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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莞尔 ...

  •   冬日寒风刺骨,槐安自打去了北平以后,就患上冻疮的毛病。杭卿手巧,为槐安制了一双羊绒手套,最贴心的是,这是一双露指的手套,她可以继续写作。
      自从上次之毓与她讲过枪支计划,槐安便一直关注其进度,并且默默写着一些书信,寄给一些爱国人士祈求资金支援。
      今日孟常熙有新戏,待槐安想起这码事时已然过了时辰。
      晖春堂内,孟常熙一身荔色戏服于台上摇摆水袖。槐安照例坐上阁楼常坐的位置。
      “沈小姐最近可是忙得脚不沾地,怎有空来听旧友唱戏。”季程茗了一口茶水,仍然注视着戏台,语气讽刺。大抵是槐安已然多日未交稿了。
      “季程,你无需阴阳怪气。”槐安有些失语,“稿子我明日就交。”
      锣鼓声渐起,戏幕进入高潮,掌声呐喊此起彼伏。
      “沈槐安,你是没看见我吗?”熟悉的音调在耳畔想起,槐安亦才注意座位另一旁的女子。
      “傅良辰?抱歉抱歉,我有罪,没看到您老人家。”
      几人都笑了。
      歌声宛转悠扬,却又不和谐的声调杂糅其中,语气粗鲁、中文蹩脚:“歌好,人也美!有我大和民族的风范!”空气冷凝,只有常熙仍不顾一切地完成他的唱词。
      季程一向都是浪荡不羁的性子,按照以往谁的话语狂妄至此,自然会毫不犹豫唇枪舌战与他争个长短。如今他只是怒目圆睁,握着拳头。
      “大佐,您初来乍到不懂,我们这儿角儿唱戏时是不能打断的。”一道女声遏制了日本军官的无礼。清缓的声线把槐安带到了十年前,洛子羲说:“姜桁你真是蛮横又无礼,真看不出来是姜老爷的女儿。”
      “子羲!”槐安泪眼朦胧,顺着声音看到了那张久违的面庞。女子丰腴了许多,身着姜黄色的缎子,衬出一身的雍容富态。
      “秦太太。”鬼子见到洛子羲竟毕恭毕敬唤道。子羲与鬼子压低了声线攀谈了几句。鬼子便带着身边的人离开了晖春楼。晖春楼又恢复了原先的氛围。
      “我也是许久没看到子羲了,她和那些日本人怎么回事?”槐安急切地询问良辰。
      “子羲现在是秦司令员的夫人,几年前便已然成亲了。日寇都要给秦司令员几分薄面,想来和子羲也是认识。”良辰解释道。直勾勾地盯着槐安的后方。
      槐安扭头一看,正对子羲的面庞。子羲眼眶微红,哽咽道:“沈槐安,你回来怎么没告诉我。”
      槐安无奈一笑:“自顾不暇了呀,好啦好啦,对不起。”说罢,像往日一样牵起她的手。
      戏曲唱完,孟常熙下场,像往日一样走到他们的身侧。这次他勾唇一笑,显然心情比往常更加明媚:“表妹今日怎有空来此。”
      子羲让屏退左右,坐在了槐安身边的空位置上,不悦道:“怎么?你不请我,倒还不让我主动来。”
      槐安惊愕不已。指了指常熙,又指了指子羲:“表……表妹?”季程点了点头回应槐安的疑问。
      常熙笑道:“子羲是我表妹。”
      槐安捏了捏茶盏,若有所思:“上海真是小啊。”不知怎的她突然思绪抽离。她想着上海实在是太小了。一花一木都似曾相识。人与人即便是有心避开亦是藕断丝连。她只是这样一直想,全然听不到三人聊天的内容。
      “槐安,槐安?”子羲打断她的浮想联翩,“这么多年,你快乐吗?”
      这是一个槐安从未思索过的问题。她觉得有时快乐极了,有时悲哀至极。她无法一概而论,因为无论如何形容都会错付拥有另一种情绪的时光。她是天底下最快乐且最不快乐的人。
      “我很好。子羲你呢?”槐安只是这样含糊其辞。子羲听到槐安的反问笑容收敛,季程与常熙二人亦陷入缄默。
      “子羲现在是秦太太,自然过得比我们大家都好。”倒是良辰打破了尴尬,她从来都是这样没心眼的性子。她只觉得子羲身份尊贵,生活便自然十分美好。
      良辰话语刚落,只见到秦司令员搂着一年轻娇美女子的肩从观众席穿插而过,走出晖春楼,看样子二人刚听完新的一场戏准备离开。
      “太太,那可是老爷和四姨太?”子羲身边的丫头慌忙迎上来询问道。良辰一脸惊愕,她初回上海,只知道秦老爷娶了子羲为妻子。哪知晓这秦老爷竟有起码四个姨太太。她拍了拍自己的嘴,心里责怪自己方才多言。
      “是便是,与我何干?与你又何干?该死的婢子。”槐安万万没想到这些话竟是出自子羲之口。她责怪下人的样子,好像从前她和子羲都看不上的无礼富太太。沧海桑田,世事变幻,何况是渺小的一个人。
      在这世俗的樊笼里,所有人都是会变的。她也不知道这些年是否她也是变了的。反正变与不变,时间问题而已。
      她不愿意也没资格去责怪子羲,亦无法直视她的变化,只是先告辞。
      晖春楼门口。槐安迎面碰上了杭卿,杭卿神色激动,显然正是要来找槐安的。
      杭卿递给槐安一打泛黄的纸。“姐,我查清楚了一件事情”
      槐安不知怎的心跳加速,她颤巍巍地接过纸来,问杭卿:“何事?”
      槐安着急的看着文件头目。这些全都是近年来绣院的合同。最上面的一张便是最早的一张,那是十年以前。
      甲方的章印清晰的印出篆书体的“傅”字。瞬间,槐安什么都明白了。
      为什么在那经济如此萧条的时代,会有人找当时尚无任何名声在外的绣院姑娘们签署如此大的订单。
      傅之毓,是你做的吗?
      槐安只恨当时自己没有多问姑娘们一句。倒辜负了他背后一腔好意。
      她没有继续想下去。只是裹紧衣服,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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