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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遇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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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潺潺,山石之间隐蔽的小道上,一辆轻便的马车正停在路边。马儿啃食着道旁的青草,车厢前竹帘掀动,从里面探出一道青衣的身影。
方无患拿着一条素白纱布,信手在左腕上绕了几圈,随意打了个结便不再去管它。
算算时日,离开容屿已经四天有余。因为日夜兼程,一路上走的又尽是些偏僻小道,也不曾耽搁。二人的速度比预想中更快,已经到了须州和杏州的交界处。
一路行来因着地域变化,从平原驶入丘陵,道路愈发崎岖难行,二人的行动也便慢了下来。
好在两日前,方无患误打误撞找到了延缓那孩子毒发的方法,虽不能使其解毒转醒,但能让他身上溃烂的皮肤不再扩散,已是意外之喜。
只要能撑到汨罗,就还有希望。
青衣人回忆了一番车厢里干净纱布的数量,眉头皱了起来,他们恐怕不能再走山林小道,明日须得往附近的镇中去一趟。
阿回的伤口最多半日便要换一次包扎的布料,否则会粘连皮肤,弄得血肉模糊。尽管他自身并无知觉,但方无患看在眼里,总不能置之不顾。
几日换下来,或许是换得过于勤了,容屿备下的素纱很快见底,只能去镇中另买一些。
幸好伤势得到控制,两人不必风尘仆仆赶路。回想起刚才那孩子背上因颠簸而显出的惨状,方无患觉得休整一番也并无不可。
在路边又靠一会儿,她晃了晃头,跃上马车预备再次出发。
一向驯顺的马儿却忽然焦躁不安地跺蹄嘶鸣,不愿前行。方无患神色一凛,手中马鞭倏然抽落空中飞来的箭矢。
等了片刻,却不见第二支。
又是这些人。方无患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扬鞭策马,就要强行驱离此地。马儿刚不情不愿迈出一步,又是一支羽箭朝她袭来。
“阁下要是再无故阻挠,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话音刚落,四周当即围上一众形貌各异的修行之士。被围在中间的青衣人却不看他们,而是将目光落在不远处一道山坳里。
见那人迟迟不现身,方无患冷笑一声,反手将长箭掷回。剑气灌入寻常羽箭之中,势如破竹,直直劈开空气扎进躲藏之人身后的树干里。
锐利的破空声刚刚响起,周边围着的人便纷纷往后退了一大步。
他们前几日被这人好一顿收拾,心有余悸,如今得了新的助力,这才又赶上来冒险一试。却不想原以为天衣无缝的围剿,又被这人轻松破解。
看着树丛里的人不紧不慢从山坳里出来,方无患眼里的厌恶不加掩饰,“我说过了,神印不在我手中。”
“你说不在就不在?”左边一个手持拂尘的修士厉声喝斥,“若神印不在你手中,何以容屿事变之后,便匆匆逃离?”
“笑话。”方无患目光转向他,那修士立刻缩了一步,“每日自容屿离开的修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怎么不去问问他们?”
那修士旁的一人挺上前道:“进得了城主府的修士,却没有几个罢——”他狭长的眼睛眯起,目光不怀好意地向竹帘后飘去。
“若你当真不曾夺取神印,何不让众人看看车厢里究竟藏了何物?”
“你们大可试试。”车帘前那人的声音冷若寒冰。
连日来,方无患已经不止一次遭到这些人的围追堵截。打退了一回,第二回来的人却不减反增,蝇营狗苟甚是烦人。
如今竟敢把心思打到车上来,青衣人右手覆上剑柄,眸色暗沉。看来是前几次下手太轻了。
视线环视一圈,这些人没有一个敢再上前,却也没有一个人甘心离开。呵,不过是些追名逐利之徒,缉拿她这个“盗贼”是假,谋取神印恐怕才是真。
待要出手,山坳里那人终于施施然来至车前。她手持一把长弓,行来先是施了一礼,随即开口问道:“尊驾姓名是否是方无患三字。”
青袍那人一怔,数日来第一次被人直呼姓名,冷声道:“是又如何。”
“那便好办了。”那女子呵呵一笑,“我们接到的悬赏令上,可指明了是尊驾姓名,分毫不差。”
“悬赏令?”
什么东西?方无患一头雾水,自打她带着阿回从容屿离开,前几日都是平安无事。
直到昨天傍晚,行路间突然从道旁窜出一伙人。地处交界,她原本还以为是做劫道生意的贼匪,收拾了一番便不再关心。
谁知这些人竟越来越多,细探之下还都有些修为。锲而不舍追了整整一天,口口声声要她交出神印,反倒称她为盗贼。
方无患不愿伤人性命,没想到却放纵了他们。如今又跑出一个什么悬赏令来,甚至还指名道姓。
“是容屿城主颁下的?”连问出这个问题都觉得可笑,华似再如何,也不可能颁个悬赏令来捉她。
“不是。”那女子微微一笑,“你盗走神印的消息早就传开了,有人在蚕阁挂了悬赏令。凡捉住你的,得五千灵石。”
蚕阁向来按规矩办事,匿名悬赏一类的,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就连方无患自己也曾接过几次。只是没想到,她也有被悬赏的一天。
况且,五千灵石?那人可真是大方——
十两黄金,一枚灵石。方无患自己的全部身家,也不过三五枚罢了。怪不得这些人前仆后继,也要缠上自己。
进了杏州,她是觉得二人车马可以行得慢些,以便阿回的伤势不再因路途颠簸而恶化。但不代表她有闲心在这里和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浪费时间。
“我说了,神印不在我这儿。”
许是已有实力最高的人正面对敌,仗着人多势众,车后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冲上前就要掀开车帘。
方无患怫然作色,终于失去耐心,腰间长剑铮然出鞘,不知何时已经掠身在那人眼前。
壮汉的动作一滞,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青袍人一脚蹬翻在路边。他倒在草堆里,一臂血流如注,右手手筋竟已被剑锋切断。
“再敢上前,就不是一只手了。”
青袍那人立在竹帘边肃然道,周身气质已经和原先倚坐在车前时截然不同,长剑分明雪白,隐隐透着一股阴森的煞气。
众人见了路边那人的模样,悚然失色,终于明白过来前几日与这人的交手,都不过是小打小闹。刚才他们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能看清她的动作。
修士中几个胆小的,已经萌生退意。他们原本就是想着人多一起捉拿,就算得不到神印,也能在赏金中分一杯羹。
如今看来,能从她手中全身而退就是幸事。
“尊驾要不是盗了神印,何苦这般匆忙赶路。倘若那悬赏令真是无稽之谈,尊驾何不妨说出此行目的,也好去疑。”
见强取不成,那持着弓的女子又柔声相劝。
“我去什么地方,与尔等何干?”青袍人身周的温度越来越低,修为逊色一些的修士,已是面色煞白。
难道她说出目的,这些人便会和颜悦色地道歉退让,从容离去吗?这种要人自证清白的无聊把戏,不过是惺惺作态。
在巨额的赏金面前,这些人只会变本加厉地要她吐出更多,直到尸骨无存。
“那便不要怪我们……”女子话未说完,方无患的剑锋就直指她的眉心而来,她大惊失色,当即挽弓急速射出三箭。
但箭矢还未近身,便被剑气斩做两截,女子慌忙向众人喊道:“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一时间,数十个修士向小道正中的马车围涌而上。方无患攻向那女子的身形急转,生生截住剑锋,左手虚握,青筋暴起。
四周的溪流声似乎停滞一瞬,下一刻,小道两旁冰棱斜支,如犬牙一般交错围绕住中间的马车。
涌上前的数十名修士,霎时间全数冻在冰棱之间动弹不得。
山石间聒噪的声响霎时消失得一干二净,青袍那人重又转向马车前的那个女子,向她走去。
持弓女子从未料及眼前情形,一时呆立在原地,心惊胆裂,再不提神印一词。
“悬赏令在何处?”方无患一步步走近,看着那女子额间冒出冷汗。她如此肯定自己的身份,又能上来就直呼自己的姓名,必然和身后那群乌合之众有所不同。
“交出来,我不杀你。”
女子几乎无法维持站立的身形,再没有从林中出来时那副从容模样。她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卷锦书,向青袍人递去。
方无患用长剑挑起锦书,看着眼前人怛然失色,冷笑道:“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那女子点点头,退到一边。直到那人重新坐上马车,车驾的声响在山石间彻底消失,才终于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抚胸喘气。
歇了一会,她捡起跌落地上的长弓,仓惶起身。再不顾身后那些被封在冰棱间的所谓同伴,一个人向相反的方向落荒而逃。
原本马车的位置上,一张被遗落在地的符纸逐渐燃烧,火势从符中盘旋而出。众修士紧绷的心神终于在愈烧愈旺的火势中,在冰棱融化的水声中动摇松懈。
唯有个一直不动声色,不曾作声的年轻修士,目不转睛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