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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东有沧海(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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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嘻嘻。”瘆人的笑声又来了。声音极细,像小女孩的声音。
“哟,吊死鬼。”
江海升这会缓过痛来了,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祝长风还会收鬼啊。真看不出来。”
“嗯?”苏惟哲不甘示弱扔了一颗花生进嘴里嚼吧嚼吧,“他不会啊。”
“哦。”江海升先过嘴不过心地应了一声,过了一秒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与吊死鬼对峙的祝长风丝毫不见慌乱,他撕下靛蓝色的衣摆缠在手上,抄起椅子往鬼砸去。
果不其然,椅子穿过了鬼的身体,这次不能出窗户了,只是撞到结界上四分五裂。鬼面扯出一个笑容,黑色的嘴裂到耳朵,好像在嘲笑。
啧,难办。
妖怪他还有近身的可能,能虚无身形的鬼魂确实太难办了。江海升和苏惟哲看不到,但他看得清清楚楚。倒在地上的付锦年脖子上圈了一根血迹斑斑的旧麻绳,麻绳另一端没入鬼面的黑袍,但是想想也知道,大概绑在了鬼的脖子上。
一般情况下,害人的鬼不会在白天动手,而长风街上遇到付锦年和他背上的赠品时,已经来不及去找天师捉鬼了。
他三次扔东西,都是为了恐吓住这只吊死鬼让他停手。却不想这个鬼太过一反常态,大白天直接现身,反倒逼得他退无可退。
吊死鬼的头朝苏惟哲和江海升的方向转动,然后平行着拧了一圈回到原位盯着祝长风嘻嘻地笑。他的眼睛是面具上画出来的两个黑色圆点,诡异至极。
江海升寒毛耸起:“他……他这是……是什么眼神。”
“你看鸡腿的眼神。”
“哎呦。”
那边趴在地上的付锦年捂着胸口叫起来。
祝长风心中一声不好,飞身扑向付锦年就地一滚。
“啊!”
付锦年刚醒就被带着滚了个圈,脖子上突如其来传来的牵拉让他无法呼吸惨叫出声。他挣扎着抓向自己脖子。
祝长风也发现了,伸手帮忙扯住绳子往回拽。
虽然看不见绳子的存在,但是这情形让两人都猜了个七七八八,看戏二人组连忙一同加入了拔河的队伍。
这根绳子在祝长风眼中几乎拉成了一条直线。随着绳子被双方拉紧,竟有零星血滴落下。此刻长风才发现原本斑驳的陈旧血迹几乎被暗红色的鲜血覆盖,只是绳子颜色本就暗淡,所以没引起他的关注。
僵持良久,唯一的读书人苏惟哲先受不住了。
“天呐,他到底动不动手啊。”
吊死鬼似乎好像听懂了,原地旋转一圈,绳子另一端的蚂蚱全被丢了出去。
苏惟哲只被拖了一段距离就脱力撒手了。祝长风一脚蹬墙得以缓冲。三人最末的江海升抱住了被当成流星锤的付锦年,脊背砸断了桌子腿,桌上碗碟全翻身上。
“靠,合着刚刚逗我们玩呢。”
这倒是提醒了祝长风,他眼睛眯起,仔细打量空中的鬼。
“祝长风你干什么!”付锦年惊呼。
“就当谢礼。”祝长风从他的胸前迅速摸出一个东西揣到自己怀里。
正当长风打算试验试验自己的猜想对不对时,视线中突然飞出两个蓝色的身影。
为首的蓝衫人剑气肆意,剑光如寒冰刺眼,双指并起,指尖直指向空中黑气环绕的鬼影。
剑气凌冽,顷刻间,鬼的身影被剑光笼罩后,消散不见。
这鬼来得悄无声息,走得也干干净净,只留现场一片混乱。
桌椅板凳缺胳膊断腿,碗筷蝶壶的碎片遍地都是。苏惟哲被拖行的时候擦破了脸。江海升被糖醋红烧蒜蓉的剩菜汁儿淋了个满身。没了吊死鬼的压制,付锦年脖子上恐怖的勒痕才显出痕迹,磨出的伤口上还沾着黑气,江海升看到都替他疼。
唯一还算体面的祝长风解开手上缠着的布条,拱手。
“多谢两位道长相救。”
执剑的道士收了剑:“举手之劳。”
未拔剑的一人低头查看付锦年的伤势,递出一个白青的小罐:“并无大碍,这是太清的治伤药,涂抹七天便可消除伤口和死气。”
江海升瞧着稀奇,道谢后抢先接过药,付锦年刚想和他吵,又看见江海升一身狼狈,跟着道谢后便不言语了。
“不知恩人尊姓大名。”苏惟哲站起身道。
“我们皆是太清门下弟子,我叫裘一宁,这位是我的师兄,燕清中。”
“法天地行,日月无量,太清守一,坐忘无心。原是太清玄宗的燕道长和裘道长。”江海升说,“久闻太清盛名,今日才知百闻不如一见。”
“第一仙门果然气度不凡。”苏惟哲称赞道。
燕清中与裘一宁微微颔首。
一般人受了这种客套,一定会回几句“谬赞”,“承让”,而太清二人坦然地受了所有称赞。从出现到现在,姿态自信但不自傲,谦和但不谦逊。
第一仙门。
太清玄宗。
这样的自信不由得令长风等人另眼相待。
“我们这样说话好像不是很妥当。”等到双方介绍结束,苏惟哲提议,“还是让小二收拾下,我们边吃边说。”
出钱出力这事儿理所全落到付锦年的头上,谁让是他背着鬼送货上门,在座各位有一算一都是他的救命恩人。
账房熟知二楼四位公子哥儿的脾气,带着小二收拾残局一句都没有多问。在他们眼里,这不过是付锦年和江海升又一次打闹,机缘巧合还牵扯到了祝家小霸王和苏家小公子。
“付少爷?您要不要也换件衣服啊。”账房带着谄媚的笑容跟在付锦年身后。
“啊?我为什么要换?”
“额……”裘一宁刚想提醒就被一声叫声打断。
付锦年低头看见自己胸口偌大一个黑脚印。
“怎么回事!谁踹的我!”
回想起之前小二对他投来的怪异眼神,他一脚蹬在椅子上:“说!你们谁干的!”
换好衣服踏进门的江海升被吓了一跳,眼神对上了刚处理过伤口的苏惟哲。
四目相对,最后齐齐落在坐得四平八稳的罪魁祸首身上。
江海升:他忘了?
苏惟哲:他忘了。
才回忆起自己干了什么的祝长风。
“我。”
……
坦诚到付锦年不知道如何回应。不骂两句他自己面子过不去,骂了又显得他很小肚鸡肠。脚在椅子上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其实他也只是习惯性地吼一吼,但是当着两个道长和死对头的面,丢面子不如要他的命。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裘一宁入世未深,想说点什么又不知如何打圆场。
好在没过多久,当事人说话了。
“你,先去换衣服,这顿饭算我的。”台阶可谓是搭到家门口了。
“啊?”祝长风的语气太过理直气壮,以至于还在自我纠结的付锦年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应了一声,然后跟着小二走了。
酒菜上齐,这才安静下来。
“祝兄。”一直没说话的燕清中开口道。
“燕道长有何指教?”
“我师兄弟二人到场时,祝兄是否已有了除鬼的方法。”
祝长风一愣,倒是没想到会问这个。
没有犹豫,祝长风从怀中掏出一圆形的铜制物件。
“原来燕道长注意到了。”
“姑娘家用的手镜?”苏惟哲略一思索,便露出恍然的样子。
祝长风点头:“正是。那鬼虽白日现身,但全程躲在两扇窗户之间的阴影处,我猜他没有看起来那么强。”
“小鬼怕光,这么简单的道理。”江海升面色复杂。
裘一宁举起酒杯说:“铜镜只能照鬼,并不能驱鬼,若要驱鬼还得配合法诀或符咒。”
“但祝兄小小年纪,如此胆色过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他明明是胆大包天。”跨进门的付锦年闻言反驳,落座席间,“我姐托我买的手镜,怎么就被你惦记了。”
当然是白天跟着你的时候看到了。
不过祝长风也知道这话说不得,一说付锦年又得炸。
“怎么对救命恩人说话呢。”
江海升和付锦年的关系恶劣,八成得赖江海升,他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呛付大少爷的机会。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了,苏惟哲放下筷子,面上带笑不露声色地转移话题。
“两位道长为何从玄宗万里跋涉到这东海呢?虽说是历练,也太远了些。”
“此番前来,是为了沧海集的紫贝集市。”燕清中说。
“‘沧海紫贝,难觅遗珠。’紫贝集市在各个宗门之中也是非常有名的。适逢宗门招生,就想过来看看。”裘一宁补充道。
“原是如此,说来仙家招生,就在一月后了。”苏惟哲说。
“所以紫贝第二天,我与师兄就要回宗门,帮忙打点相关事宜。”
“距紫贝开市不过五天,先祝二位道长觅得心仪之物。”苏惟哲与二人一一捧杯。
一顿饭吃到朝霞漫天,多半是苏惟哲和裘一宁在说,其余人在听,付锦年偶尔补充一两句。
六人在酒楼门口分别,付锦年与江海升各回各家,燕清中和裘一宁去找能落脚的客栈,苏惟哲和祝长风顺路去主街消食。
分开前,祝长风将辟邪木牌借给了付锦年。
虽然离紫贝开市还有五天,位于沧海集的云蛟港也已经筹备起来了,随处可见搭了一半的小摊。五颜六色的灯笼高挂着吸引游人的视线。这两天沧海生人剧增,这时候的街上也比往常人多些,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来来往往。
苏惟哲向来喜欢这个场景,五湖四海汇聚一堂,习惯语言各不相同,当他还在品味这份人文万象时,祝长风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阿哲,你有没有觉得沧海集里,不干净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苏惟哲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祝长风。
只见他的手勾着头脖子,目光随意地落在前方没有定点,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再看夕阳下人潮涌动的街道,苏惟哲眯了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