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山鬼相思

11、赌约

　　木朝霞几乎无法思考，眼珠微颤，低垂脖颈细声道：“我，我还是想回去。我会报恩的，你救了我，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等我飞升，一定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男人的嗓音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像是一声叹息：“恐怕那时我就难抓住你了。”
　　对方口吻里的杀意一寸一寸切入她的肌肤，木朝霞牙齿都在打颤，可是她挺直了背脊。她不知道男人为什么执着于把她投进丹炉，如果她不曾接受洗髓，她也许会认命，但她经历了向死而生，绝不想轻易放弃夺回来的命。她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她还要回去见姐姐。
　　木朝霞偷瞄了一眼男人强作镇定，后背却因为冷汗湿透。这可是一条命啊，他亲手救回来的命，他说不要就不要，难道他修得是魔道吗？木朝霞困惑，但与其因为男人的脾气惶惶不安，等待他心情好时的施舍，不如放手一搏至少让自己不会后悔。她表情一凝，盯着男人的脖子看了眼，双手颤抖着摸上自己的衣带。这是她仅有的武器，也不知道能不能勒死对方。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应该知道你我之间的差距，你就算孤注一掷，在我面前也不过是飞蛾扑火。”男人瞥了她一眼，对木朝霞在自己眼皮底下的举动了如指掌。
　　两人对峙时，阿萨围着木朝霞缓缓转了一圈，面朝男人站定。男人的眼里既有诧异也有无语，他开口道：“我这个人，没好处的事就不愿做。本来我想让你回去，因为你和我一样是个天才，却从出生就被踩在泥潭里。他们凭什么这样对我们？我很期待你回去后会怎样把所有的愤怒和怨恨都发泄在这个辜负你的家族，把人界搅得天翻地覆。可我想明白了，这样做对我没好处。所以，我觉得你还是扔进丹房更好，要知道你对炼丹师来说是无上之宝啊！你身体的每一寸都不该被浪费。你要是变成丹药，我服用后修为能大大涨进。”
　　男人像是将少女看成了砧板上的肉，细细评价着她身体各部分的优劣。木朝霞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才怪呢，一个大活人谁会想变成丹药啊？但力量的差距是两人之间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她的嗓子干涩涩地发疼，嘴唇被咬出了牙印。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说服他放弃杀我？除了丹药，我还能给他什么好处？什么超过丹药本身的东西？
　　阿萨摇着尾巴站在她脚边，木朝霞看着它清澈的眼神，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丹药，修为。他看中的是修为吗？先别想好处了，如果我能变成丹药促进修为，说明我体内有对修行很有帮助的东西，那我为什么不能拿来自己用？我是不是也有结丹的潜力？或者成为元婴？我能变得有多强？好处，我变强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她屏住呼吸，艰难地吞咽下口水：“你这样的人，修炼就是你的全部，每天都是，不分日夜，你甚至只有在厮杀中才会体会到不一样的情感吧？哈，可笑，你不孤独吗？”她的声音在发抖，眼神却坚定无比。
　　“嗯？”一人一兽都停下来看她。
　　木朝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她脑中灵光一现，脱口而出：“修为到了你那个份上，曾经身边陪着自己的人一个个走到生命尽头，只有自己还能向着天道前进。这样孑然一身的求圣之路不孤独吗？你连个对手也没有吧，所以才会把自己的元神分了一半出来陪自己。”
　　庭院里有片刻寂静。男人从未如此平静地看着少女，木朝霞始终低着头，她和阿萨对上眼，恍惚间从它眼里看出一丝笑意。
　　她大气也不敢喘，试探着吐出语句：“比起一颗用完就没的丹药，你不想要一个对手吗？”
　　男人嗤笑道：“你是说你自己吗？”
　　话说到这份上，木朝霞不把握住机会就对不起自己了。她脑袋一铁抬头喊道：“我们赌一场吧！给我十年时间，我一定会成为能够与你一战的对手！可以长久站在你身边的那种，不会让你感到厌倦的！”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想你一定是万人之上的修士。你这么骄傲的人，普天之下，三界之内，应该没有几人能入你的眼吧？可是你亲手给我洗髓，你认可了我的天赋。我是你一手造就的，你难道不想看看自己发掘出的第一位弟子能成长到什么地步吗？我有自信能成为那个唯一，你唯一的对手！”
　　她说到最后整个人都在抖，眼神越来越亮，仿佛一支生长在山顶的竹子，无畏地朝天大喊。木朝霞说完话后，万象宝府内久久没有声音。
　　“我，亲手给我自己培养一位死敌？”木朝霞听到男人似乎在笑。他负手而立，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女，重新转过身去。他这是什么意思？木朝霞并不确定对方是否真的答应，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要抓住活下去。
　　“四年。”
　　木朝霞怔了一下。
　　男人开口：“十年太久了，我没那个耐心。四年，我只等到你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