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救不了》骨斯

31、入局

　　约莫黄昏时分，二人车马终于到达一个较为偏远的小镇。此处远离官道，却不知为何，镇中街上行人倒还颇多。

　　念及路上莫名其妙的追杀，为避人耳目，方无患把车停在了入镇最近的一个客栈门前。

　　门前守候的杂役见状，当即便上来引马。

　　好在因为宾客众多，他们的车驾又实在算不上引人注目。一路来，都未曾有人注意车前隐在阴影里，沉默不语的青衣修士。

　　杂役帮着将车停进院后为数不多的空地，安置好马匹，就要向竹帘里伸手搬运行囊。车旁站着正向四周张望的青衣人见状，当即挡在车前阻拦道：“我自己来。”

　　见她神色冷峻，杂役只当车厢里是随行的贵重之物，当即缩手退回身后，讷讷道：“大人有事再吩咐小的。”

　　方无患点头，却见他仍没有离去的意思，挑了挑眉，状似随意问道：“近来镇子里挺热闹的？”

　　“是呵。”那汉子见她主动搭话，脸上堆起笑，“不知咋的，近日来了好些出手阔绰的客人，小店可是从没见过这光景。”

　　“可知是为的什么？”

　　“大人们的事，咱们这些做粗活的哪能知道。”他搓搓手，愣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哦！对对。一次赶车的时候，听着说了些什么，四州大比？”

　　听见这个词，方无患当即了然。

　　此处算起来也是会州与杏州的交界，虽说偏僻了些，但修行之人大多居于山间，若是从会州赶去参加大比，那在此停歇，倒也不足为奇。

　　四州大比十年才得一次，名为四州，实际对别处仙门倒也从不设限制。

　　听闻会州仙门屡屡动荡，这几年才安定下来。一些新兴的门派要想崭露头角，此次大比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如此说来，他们二人竟是又撞进了修士堆里。方无患有些懊恼，蚕阁网罗诸州，不知悬赏令的消息是否也传到了此处。

　　那杂役答完话，脸上带着点犹豫又期待的神情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人有所表示，正打算放弃，忽见青衣人从荷包里掏出几块银锭，递给他道：

　　“劳烦去集上买个面具，剩下的钱不必找回，都给你。”

　　杂役看着眼前份量不小的银锭，下巴往后缩了缩。他虽一直心存侥幸，不曾想这人果真出手时竟如此阔绰，一时反倒不敢收下。

　　“无妨。”方无患看出了他的忐忑，安抚道，“只有一件事——不要和任何人透露我的样貌。”

　　“去吧，我在此处等你。”

　　她说完，把银子塞进对面人手中，一掀车帘，探身进了车厢。

　　杂役得着这意外之财自然喜不自胜，当即便唯唯应声，一溜烟地跑出院门，去市集采买面具去了。

　　院中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不远处马厩里偶尔传来的咴声。

　　方无患收拾东西的手一滞，转而向软垫旁抽出件黑袍，极快地换下身上的外衣。随后又取出一件墨色斗篷，将车里那孩子分毫不漏地裹好。

　　待确保从外看不出一点异样，才又跳出车厢，把阿回移在门边，垂下车帘掩住。

　　接下来，只等杂役取回面具，她便可以在客栈里尽快安顿好阿回。再之后采购物资也好，探听消息也罢，她一个人行事总归方便许多。

　　等了片刻，不见那杂役回来，方无患索性从怀中掏出那卷锦书，倚在车边看了起来。

　　这所谓的悬赏令不过寥寥数字，并没有提及她夺走神印的具体信息，反倒对她的特征描述颇为详细。

　　知道神印遗失，又了解她形貌特征的，不过那么几个。一路上，她早在心里把那罪魁祸首骂了不知多少遍，一想起那人分别时不怀好意的笑容，她就气得牙痒。

　　和海盗交易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这件事她早就有所准备，却没想到那人玩了一手移花接木，把个夺取神印的罪名就这样栽到了她头上。

　　试想，除了夺取神印的他本人，谁还会巴巴地昭告天下要去搜捕“盗贼”？

　　季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如此一来，不仅他自己在容屿一事中全身而退，还搅浑了水，把天下人对神印出世的目光，都引到她方无患身上。

　　她捏着锦书，目光在字里行间逡巡，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若那海盗头子当真已经有了明神宝藏的下落，何必还要大费周章演这一出。他自己悄无声息地去将宝藏取来即可，何至于引动天下人都来争夺？

　　除非……

　　她脑海里几乎是立刻跳出一个名字，“兆司。”

　　此事从异界的视角来看，就合理得多了。他们之所以要这样做，恐怕是因为不仅要取得宝藏，更要在人世掀起风浪，好为魔族的入侵铺路。

　　还真是和在容屿时的手段如出一辙，方无患心想。再或者，他们如今并不能取得神藏，只是因为他们手上，还缺点什么……

　　不管季槐所说的帮忙是此番替他顶罪，还是之后别的麻烦。那张脸，她都揍定了。

　　正想着，院外忽地传来交谈声，伴着马蹄的声响向这处后院里走来，“师兄，我就说这里不好吧，连个牵马的杂役都没有！”

　　方无患听见响动，忙旋身躲进车后的阴影里，同时把手上锦书举高了些，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

　　“师妹，我们明早便要接着赶路，天色不早，我们只将就这一晚。”

　　“真的？”

　　说话间，一男一女两个修士模样的人牵马走进后院。在迭声抱怨中，那被称为师兄的人接过二人马匹，将它们拴在马厩里，随后呵呵笑道：“真的，师兄可曾骗过你？”

　　那人又哄了几句，女子很快就放下埋怨，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谈笑起来，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隐在车后的身影。

　　眼看着他们就要离开，方无患刚打算松一口气，就听着杂役风风火火的脚步一阵风似的刮进后院。

　　五大三粗的汉子不仅险些撞到那两人，还举着手里的面具，直往她所在的位置而来。

　　“大人！久等了！”

　　听着这吆喝，感受到瞬间从那两名修士处传来的警惕的目光，躲在暗处的方无患从未如此懊恼——怎么就不在容屿备好面具再出来呢？

　　后悔也来不及了。

　　那女修原本向外的脚步一顿，跟着朝方无患所在的位置走来，她身后的师兄自然也是面色不虞。

　　“多谢。”方无患接过杂役手中的面具，有些生硬地回道，“你走吧。”

　　她把面具在脸上扣好，从阴影处转了出来。杂役听着她的语气，终于意识到自己办坏了事，悻悻抓几下后脑，逃也似的离开了后院。

　　“大家都是修行之人。”那女子已然走到车前，瞥了一眼她手边搭着的长剑，不悦道，“何故躲在暗中不吭声？”

　　方无患干笑两声，“在下面貌丑陋，路上又不慎丢了面具。躲在暗处不为别的，只是怕一时出来唐突了二位。”

　　这番说辞连她自己都觉牵强，但此时身在镇中，麻烦自然是越少越好。

　　她面上的瘢痕在容屿昏迷时已好得七七八八，几日下来，更是早已经恢复如初。面具挡得住脸，挡不住脖颈上的皮肤，只能寄希望于面前这两人不深究了。

　　或许是因为方无患说话时刻意垂头缩肩的姿态，那女子面上竟信了七成。她皱眉看着眼前人，她身后的男子却将目光放在了那卷被捏在手里的锦书上。

　　“蚕阁的悬赏文书？”

　　方无患一愣，当即顺着说道：“正是，不知二位可曾见过悬赏之人。”

　　她将手中的锦书干脆递出，同时留神细看那二人的神情。

　　“只是听说，不曾见过。”那女子摆手，“能盗走明神印的，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这赏金岂是谁都能拿的。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曾留意。”

　　“这样啊。”方无患收回手，心中有了打算。

　　“在下北上汨罗求医，途中听闻此事也不过是心怀侥幸。若能捉住此人换点赏金自然是好，若不得手，也没什么可惜的。”

　　“求医？”女子见她态度谦恭有礼，你来我往间，一开始那点恼怒早就烟消云散，反倒露出些关心的意思。

　　“舍妹身染重疾，恐怕只有求见谷主才能得一线生机。”方无患掀开竹帘，把里面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打横抱出，柔声道，“只盼能撑到那时。”

　　话里虽真假参半，其中的期许却真切。

　　二人见此情形，不再多言，神情间反倒显出一丝愧疚。那女子抱手道，“方才失礼了，还请阁下莫要挂怀。”

　　“无妨。”方无患摇了摇头，“天色不早，还是先进客栈再说。”

　　她与这两人同行，一前一后进了大堂。虽说面具和怀里的人多少引起些注意，但众人只当他们是一派修士，并没有过多关注。

　　一路十分顺利，方无患由小二引着进了客房，把怀中的人放在床榻上后，当即紧闭门窗，里里外外下了三重法阵。

　　布置完一切，她才在桌前坐下，整理起目前的状况。

　　这师兄妹二人，不出所料，亦是自会州而来要前去参加四州大比的修士。方才路过大堂时留意听了几句，此时镇中凡是外来的，几乎一大半都怀着相同目的。

　　在众人交谈中得知，蚕阁的悬赏已遍及诸州，凡是与外界有所往来的修士，无不知晓神印一事。

　　区别只在于是否出手罢了。

　　恰逢四州大比盛况，消息传递得前所未有的迅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们这回真是捅了修士窝了。

　　虽说刚才情急之下用化名搪塞了过去，但终非长久之计。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从源头下手，可眼下阿回重伤在身，她实在腾不出空闲。

　　季槐那伙人还真是不遗余力，若不是自己有所乔装，恐怕在这镇子里一现身就是寸步难行。方无患捏紧手中的锦书，指节格格作响。

　　这样被动卷入局中的感觉，还真是让人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