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彩虹》黄碧玉

50、抓彩虹进度50%：见面

　　黎青岳母亲的飞机晚点了近一个小时，在抵达出口接到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
　　同身边其它来接机人群的拥抱、寒暄截然不同的是，黎青岳只是冷淡地喊了一声“妈”，然后接过行李箱，郑重地介绍叶虹：“这是叶虹，我的爱人。”
　　叶虹准备了一束鲜花，礼貌地递给黎青岳母亲，乖乖地喊一声阿姨，说，欢迎回国。
　　黎青岳的母亲同黎青岳如出一辙的冷脸，挂上一点客气的笑容，接过花塞进圆乎乎的马修手中，道：“叫我Wendy就行了。”
　　叶虹便再说一遍：“好的，Wendy，欢迎你们回来。”
　　马修探头探脑，思考着用生疏的中文慢慢地问：“我认识你，哥哥有你的照片，你是我的……嫂嫂吗？”
　　黎青岳握着叶虹的手回答：“理论上是这样，但你可以叫她叶虹姐姐。”
　　马修点点头，把花又推回给Wendy，走到叶虹身边，伸出胖乎乎的手牵住叶虹道：“我喜欢你，是你叫哥哥做饭给我吃。”
　　Wendy见状脸色柔和一些，暂时收回不动声色打量叶虹的眼神。
　　黎青岳已经订好了晚餐地点，就在给Wendy订房的酒店旁边，怎知到了餐厅门口，马修不进去，指着对面的螺蛳粉店死活要去吃螺蛳粉。
　　“我在网上看过这个粉，他们说很臭，我要去尝尝有多臭，回去学校跟我同学讲。”
　　突然决定带马修回国，Wendy担心马修不适应，因此对他格外百依百顺，当即决定不去餐厅，就去螺蛳粉店。
　　这家螺蛳粉店十分地正宗，在门外闻起来很臭，但走进店内反而闻不到臭味，只有一些闻起来十分开胃的酸笋味道。
　　四个人点了四碗酸辣粉，马修是个小社交达人，他好奇地去看店里其它桌客人吃的什么，看他长得可爱，客人也不介意，几句话就聊起来。
　　剩下三个大人就比较尴尬了，或者尴尬的是叶虹。黎青岳已经习惯和母亲相对无言的状态，有事说事，说完了再也没有多一句话。
　　叶虹装作不经意地看Wendy，黎青岳大多长得像妈妈，她从前以为黎青岳淡漠的脸更像他爸爸，但是一见Wendy就知道，更像母亲。Wendy长着一张坚毅冷漠的脸，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十分严肃且严厉，只有对着马修讲话的时候会柔和几分。
　　Wendy知道叶虹在打量她，她的眼神落在黎青岳和叶虹一直交握的手上，淡淡地说：“从上次来澳洲就发现阿岳变了很多，相信都是叶小姐的功劳。”
　　叶虹一时无从分辨这句话是夸赞还是挖苦，只道：“没有，他一直是这样的，面冷心软，您应该知道。”
　　而黎青岳凝着眼警惕地看着Wendy。
　　Wendy到嘴的话转个圈，在黎青岳的眼神里吞下去。
　　她和儿子已经生疏了太多年，也许这一辈子都无法再热络起来。她并不认为是自己的错，要说错也是那个让她生下黎青岳的男人的错。她这一生，跌倒爬起来又能走这么远，全因为她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错的永远是别人。当然那个男人也一样，所以他们无法在一起，只要遇到便只剩互相指责和怨恨。
　　Wendy很清楚，如今她有心带着马修回国，以后需要黎青岳帮助的地方还有很多，她并不想一回来就得罪他。
　　Wendy说：“除了阿岳快上大学那一年被一个女孩子骗了几万块钱，你是我知道的阿岳第一个女朋友，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阿岳从小性格孤僻又自我，你多担待。”
　　Wendy见过的人太多，她能看出来叶虹是一个个性很温和的女生，她始终眉眼含笑，对马修说话十分地温柔，在一路沉默不语的黎青岳身边像一阵秋日清爽的风吹过孤独不言的草垛。
　　但叶虹皱起眉头，听到Wendy说黎青岳性格孤僻又自我，心里泛起褶皱，十分地不舒服。
　　她看看黎青岳，他一言不发，低着头在漫不经心玩她的手指头，不知道从小到大被扣过多少类似的帽子。
　　“Wendy，或许您离开得太久，我想您不太了解……阿岳。”叶虹没有叫过黎青岳作阿岳，有点害羞，但她硬着头皮直视Wendy凌厉的眼睛道：“他不是这样的。他温暖、长情，赤诚、真挚，只是，您或许从来没有机会来了解他的这一面。”为什么没有机会，您自己知道。叶虹没有说这一句。
　　“那么，请您不要轻易地给他下不属于他的定义。即使他可能已经习惯到看起来不在乎，但是，我不希望他被自己的母亲误解，毕竟您和他，曾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叶虹越说声音越大，背挺得越直，黎青岳含笑看着她像一只被惹毛的小兽进入战斗状态，一股暖流在周身游走。
　　原来这是有靠山的感觉。
　　“您说的阿岳被骗几万块钱的事情，我知道，他是以为对方是我。在知道对方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情况下，他因为担心我真的会出事需要钱，所以心甘情愿地被骗。您说，他多傻？”
　　“在您生活顺遂惬意的时候，您想起过阿岳吗？但是，在您遇事的时候，您总是第一时间来寻求阿岳的帮助。可是您想过吗？那一年，您让阿岳一个人乘机去到人生地不熟的澳洲，他才十八岁，才刚刚成年。”
　　“我想，您应该对阿岳公平一些，不要一边利用他的善良心软，一边还要讲他孤僻自我。”
　　Wendy感觉自己几乎是被指着鼻子指责，在沉默的几秒中，胸口起伏，手抓住包带就要起身走人。
　　这时候螺蛳粉上桌了，胖乎乎的马修坐回来，夸张地嗅一嗅道：“呜哇！不怎么臭啊，螺蛳粉真的有螺丝耶！”小朋友完全不理会三个大人之间的僵持氛围，吸溜一口粉，辣得吐舌头：“哇！好辣呀！”
　　Wendy忙给马修倒桌上的柠檬水，想制止马修不要吃，但马修坚持：“好吃的！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黎青岳心里吐槽，你是个假洋鬼子，哪里是中国人。他走去冰柜拿了两瓶豆奶，打开盖子插入吸管，马修要来接，接过黎青岳递给叶虹：“说那么多话，不口渴吗？”
　　马修也不介意，推一推另一瓶豆奶，示意黎青岳打开。黎青岳瞥一眼满脸通红冒汗的马修，打开推给他。
　　马修萌萌地道谢：“谢谢哥哥！你真好！”
　　叶虹喝着豆奶，刚刚一通输出浑身都热起来，是听口干舌燥地。她看全心全意围着马修的Wendy，心里依然愤愤不平：看吧，小朋友都知道得到帮助要感激道谢！
　　Wendy吃不惯螺蛳粉，吃两口就不动了。叶虹和黎青岳以及小马修都在激情嗦粉。
　　Wendy问黎青岳：“你回来青湖没买房吗？何必住酒店，住你家就可以了。我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澳洲。”
　　黎青岳皱皱眉，吃完最后一口粉，抽纸巾擦嘴道：“买了，婚房，在装修。我现在住在她家，没有多的房间。你们先住酒店，可以慢慢找房子。”
　　叶虹听到婚房惊讶地看一眼黎青岳，黎青岳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回家再说。
　　黎青岳知道Wendy在离婚官司中落了下风，分到的财产有限，他想一想道：“姥姥的老房子，还给你，你想回去住，还是卖掉，都随你。”
　　Wendy听他提到母亲，想起什么，面色晦暗下来。
　　母亲曾对她说，总有一天她会后悔的。她曾经不屑于顾，但午夜梦回，也不是完全没有自省过，这一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茫然自顾，孑然一身，没有归处，没有去处。她没有拒绝黎青岳的提议。
　　直到再回到酒店，Wendy都很沉默。

　　黎青岳和叶虹回家，车停下，黎青岳熄了火却不下车，黑暗里转身冲叶虹伸手撒娇：“抱抱。”
　　是学的叶虹撒娇的样子。
　　叶虹扑哧笑出来，但接住他，全心全意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幼儿园的时候，因为我不说话，小朋友叫我阴私鬼，抢我的玩具，扔掉我的手工作业。有一次大家，叫了家长。带头打我的小男孩一见到妈妈就扑上去哭，好像被打的是他不是我一样，他妈妈就抱着他哄他，十分凶狠地瞪我。等，Wendy，来了，我扑上去，但Wendy推开我，嫌我身上脏。”
　　“她没有听完老师讲来龙去脉，看看手表说她很忙，对打我的小男孩的妈妈道歉说如果需要医药费她赔，对老师说，说我就是很怪癖难教，下次再发生这种不用叫她，该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就好了。”
　　“然后她就走了。”
　　叶虹问：“然后呢？”
　　黎青岳说：“然后，我被罚了一下午面壁。”
　　叶虹吸一口冷气，心里堵得慌。
　　幼儿园的时候，她在奶奶的溺爱下，无法无天，天王老子都不怕。
　　叶虹摸着黎青岳的头，软软地说：“我们阿岳真的很棒，一点都没有长歪。我好爱你哟！”
　　黎青岳松开她，十分近地同叶虹面对面，他垂着眼眸，鼻尖蹭她的鼻梁，轻轻滑动。他的唇轻轻地启动，说：“好奇怪，你叫我阿岳，我就觉得这个名字好好听。”
　　叶虹便抿唇笑，轻轻叫他：“阿岳，阿岳，阿岳……“
　　从小到大，叫他阿岳的人不算少，但黎青岳第一次知道，从叶虹嘴里叫出这两个字，竟然这么悦耳，且让人动情。
　　黎青岳把叶虹从副驾拎过来，放在腿上，怕方向盘挤到她，就把座位向后调，搂着叶虹躺下去。
　　叶虹看看空空的副驾，又看看身下的黎青岳有一瞬无语，自己也不算多么娇小，但他拎自己拎起来也太轻松了吧！
　　车前是浓密的绿化灌木丛，假期这里的停车位十分空旷，叶虹便趴在黎青岳的胸口，想起来螺蛳粉店里黎青岳说婚房装修，便问：“哪儿来的婚房装修？“
　　黎青岳一愣，这事儿……
　　“嗯？”
　　黎青岳摸一摸鼻子，讨好地笑。
　　叶虹挑起眉毛：“该不会……你买了一套房？什么时候的事？买在哪儿？”
　　“就是现在那儿……二月份的时候房东说有意向卖掉那套房子，问我有没有意向买。你不是很喜欢那个小区吗？我就，就买了……”
　　叶虹无语，买房跟买菜一样容易。
　　黎青岳讨好地摸她的脸。
　　“我就说，叫你把那房转租出去你也不干……那，怎么又成婚房了？”
　　黎青岳两手放在脑后道：“我们结婚的话就是婚房。我找设计公司重新设计了一下，增加了衣帽间和小书房，客厅其实不用那么大。我想等初稿出来再拿给你看，然后跟你说这件事情。肖飞慢慢长大了，他或许会需要个人空间，我们可以搬到我那边去住，两边离得不远，肖飞可以来吃晚餐，然后住那边或者回来住都行。哪知道Wendy突然说要去家里住……“
　　“那就是还没有装修？可以让他们去住呀？住酒店多贵呀……“
　　黎青岳看着车顶说：“不要。“
　　叶虹并不劝他，表示理解，今晚应付这两三个小时，两个人都觉得累得很。
　　黎青岳起身打开车载音响，两个人就这么叠在一起听音乐。
　　不知不觉，两个人竟然睡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车窗车顶劈里啪啦的声音吵醒他们，竟然下雨了。
　　雨下得很大，冲刷着车窗看不清外面的世界。
　　叶虹醒过来，在大雨里听着车里流淌的音乐，手指不自觉在黎青岳胸口点着节奏。
　　黎青岳把手从脑下抽出来，抓过叶虹的手放在嘴边亲一亲。叶虹触到他冒出来的胡茬子，着迷地用指尖去摸他的唇边、颊边和下巴。
　　黎青岳的呼吸变得深了，重了，叶虹也发现他的身体变得硬了，热了。
　　叶虹抬起上半身，想要爬回副驾驶。黎青岳按住她的腰，滚烫的掌心隔着衣服依然无法忽视。
　　借着车前屏幕的光线，他们在幽暗里对视，用眼神剥去对方的衣服。
　　黎青岳双手握住叶虹的腰，将他向前送，直到他微微抬头就衔住叶虹被空调吹得冰冰凉凉的嘴唇，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解冻了的果冻。
　　叶虹看着黎青岳的刘海趴在眉眼上，轻轻眯着眼沉醉在这一吻里。
　　她总是被他的沉醉打动，好像自己是世界上最好的，是他唯一渴望的，是他全心全意想要抵达的地方。
　　她又想起Wendy冷漠的嘴唇说出对他的判词，而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明明他的心脏在她掌下鲜活地跳动着，怎么会不伤心呢？
　　除非，已经伤无可伤。
　　叶虹好想安慰他啊，安慰那个受伤的小男孩，安放他那颗破碎的心。
　　黎青岳的吻，缓慢，深长，缠绵悱恻。
　　叶虹的手往下，撩起他的衣摆，摸他的肚子，摸到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硬硬的肌肉。
　　自从知道叶虹喜欢摸他的肚子，黎青岳每天中午会在公司的健身房打发一个小时的时间，几个月过去，身上已经有许多细长的、藏在衣服里面的肌肉块儿，是叶虹喜欢的形状。
　　每一次，叶虹手里指尖的流连，都是对黎青岳最好的鼓励。
　　黎青岳没想到今天叶虹的手会往下，他的吻不停，手放在背后一节一节地描绘她拱起来的脊背，鼓励她继续下去。
　　漫天的大雨给了叶虹勇气，她拨开自己，容纳一颗在废墟里重建的心、一副在风雨里补好的灵魂、一个披荆斩棘为她而来的爱人。
　　她越挫越勇，将黎青岳按在椅背，散开的头发拨到一侧，一手与他十指交叉握紧，起伏，沉溺，吞吐，吸纳。
　　黎青岳就那么沉溺地看着她，背着不甚清明的白光，她像雨夜的一抹艳鬼，那么轻，又那么重；像是诱惑他，又像是为他献祭。而他只懂得为她澎湃，砰然，他的瞳孔里全是她的身影，他的灵魂里都是她的香味。
　　黎青岳想起能量守恒定律，如果他曾求而不得的一切，只是为了换取她，换取这□□的片刻，他不再有半点愤懑。
　　“Heart beats fast,
　　Colors and promises,
　　How to be brave,
　　How can I love when I'm afraid to fall,
　　But watching you stand alone,
　　All of my doubt,
　　Suddenly goes away somehow,
　　One step closer,
　　I have died everyday waiting for you,
　　Darling, don't be afraid,
　　I have loved you for a thousand years,
　　I love you for a thousand more,
　　Time stands still,
　　Beauty in all she is,
　　I will be brave,
　　I will not let anything take away,
　　What's standing in front of me.
　　……”

作者有话说

　　最后的歌曲是暮光之城插曲《a thousand yea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