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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火葬 ...

  •   “没用,胃已经千疮百孔,药进去也没有什么感觉。”较为年长的医生推了一下眼镜框,长吁一口气开口。“本来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胃烂一半,三个月前在医院控制的还可以,一个月前胶囊胃窥镜探寻到胃已经全部烂掉,癌细胞也已经扩散到身体各处,与其继续拖着命疼的苦苦挣扎不如早点解放。”

      “原本还能有两三年命,但是二叔不想去医院,呆一个月就又回来。”暮光寥了余余的叹一口气,看着暮程秀。

      医生走了,暮光却没有走,他进去和暮免说话。

      沉重的事情压得暮程秀精神恍惚,烧开热水的时候不小心烫着手指,疼得他不断抽气,上楼拿芦荟胶敷手指才感觉不到灼伤的疼痛。

      暮免还是走了,他忍着病痛等暮程秀三个月终于把手中的结婚手镯递给他,去世时眉目间还聚拢着痛苦,是万百惠起床怎么叫都叫不醒他,摸上皮肤后已经冷下来。

      暮程秀是被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惊醒,不祥的预感已经笼罩心头,还没来得及穿上拖鞋就赤着脚匆匆跑下去,木制楼梯的吱呀声跟不上他走动的步伐。

      进房间开灯后,万百惠紧紧的抱着暮免,哭的脸红脖子粗,八点半太阳开始高升,顺着窗户照进这间沉闷又压抑的房间。

      临近冬天的阳光没有温度,无法温暖冰冷的内心。

      暮志明和暮光进来了,过到九点三叔和已经80岁高龄的三叔公,然后就是四叔,四婶和六叔,六婶,张阿公,六爷,房子又再一次被人围满,暮程秀站在其中不知所措。

      暮光轻轻的把他按进怀里,声音温柔。“不用怕,哥哥一直在。”

      看着爷爷被放进木板床上被暮志明和六叔抬着去往旧屋,万百惠不愿意撒泼打滚的死死抱住暮免,四婶跟六婶一边好言相劝一边禁锢她的身体。

      一张白布完全遮盖暮免的身体,去到旧屋还能听见万百惠嘶哑尖叫的声音,整个暮雨村都骚动起来。

      守灵的一整个晚上要做的事有许多,他在叠元宝放进火盘里,剩余的妇女就开始拿竹条打开一条缝插进黄纸,准备要烧的元宝蜡烛,男人们商讨明天的火葬和请办法事的。

      第二天开始做法,四娘子和四哥还有六娘子和六哥也从外面回来,几个孩子被大人谨遵叮嘱不能玩闹,都乖乖的在院子门口带着麻绳静静的坐着,女人们则带着白色的考帽在哭灵,不一会儿外面团团坐着的孩子就被扯进来上香。

      随着办法事的咿咿咿呀呀三个小时,让暮程秀跪着高声说上几句话后才落下帷幕,棺材准备上钉,万百惠哭软着身体被人抬着进来,暮程秀连忙站起来走过去。“奶奶,你怎么过来。”

      “我最后看看你爷爷。”万百惠哭到大脑窒息胀痛,浑身无力的趴在棺材外围。“你这个人啊,走了,叫我怎么办?怎么就不为我想想?”万百惠痛彻心扉的用手砸向胸脯,沉闷空旷的胸腔声让四婶叫两位娘子把他给抬出去。

      万百惠挣扎着尖叫,头发凌乱的遮住眉眼,俯下身紧紧抱住暮免哭诉。“老头啊!醒醒,他们都在欺负我!”

      暮程秀不忍观看,侧过脸颊,嘴唇神经质的抽搐。

      暮光把他抱着轻声诱哄。“怎么了?,宝宝怎么不哭鼻子,哥哥罩着你,没有人敢嘲笑我的宝宝。”

      暮程秀还是没有哭,顽强的从他的怀抱里昂头让泪水顺回眼眶。“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孩子,没怎么好骗。”

      “在我面前,你就是个宝宝。”暮光一夜未睡,声音却难得的清冽。“二叔走了,哥哥就一辈子陪着你,这样我的宝宝就不孤单。”

      万百惠最终还是被架走,双脚用力的踹着地面,两位娘子钳住她也显得吃力。

      随着六爷已经颤抖的声音,大声高喊着。“摔瓦,起棂!”

      前往殡仪馆的路漫长又沉寂,他抬头看天,又低头看着这条川流不息的河,还是那么漂亮,以前上学还能看到虚无缥缈的烟雾浮在表面,层峦叠嶂的高山倒在清澈光明的河流上,高悬的太阳在水中有另外一个倒影。

      暮免在这一天走了。

      身边的亲人再次减少一个,暮程秀悲哀的发现他抓不住命运的绳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睡入黄土,融入无限包容的大地。

      二个钟到殡仪馆,暮光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暮程秀身心疲惫也没有能力再次挣脱。车一停下来,众人下车,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就过来抬棺材,跟在后面的婶婶和娘子就开始扯着嗓子哭喊。

      他们熟练的拿出道具把棺材上的钉给全部撬下来,把他爷爷从里面抬出放进特殊材料制成的推车上,殡仪馆对待他们非常特殊,推车的下面放满开的异常鲜艳的白菊花,推进火化炉前还往暮免的胸前放上一束白色马蹄莲,三名修容师给他的遗容做修饰,画上妆容,给他本就穿着寿衣的身上弄了个竹子支架,上面悬挂着寺庙里才有的檀香,让他看起来气色好那么点才将他推进火化炉里。

      炉门一开,他就被里面金灿灿的熔浆吸引,熔浆贴着拱形火化炉,像一圈非常温暖的绒毛,忽视它带来的炙热和疼痛会吸引着人上手抚摸,耀眼的光刺痛他的眼睛,泪水不由自主无声的往下掉,那里像有诱惑性不知为何又让人向往。

      没有苦恼,没有伤心,没有痛苦的极乐世界。

      耳边嗡鸣,不知是谁一直在哭着。“爬出来呀,爬出来!二哥爬出来!”

      “二叔啊!爬出来吧!”

      女人窸窸窣窣的抽泣声此起彼伏。

      暮光依赖的抱着他,在这种氛围里嘴里却不断欣喜的喃喃自语。“宝宝,宝宝,宝宝,宝宝。你终于回到我身边。”病态又执着,沉迷又满足,诡异而又扭曲。

      这是不正常的,暮程秀张嘴无声的诉说,眼泪流下的同时痛苦的闭上双眼。

      南方的习俗不是盒子,而是大瓦罐,骨灰被推出来后,暮程秀已经哭不出来,眼角红肿,眼睛都撑出大双眼皮,他是直系亲属,要第一个把骨灰放进瓦罐里。

      麻木不仁的抓几把,暮志明快速的和几个人把剩余烧成粉末的骨灰倒进瓦罐里,这个时候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又走过来,递了一束七朵的黄菊花放在瓦罐上面。

      “请节哀顺变。”工作人员说。

      回去的路上,风吹进来脸都刮的生疼,难受的闭上眼睛。

      暮光心疼的看着他,回到村后人人都在忙着上山准备的东西,他强制性的抓着暮程秀上楼,从兜里拿出一小罐的芦荟胶,仔细的抹着他的脸,因为手指有茧,暮程秀的脸又极其嫩滑,他小心翼翼的收住力道,一点一点的慢慢涂上去。

      暮程秀闭着眼睛开口。“哥哥,我想今天明天和你聊聊。”

      暮光停顿一下,又若无其事的开口。“宝宝,聊什么?现在不可以说?”

      “我想等爷爷上山之后再聊。”暮程秀慢慢睁开波光粼粼的眼睛,水渍又沿着眼角粘在肿胀的皮肤上。

      暮光一下子就心软。“好好好,你说什么都行,别哭,脸要敷鸡蛋。”

      暮程秀一动不动,静静的任由暮光用滚烫的鸡蛋往脸上压,芦荟胶干掉又被鸡蛋滚过脸颊,看起来没有那么肿胀。

      楼梯响起声音,暮程秀睁开眼睛看过去,暮光也转过脸去,四婶靠着木柱,明明疲惫却还露出轻松的笑容。“小年轻的恩恩爱爱,要下来,你爷爷上山了。”

      “好,我们马上下去。”暮光放下鸡蛋,就往他的脸上涂了一层面霜才一前一后的下去。

      这条长着山苺的道路暮光非常熟悉,他已经来往过无数次,一大队人走到歪枣脖子树山包上,转身就能看见山下暮雨村整个村落,再继续往上走,因为昨天提前把两旁的杂枝给砍掉,也因为这条路时常有人走,踩的只剩下黄泥巴不见杂草,路两旁也宽敞。

      暮免葬在暮绅商瑶花和轻淑的上面,一颗松树的旁边,地理位置不怎么好,但是是风水宝地。

      下葬的过程说话都得轻声细语,泥土渐渐埋没然后拱起一个山包,女人把鹅给拿出来,插上一大捆香和蜡烛,然后燃烧准备好的金银元宝,倒酒要暮程秀做,暮志明在他耳朵边轻声告诉他。“要双手握着倒。”

      随着鞭炮的响起,今天的一切结束。

      下山的路上开始轻松的谈话,仿佛悲伤不过一瞬间,人还得面朝前继续生活。

      暮程秀不走,他想看看暮绅和商瑶花,所以偏离队伍,走上那条被踩的光滑的小道,暮光紧紧跟在他后面,看他蹲在暮绅坟前才走去轻淑坟前,结果就看见暮志明坐在那儿喝酒。

      他走过去,暮志明抬头看他。“怎么不陪阿秀?”

      暮光开始拔坟头上新冒的小草苗。“让他和小叔嫂子聊聊天。”

      暮志明开始喝酒,暮光拿起酒瓶灌一口竹子酒。“他已经是我的。”

      暮志明吞一口酒,用脚碾着一颗碎石头。“看牢了,这次不能跑。”

      “我知道,我不可能让他再从我身边离开。”暮光说的有点癫狂,神色决绝。

      微风吹过,轻淑坟包尾后面的百合花在风中摇曳,这一次,她仿佛在说并不反对。

      四周静悄悄,高大的松树遮住下面两座相拥的坟墓,周围遍布开起来的百合真如暮光所说,粉的紫的异常漂亮,正随着风摇晃着脑袋。

      坟包上没有多少杂草,只毛茸茸的长了一圈小草,暮程秀徒手在周围和坟上拔了20分钟才停下,坟前还留有燃烧殆尽的香棍和苹果米饭,暮程秀坐下来,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开口。“阿爹,阿娘,对不起,我来看你们太迟了。”

      “我去外面了,从清大毕业后去好多地方,对不起我只想着自己。”他吸了吸鼻子,然后继续说。“法国真的很漂亮,还去北极看极光,阿娘,外婆也好想你。”

      “对不起,我知道暮光这几年做的事,但我和他不可能,对不起,我真的不可能再爱上暮光了。”暮程秀断断续续的继续说。“我又订婚,是个和爹一样脾性的男孩,对我很好,很温柔。虽然,我还无法爱上他,但我会尝试。”

      “我明天就走了,明年我就回来看你们。”暮程秀慢慢说。“读书的时候一直住在外婆家,我已经习惯首都快节奏的生活,无法再融入到这里的生活,康灿发展太快,路也通成油柏,回来看你们也容易。”

      “爹娘,你们怪我吗?奶奶一个人在这里……………我,我………………”说着说着就又开始哭,抽抽咽咽。“对不起,对不起。”

      泣涰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异常清晰,眼泪顺着脸庞滴落在泥土里,百合花被风吹的剧烈迅猛,摇头晃脑的花朵却并没掉落,叶子沙沙的声音像拍在脸庞上,那么清晰透亮。

      暮光听着心脏酸胀,站起来走到暮程秀后面,慢慢的抱着他。“宝宝,别伤心。他们也会心疼的。”

      暮程秀咬着下嘴唇隐忍的更加辛苦,他们又怎么会为一个白眼狼伤心呢?

      沿着原路返回,回到家时两位娘子在大厅里嗑瓜子,看见他们,准确点来说是看见暮光,连忙拍掉手上的瓜子皮站起来。“回来了?酒堂可以吃饭吗?”

      “二妈已经睡着。”六娘子说。

      “谢谢嫂子。”暮程秀弯腰给两个人行个礼,然后在两个人惊慌失措的举措下将他扶起来。

      “谢什么谢,应该的。”

      “你奶才刚睡下,还是别进去吵着他了。”四娘子小心翼翼的看一下暮光后,壮着胆子开口。“你也一天没休息,脸色都已经憔悴的不成样,上去睡一觉,嫂子给你把菜拿过来温在灶台上,醒了就吃。”

      “谢谢。”暮程秀轻微点头,顺着楼梯上去。

      躺在床上后,睡意涌上心头,光怪陆离的梦境便向他袭来。

      暮光打一盆温水上楼,把棉被抖开盖在他的身上,用毛巾仔细擦拭这张巧夺天工的脸。女娲是神明,对人却没有做到众生平等,有些人生来漂亮,有些人生来平庸,有些人生来低俗,有些人生来高贵,其他人不过是随手丢在地上的泥点子,暮程秀是女娲用那双金尊玉贵的手精雕细琢造就的人,是凡夫俗子求而不得的天仙。

      暮光就是妄图得到天仙的凡夫俗子,从小就有妄想,长大更是压抑不住肆虐增长的歹意。

      他爱拥有完美皮囊的暮程秀更爱他内心已经高高在上的矜贵,那是优渥生活,金钱堆叠也不一定能成就的不屑一顾的骄傲。求而不得使人疯魔,执迷不悟使人残忍,即使折断傲骨也要掌锢在怀里,不容他人去窥伺天鹅。

      毛巾擦拭过后的脸颊留下浅浅的红痕,暮光懊恼,没有用纯洋绒。仔细的覆盖上一层芦荟胶,等干的过程小心翼翼亲暮程秀的唇。

      没有伸舌头单纯的唇瓣对唇瓣,柔软的触碰很快就分离,暮光克制不住和他十指交握,上一层面霜后,脱掉鞋子也上床将他搂进怀中。

      暮程秀微触眉头,神色似挣扎但始终醒不过来。

      万百惠拿两个圆滚滚的西瓜回家,暮免站在院子里精心的修饰中草药,他的身量健康匀称,背脊挺拔。“放井里冰一下。”

      万百惠听到将两个西瓜丢进井水里,商瑶花梳着乌黑亮丽的头发出来,走到井水边看。“两个吗?阿秀和阿光也不在,吃的完吗?”

      “过几天就回来。”暮免开口。

      “对啊,过个三天就是中秋国庆。”商瑶花笑着。“回来后出去叫三哥撑竹排。”

      “今天就得去摸河里的螺蛳,明天可能都没有。”万百惠用梳子把漆黑的头发梳顺,用红绳扎成一个小揪揪。

      暮绅从房里出来,站在院子中央。“爹,去看看那枞灵芝和石斛吧,等阿秀回来了可以用来煲鸡汤。”

      暮绅年轻英俊的脸庞迎着中午的热烈太阳,眼角眉梢都带着灿烂的柔和的光芒,那么年轻,那么意气风发。

      暮程秀在被子下的手紧紧握着,仿佛预感到悲哀,脸上笼着惨淡的苍白,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滴落到枕头上。

      “嗯,收拾一下。”暮免放下握着的小桶和小漏勺。

      “早点回来。”商瑶花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一口,暮绅看万百惠进房,暮免去旧屋。

      一把抱住商瑶花的腰,拖着她往上,两个人如胶似漆的亲在一起,暮绅即使不说话眼睛还是含着温柔的笑,温柔的看着商瑶花,嘴唇分离捏一把商瑶花的鼻子。

      暮程秀的视线跟随暮绅出去,看着他们走过山苺丛,走过歪枣脖子树,一路开辟新路往上走,斩掉挡路的杂草。

      俩人停在一棵腐朽的枫香木上,冒头的灵芝看起来有点儿年份,伞状面有一个小西瓜那么大,颜色深黑边缘橘金色,暮免看着开口。“过个一年就能摘回去了。”

      “嗯,看样子长的不错。”暮绅也是满意的点头。

      这个时候森林里传来乌鸦的鸣叫,嘶哑却又刮噪的叫,丛鸟扑着翅膀飞起来,引起不小的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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