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风音客

35、第 35 章

　　苏威看着拉着行李箱的苏柠，大步走上前拦住她，“你拉行李箱要干什么去？”

　　“回梧桐。”简洁的三个字，是苏柠用尽所有力气说出的，此刻的她只想逃离不属于她的地方。

　　苏威抢过女儿手里的箱子，怒气直逼她，威胁说:“苏柠！我告诉你，如果今天你从这个门走出去，那么今后就不要再进这个家门。只要你此刻踏出这个家门半步，我苏威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爸，你不要逼我。”

　　“不是我在逼你，是你在逼我。”

　　严红看着父女俩冰火不容的场面，拉住苏威看向苏柠缓和说:“大过年的，就不能和孩子好好说话吗？非要把话说的那么绝。小柠啊，你看外面天都黑了，除夕夜也不好打车，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她要走，就让她走，最好是一辈子也别认我这个爸爸。”

　　严红生气地掐一下苏威，冷言对他:“苏威！说的过分了！”

　　“爸，十年了，整整十年了。您还是不了解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苏柠转身对上苏威诧异的目光，强忍的眼泪也不攻而破地流了下来，“这十年来，我游走在你们每个人的生活里，可我从未真正融入过你们任何人的生活。当年你和我妈离婚就注定了我对你们来说会是一个负担，也注定了我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没有家了，所以我也没有奢望你们会对我好点，可是我只是希望在属于你们的世界了，可以分给我一点点的角落就可以了。我要的不多，只是这些而已。”

　　苏柠后退一步，自讽地嘲笑自己:“可是我错了，十年来，我连一处角落都没有！因为我不配活在这个世界！我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错！”

　　苏威在苏柠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心里突然猛地一疼，随后想要抓住女儿的衣角时，苏柠却在他恍惚的目光下冲出房门。

　　“姐姐！”苏珏被爷爷奶奶拦在怀里，不让他追出去。

　　“小柠！”
　　严红刚想追出去，就听到苏威跌坐在餐椅上，看着地面自语着。

　　“原来她一直在怨我，原来这十年我的女儿在怨我——”

　　严红看了一眼失落的苏威，叹了一下气拿起衣架上的外衣往外走，留下一句，“我去追小柠，要是小柠实在是想回梧桐，我会联系吴叔送小柠的。”便出了门。

　　温馨的团圆饭，此刻却支离破碎。

　　马路上，严红把司机吴叔从家中叫来，“麻烦吴叔了。”吴叔笑着回了一句“不麻烦”便听到严红看向后座上表情沉重的苏柠，抬手笑着抚摸她垂下的小脑袋，嘱咐道:“小柠，让你吴爷爷送你回梧桐，到家了记得给阿姨发微信报平安。”

　　苏柠低着头，声音很沙哑地开口:“阿姨，对不起，把你亲手做的年夜饭给搞砸了。”
　　严红依旧笑着抚摸苏柠:“你没有做错，所以不需要和阿姨道歉。还有，别听你爸爸说的那些浑话，其实他比任何人还要爱你，只是表达的方式不一样。”

　　“嗯，我知道了。”

　　“好啦，时间不早了，你们路上慢点。”

　　吴叔应了一声后，车子启动，随后消失在严红的视线里。

　　严红看着走远的车子，目光惋惜地一直注视着远方。本来以为会让小柠在江宁过个好年，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希望小柠回去会得到一丝的安慰吧。

　　两个多小时后，小区楼下，苏柠和吴叔打完招呼后，看着车子走远之后才缓缓拉着箱子上了楼。

　　几分钟后，苏柠疲惫地打开家门，入耳先听到的就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欢闹声，随后摘掉围脖朝里面喊:“妈、路叔叔，我回来了。”

　　“姐姐回来啦~”路娇娇先一步跑到玄门处抱住苏柠的腿，撒娇说，“姐，你今年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苏柠掐了一下她的鼻尖，笑着说:“因为姐姐想你了，所以就回来的早啊。”

　　“苏柠，怎么回事？”程颖站在最远处，目光怀疑地看向皮笑肉不笑的苏柠，依照往年的规定，苏柠再早也是到初二才回来。这个时间回来一定有问题？

　　苏柠嘴角扬起的笑容突然僵住，对上程颖的目光回她:“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回来了。”

　　可是下一刻，程颖质问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苏柠！你是不是在苏家又犯错了？”

　　“程颖，孩子回来一定是有事，你别什么事都怨孩子自己。”路一鸣拉住正要上前的程颖，将人牵制在身旁。

　　“那你问问她，为什么这个时间回来？”程颖又是那套自己的理解，“苏家老太太和老爷子本来就不喜欢她，现在这个时间回来，不是惹事了、犯错了，难道还是被苏家人给撵了出来？”

　　路一鸣:“程颖！”

　　“对，妈您没说错。”苏柠对上程颖震惊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将隐藏起来的伤疤再次展现出来，“我就是被苏家撵出来的，就是被老太太和老爷子扫地出门了。您听着可满意？”

　　程颖甩开路一鸣的手，没有去问原因，而是怒气地指着她大喊:“苏柠！你别忘了你姓苏！你难道不知道苏家老人本来就不喜欢你，你还一味的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你是要把身边所有的亲人都作走，你才满意！是不是？”

　　苏柠垂在两侧的双手无力地垂着，她以为母亲会问一问其中的原因再来看待这个问题，可是她错了，程颖永远都是站在她的角度来看待自己。

　　无论什么事情永远都是她的错，无论怎样都是以她的错来收尾，一向如此。

　　苏柠无力地问:“妈，我想问问您，在您的心里，我就是这样毫无分寸、又不懂教养的孩子吗？”

　　程颖冷冷地回她:“是不是，你自己心里很清楚。”

　　“我不清楚！”苏柠突然忍着眼泪怒视程颖，手心微微发抖地怒吼，“我不清楚！我一点都不清楚！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要承受这些，妈，你告诉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你们不是喜欢乖巧听话的女孩子吗？可是我变乖巧了，你为什么还是不喜欢我？为什么啊！？”

　　苏柠将鞋柜上的钥匙扫到地上，积压了十年的怨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是不是我的出生就是个错！？是不是我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随后泛红的双目直视程颖，质问她，“那你为什么还要生下我？为什么当初不把我掐死？”

　　啪——

　　程颖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苏柠的脸颊上，巴掌落下，程颖怒视微微侧头的苏柠，厉声呵斥她，“苏柠！疯够了没！？”

　　“姐姐、姐姐……呜呜——”
　　路一鸣将吓哭的路娇娇搂进怀里，又抬手拦住程颖，“程颖！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打孩子。”

　　程颖怒气看向他:“你看看她都说的什么，我生她、养她，难道还是我的错了。”
　　“不是……”路一鸣为难地哄着哭闹的女儿。

　　“妈，您没有错，错的是我。”失望攒够了，她就什么也不怕了，“从7岁那年起，我就应该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属于我的家了。这些年，我看似是融进了你们重组的每一个新家，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无论那个新家都不是我的家。属于我的那个家在7岁那年就没有了，现在的我不过是寄养在别人家屋檐下，是一个可以随时被丢弃的累赘。”

　　程颖:“苏柠！什么你的家，我的家，这就是你的家。”

　　“不是！那是你们的家！不是我的！”苏柠怒吼地转身打开门，丢下一句“我没有家”便夺门而去。

　　“小柠！”
　　路一鸣刚想追出去就被程颖拉住了，随后听到程颖把门重重地摔上，话语冰冷地说:“别追她，一会儿就回来了，她没有地方去。”

　　“这……”路一鸣抱着哭累睡着的路娇娇，目光担忧地看着紧闭的大门。

　　刚才苏柠家的动静在对门的许言希一家人也隐约听到了，他们以为是他们家在玩闹就没有太注意。可许言希在听到门被摔上的那一刻心里有种被抓紧的感觉，突然就喘不过来气了。

　　除夕夜，苏柠孤单单地走在空无一人的大马路上，周围灯火通明的高楼，是大家喜悦的团圆声。可是在阖家欢乐的日子里，苏柠却厌弃这种喜庆的日子。

　　此刻。
　　火红的灯光，是刺眼的颜色。
　　闪烁的烟花，是无声的讽刺。
　　欢声的笑语，是冰冷的刀剑。

　　一切、一切与幸福有关的，都是苏柠痛的来源。

　　一路游走在大马路上，苏柠的心已经冰冷的毫无知觉了。
　　讨好周围所有人，最后却落了个孤身一人。
　　苏柠啊苏柠，这场明知结果的戏，为什么还要坚持唱下去呢？

　　或许她想，世界很大，大到总会有她的容身之处。
　　可现实却是。
　　世界很大，大到没有她的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