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风音客

36、第 36 章

　　离跨年还有40分钟，程颖在沙发上一直看着前方的钟表，认为苏柠走了快一个小时了，也该回来了。

　　“小柠还没回来吗？”路一鸣把哭闹的路娇娇哄睡，走出卧室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等人的程颖，随后无奈地坐在她的身旁，“你说你何必呢，明明想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却总是把不住嘴上的痛快。”

　　程颖目光一沉，嘴上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我没有错，是那丫头逼我的。”

　　“诶~”
　　路一鸣哀叹一声，摇摇头正要起身就听到程颖接电话的声音。

　　程颖敷衍地应了几声，突然目光瞪大站起身，急声问:“你是说，小柠是因为在她爷爷奶奶那里受了委屈才回来的？”

　　“对啊，小柠没有和你说吗？”电话那头的严红语气急切地问。

　　程颖看着路一鸣疑惑的目光，摇摇头:“没有说。”

　　电话那头先是哀叹一声，随后将事情的缘由说了一遍，“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的，小柠回去的时候和她爸爸大吵了一架，走的时候情绪很不对。”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程颖挂掉电话，拉起路一鸣的手就往外走，“路一鸣不好了，我好像真的误会小柠了。小柠不会想不开吧？”

　　路一鸣帮她穿上外套，在小区群里发了一条找人启事，拍拍她宽慰，“不会的，小柠不会想不开的。别着急，我让大家帮着一起找，总会找到的。”

　　程颖:“好。”

　　刚打开门，周敏一家人就急冲冲地走到他们面前。
　　“程颖，小柠不是在江宁吗？怎么突然回梧桐了？”周敏扶稳脚步不稳的程颖，焦急地看向刚刚下楼的李家人和宋家人，“都别急啊，大家一起去找，总会找到的。”

　　周敏话语一落，就看见许言希还没穿好外套就急冲冲地跑下楼，随后急声留下一句，“我先去附近的大路去找，小文和小小去附近的公园去找。一切苏柠会去的地方，你们一个都不能错过。”

　　李子文:“知道了言哥。”

　　“李子文，我们快走吧。”宋小小拉着李子文快速下楼。

　　一分钟后，许言希跑到楼下，路过赵晨身边时，说了一句，“小晨，你去附近便利店看看。”便极速跑出赵晨一家人的视线。

　　当大人都下楼后，四个孩子早就没影了。

　　程颖看着周围，心痛地握紧手里的手机，她一直在给苏柠打电话，可是对方就是不接，“小柠!接电话啊！接啊——”

　　周敏抱住快要站不稳的程颖，安慰她:“没事的，大家都去找了，小柠一定会没事的。”

　　“对对对，小柠不会有事的。”林淑握上程颖发抖的手，宽慰她，“程颖，越是这个时候，你越是不能吓自己。”

　　“对对对，小柠会没事的，我们也去附近找找吧。”唐燕神情焦急地看着周围。

　　秦琳二话不说就拉着唐燕往左边绿带走:“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在找人的过程中，程颖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苏威打来的，可是刚说没几句，就听到程颖怒吼的声音。

　　“苏威！我告诉你，要是我女儿出了什么事？我和你们苏家没完！”苏威那句“出了什么事”还未说完就被程颖挂断了。

　　最后还是给路一鸣打了电话才知道苏柠离家出走，急的他是挂掉电话就往外冲。

　　湖边，许言希找了大半个梧桐市终于在五中附近的湖边找到坐在长椅上的苏柠。其实这个地方是许言希一次在五中校群里看见的，五中的学生说大家放学最向往的地方就是五中附近的那片湖水，因为那边有黑天鹅出没。他也是在找不到苏柠时，突然想起苏柠有一次点赞了那条动态，所以就抱着试试的心态来这边。

　　没想到自己真的想对了，苏柠很喜欢这种静态唯美的事物。

　　此刻，寒冷的晚风吹打在他的耳边，而少年的目光一直落在蜷坐在长椅上黯然失色的女孩身上。

　　原本多么要强的女孩，此刻却孤寂地蜷坐在那里。
　　——孤寂又惹人怜爱。

　　“苏柠，一个人坐这看湖水呢？”许言希用一种玩笑的话靠近呆坐在那里的苏柠，随后在苏柠毫无神色的目光下坐在她的身旁。

　　过了很久，苏柠抱膝看向远处平静的湖面，问他:“是我妈让你来找我的？”

　　许言希笑了一下:“不是，是我自己晚饭吃多了，转着转就看见你了。”

　　“许言希，你的笑话很冷。”苏柠转而看向他，一双红肿的眼睛刺痛了许言希。

　　“所以呢？”许言希说着将脖子上的围脖摘下围在苏柠的脖子上，和她轻声说，“要和我聊聊吗？”

　　在许言希围好两圈正要打结时，苏柠一句“许言希，我没有家了。”瞬间顿住许言希的举动，很快许言希又恢复举动，打好结后笑着回她，“不会的苏柠，你的家一直都在。”

　　苏柠抬眸怔怔地看着他问:“有吗？”

　　“有。”许言希后靠在椅背上，侧头对她微微一笑，“和我聊聊吧，我愿意当你的倾听者。”

　　很久很久后，重新组织语言的苏柠动作依旧，眼里的目光依旧是失落的感觉，看向湖面开口:“许言希，上次我和你说，小的时候我的性格很不像同龄的女生，我喜欢的东西也是男孩子喜欢的。其实7岁之前，我一直都是短头发，也不喜欢穿裙子。正是因为这个，奶奶和爷爷很不喜欢我，哦不，是家里的长辈都不喜欢我。他们觉得我是一个怪胎，明明是女孩子，可是行为举止却不像女孩子。”

　　寒风下，在暗淡的灯光下，许言希目光微颤地落在苏柠颤抖的嘴唇上。那段回忆好像是苏柠心里永远的痛，可是这种痛却又无时无刻地在她的身边上演着。那种被亲人长辈不理解的心情，许言希是无法共情的，可是他却很心疼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女孩。

　　“后来，我妈爸离婚，周围的长辈都说是因为我才造成父母失败的婚姻。”苏柠的手心一紧，将尘封起来的伤疤再次揭开，是要有很大的勇气的。随着苏柠一声轻笑，许言希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听到她再次说，“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变得乖巧听话、变得像他们想要我成为的女孩子模样后，我的妈妈爸爸就会重新在一起。可是、我错了，无论后来的我变得多么乖巧听话，我的家散了就是散了。”

　　“苏柠，我说过你的家一直都在。”许言希对上苏柠诧异的目光，对她笑笑说，“或许现在你感受不到，可是属于苏柠的那一个家是永远都会在的。”

　　苏柠轻笑一声:“或许吧，只是不是此刻。”

　　在橙色的灯光下，她的目光再次看向平静的湖面，将今晚发生的事，简单且平静地化为一句话，“今年的除夕夜是我过的最不开心的一年。”

　　许言希说:“如果除夕夜过的不开心，那就努力让新的一年过的都很开心。”

　　寂静中，他们彼此相望。
　　希望新的一年里可以如许言希说的——开心吧。

　　沉默一会儿后，许言希从口袋里翻出一颗糖果，随后将包装撕开送到苏柠的嘴边。

　　“什么啊？”苏柠问。
　　“糖果。”许言希将那颗糖果再往前送了送，笑着补了一句，“甜的，心情会变好。”

　　苏柠怔怔地看了一眼笑容依旧的他，随后将嘴边的糖果放进嘴里。
　　许言希没有骗她，果然是甜的，而且还是自己最喜欢吃的桃子味。

　　“既然你都和我说了你的秘密，那作为交换，我也和你说一个我的秘密。”抬眸的瞬间，他看到苏柠好奇且疑惑的小眼色，笑着问她，“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想学医吗？”

　　苏柠点点头:“嗯。”

　　许言希先是叹了一声，随后语气很平静地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道出:“是因为我奶奶。高二暑假那年，我奶奶因为胃癌晚期去世。”

　　苏柠的目光在许言希的脸颊上来回试探他的情绪，可是她看到的却是许言希平静的神色，而这种平静之下又要有多大的勇气呢。

　　“奶奶动手术那天，我看见我爸头抵在紧闭的手术门上，他在祈祷上天可以再给他一次尽孝的机会，可是我爸的愿望落空了。”许言希说着开始声音颤抖起来，“手术结束后，奶奶是被盖着白布推出来的。那一刻，我爸就像一个发狂者一样狠狠拽着同事的衣领，一遍又一遍的质问他，为什么没有尽力。”

　　许言希的脑海里回忆起那天，在悲痛中，他听到的是无力的哭声和父亲怒吼的质问和绝望。在他的印象里，父亲许文杰是一位绅士的男士，在待人处事各方面都很有礼节。可是那天他看到了被父亲隐藏起来的另一面，一个暴躁、疯狂、绝望的儿子，一个作为医生却没有救活母亲的儿子。

　　许文杰行医多年救过很多病人，也见过许多生离死别的场景。可是当那些场景变成自己的主场时，许文杰还是不能接受亲人永隔的事实。

　　冷风下，苏柠看到一直活的洒脱的少年，此刻却眼底湿润地注视着紧握的手掌。她好像忘了，许言希还是一个没有成年的孩子，表面表现的再像大人，可是藏在内心的弱点也是会时时刻刻提醒他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苏柠抬手握上许言希颤抖的手背，笑着问:“许言希，你想学医是不是想弥补奶奶离世的遗憾？”

　　少年抬眸看向一语点透关键之处的女孩，他们总是在某个时间段思想重合，也会从彼此的话语中，看出对方的藏点。

　　“对。”他点点头继续说，“有一天我偶然看见我爸在擦拭奶奶的遗像时，听到他低声和奶奶说，如果他早一点发现奶奶的病情，或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许言希抬眸看向苏柠，笑了一下:“其实，奶奶的病我们大家都知道，只是一直瞒着我爸。刚查出来时就是晚期了，全家人都劝奶奶住院治疗，可是她老人家就是不听，奶奶的心愿是想在最后的时间里活的快乐一点。可我们都知道，奶奶只是不想为难我爸，因为我爸是癌症治疗方面的专家，可就算是专家也不能保证百分百的康复率，更何况还是自己的母亲。”

　　苏柠说:“或许许叔叔也知道你们在瞒着他，只是怕你们担心没有说而已。”

　　许言希的睫毛微怔，也许父亲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问都不问自己为什么要学医，“可能吧。”那就让善意的谎言继续下去。

　　月亮高高挂在空中，坐在长椅上的他们安静地看着天空上的月亮和星星。当空中缓缓升起孔明灯，苏柠激动地拉起许言希指向空中的孔明灯大喊:
　　“许言希！是孔明灯！快点许愿，听说孔明灯许愿很灵的。”

　　许言希抬头的瞬间，听到苏柠在他的身旁将许的愿望说出:“祝许言希明年考上江宁大学医学院，也祝许言希未来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

　　噗~
　　许言希笑了一声，说她:“苏柠，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还有别人许愿都是希望什么的，你怎么祝啊？”

　　苏柠笑着看向他:“你懂什么，愿望就是要说出来才灵验的。你要是不说，别人怎么知道啊，别人不知道，怎么帮你实在愿望。还有，这‘祝’字是说你的愿望一定能成真。”

　　在苏柠的鬼才解释下，许言希笑着学起刚才她的模样，许了一个愿望，“那我的愿望就是，祝同桌苏柠在新的一年里有更多爱她的人出现。”许完，许言希用余光去看苏柠的反应，小丫头此刻正笑眯眯地注视空中的孔明灯。

　　苏柠。
　　新的一年里，我依然爱你。

　　零点的钟声敲响，新的一年来临。
　　寂静的湖边，苏柠和许言希的周围烟花四起。在新的一年第一秒里，他们一起守岁、一起仰望同一片天空的烟花。

　　不一样的去年是和许言希一起过的，不一样的除夕也是和许言希一起过的，所以苏柠希望不一样的未来也可以和许言希一起度过。

　　看了一会儿烟花，他们才想起被遗忘的寻人大队。回小区前，许言希先是给许文杰发了消息说他已经找到苏柠，此刻正在回去的路上，让他们别担心了。

　　二人到了小区楼下就看见所有人堵在楼梯口，苏柠和许言希一同看向他们打招呼时，站在最前面的程颖突然跑到苏柠面前抱住她。

　　“小柠，你要吓死妈妈吗！”

　　苏柠拍拍哭泣的程颖，看向众人:“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就好，时间也不早了，先让小柠回家休息吧？”周敏看向站在苏柠身后的儿子，目光浅笑地说，“孩子也累了，我们先回家吧。”

　　林淑也说:“对对对，先回家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嗯。”
　　话语落下，大家纷纷回了家。

　　回家后，苏柠只是说了一句礼貌的和他们说她累了，随后就在程颖和路一鸣的注视下回了卧室。
　　苏柠这样冷淡的举动，程颖也理解，毕竟是她先误会了女儿。

　　路一鸣搂上程颖，安慰她:“没事的，母女没有隔夜仇的，过几天就好了。”
　　程颖的目光一直在苏柠卧室紧闭的大门上，叹声说:“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