妇人赶紧起身关上窗户,小声嗔怪道:“老头子,你可小声着点,回头被他们听见了,怕是罪加一等。”

      “怕他们做什么,咱们已是黄土埋了大半的人,还怕欲加之罪不成!”老头子不满地说道。

      “哎,你我不怕,可是平乐呢?他年纪轻轻,咱们不能拖累他呀。”

      老头听完沮丧地叹了口气。

      门外,早已没了平乐的踪影。

      院子里,平乐替安喜盖上衣裳,注视着她熟睡的脸庞,脑子里满是关于安喜的回忆:小时候,她总是会甜甜的叫着哥哥粘着他。

      直到十一岁的某天,安喜突然不再叫他哥哥,只会唤他柳平乐,也不再似从前那般黏他,而这一声柳平乐,竟唤了七八年。

      只有偶尔,才能听到安喜唤他一声“哥”。

      天刚蒙蒙亮,平乐早早就出了门,去了镇上。

      他常听人说,镇上有个灵士,懂些仙术;只要心诚,就能受他指点一二。平乐寻了一天,直至天色昏暗下来,才气馁地往半山的家走。

      平乐刚一回到家,安喜便面色担忧地跑过来质问他:“柳平乐,你这一整天都不见踪影,跑去哪了?知不知道我和爹娘很担心你!”

      平乐挤出一丝笑容,伸出手揉了揉安喜的头,强提了一口气装作轻松的语调回:“没去哪儿,我就下山见个朋友,不用担心。还有,谁让你直呼我名字的,要叫哥!”

      说完,顺手捏了一下安喜的脸,旋即便逃也似的迅速走开了。

      安喜回过身看着跑进屋的背影,眼里的担忧已经褪去,手指揉了揉方才被捏的地方,“还哥呢,十几岁了还玩小孩把戏。”

      藏于竹林深处的小野花趁着夜色寂寥悄悄绽放,露出月光也不易察觉的浅笑。

      之后柳平乐接连去了几日镇上,都未能见到传闻中的那位灵士。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平乐仍未寻得果。

      这天,平乐又去寻,走得累了,便在山脚的溪边歇息。正当他歇息完要继续上路时,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他,回头,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着一身素雅的长衫。

      平乐不确定地开口:“请问,方才是您叫我吗?”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么?”男子露出淡淡的笑。

      “您是?传闻中的灵士?”平乐面露惊喜之色。

      “怎么,不像吗?”男子有些玩笑地撇了撇自己。

      平乐羞愧地挠挠头,赶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只是觉得您与传言中不太一样。”

      男子露出爽朗的笑,说:“坊间悠悠众口,多是谬传,不可尽信。”

      “平乐失敬,平乐有一事,想求您指点。”平乐礼貌的作揖。

      “我知你所恼,不过我修为尚浅。”

      平乐眼神瞬间黯淡下来,眉梢挂着失望,正欲道谢离开,灵士忽而开了口;“不过,也不是不可解;只不过,恐是条死路...”

      平乐的眼睛瞬间生出希望,于他而言,只要有,便是机会,“还请灵士指点。”

      转眼一月的时间便到了,安喜留下一封辞别信,悄悄躲进了山上。

      明明正值晌午,却见天色骤变,几声惊雷伴着闪电,直逼安喜藏身的山洞。

      乌云拨开,天兵手持刑具,“狼女!当年你族酿成大祸,造成三界混乱,上仙怜悯你修为短浅,准你多活数年,如今时辰已到,快快出来受雷刑!”

      安喜自山洞中走出,面色平静,‘“狼女柳安喜,甘愿受罚,只求六虚能够放过养育我的柳家。”

      “放肆!六虚的裁决岂容你一介狼妖多言!”言罢,天兵捶打刑具,只听得天雷隆隆,天色顿时暗下来。

      一道闪电劈过,一道天雷落在安喜身上,顿时皮开肉绽,伤口宛若被一根烧红的铁棒抽打过;安喜强咬着牙关忍着,额头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

      第二道闪电劈过,又一道天雷打在安喜身上,她已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整个人痛苦地趴在地上。

      这第二道天雷,力道远胜于第一道,安喜的嘴角渗出血迹,手被不平的地面擦出深浅不一的血痕。

      柳平乐追着闪电的方向,脚步愈来愈快,手紧紧地攥着拳头,手心握着一道符,他在心里祈祷着:安喜,你千万不要有事;安喜,等我,一定要等我。

      眼看第三道天雷就要落下,柳安喜绝望地闭上眼,她知道,只要最后一道天雷打下,她便与这世间再无瓜葛。

      只是脑子里,总还有不甘,那个人,怕是再没机会唤一声了。

      “哥,对不起...”

      安喜眼角滑下一滴泪,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霎时间,背后冲出来一个人,握住安喜的手,安喜诧异地睁眼,电闪雷鸣中,窥见一张熟悉至极的脸庞。

      安喜还未来得及高兴,立刻惊恐地瞪大眼睛,想要推开他,却来不及了...

      眼角的泪滑落在地,手上刚才还触及到的温暖,顷刻间便没了。

      眼前,只剩一片黑暗。

      三道天雷已施毕,天兵没了踪影,乌云退去,天色如常。

      安喜低下头,手边只剩半张烧焦的符纸,上面隐隐约约可见一个“雷”字——是引雷符。

      安喜顿时泪如雨下,手里紧紧攥着那半张符纸,似要将它捏碎一般,痛苦地喊道:“哥——!”

      安喜用尽最后一点法术,隐了伤,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回到家中。

      二老泣不成声,守在床边,床上躺着的,是柳平乐。远远看去,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安喜走到他旁边坐下,手碰到柳平乐的手,冰冷的触感使得她不禁打了个冷噤,等到自己气息平稳,她才缓缓开口:“爹娘放心,我会把哥哥救回来的。”

      再看一眼那张没了血色的脸,安喜心道:哥,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

      一道稚嫩的声音出现,回忆戛然而止。

      “那位上仙为何没来救他们?”

      白泽猛地转头,只见拾柒一脸懵懂的望着她,这使得她感到惊讶,“你也能看到?”

      拾柒一脸纯真,“方才见你呆呆地坐在这里,怎么唤都没有回应,我便扯了扯你的袖子,就看到了。”

      她端详着眼前的拾柒,脑子里浮现出初见那日他手上的“云”字,心里不禁生出困惑。

      拾柒晃晃白泽的手,打断了她的思路,又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她告诉他:“那位上仙在那次大战里,为救黎明百姓耗尽了修为,不久后便散灵了。”

      “上仙也会死吗?”拾柒纯真的眼神充满不可置信。

      “会,世间万物,都有期限,或长或短,时日一到,都会消散。”

      拾柒又接着问:“人死了会去冥界,那仙呢?”

      “天地创造万物,给予神、仙远长于凡人的寿命,为了平衡三界,给了寿命短的凡人轮回转世的机会,而神、仙一旦归虚散灵,便从此消散了。”

      拾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又问道:“对了小白,引雷符又是什么?”

      白泽不厌其烦地解答:“引雷符是由凡间的灵士炼化而成,须得人的魂魄做引,将天雷渡给替罚之人。一旦替罚,便魂飞魄散,不得轮回。”

      “那方才那位男子为何没被女子求的药救回来?”拾柒眨巴着眼问。

      “生病之人除了需药治理,还需要生机,若是没了生机,那便是药石无用。他二人互为生机,所以难有一人独活。”白泽撇撇头,表示无能为力。

      拾柒有些失落底耷拉下脑袋,不再言语了。

      白泽摸摸拾柒的头,心想或许对他们来说,这样的结果已然是最好的了。

      草药青菀,本为凡物,可云坊的青菀,有起死回生之效,世间可与其等价之物,便是妖之元、仙之灵,所谓以命易命,大抵便是这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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