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堺》秋心响

106、第 106 章

　　过了几日，待身子爽利了，凛掐着点再次来到瞳的寝殿。

　　瞳刚沐浴完，正卧在榻上，盘着明日该完成的事务。见凛到来，瞳忙起身迎接。

　　凛踮起脚，像从前那样轻轻吻了瞳的面颊，以示问候。

　　瞳见到她一反常态地主动迎合，心中不由警铃大作，按住她的肩头，问道：“今儿怎么忽然转了性了？”

　　凛抬着迷蒙的眼，望着瞳，深情道：“这几日养病期间，独自一人思前想后琢磨了许久。人生苦短，而我们已经错过了许多年，不该再继续错过下去。”

　　凛将手附上瞳的手背，轻轻摩挲起来。

　　只是被她轻轻攥住了手，瞳却觉得整个人都被她紧紧拿住了。他忽觉畏惧，猛地抽回手，问道：“才几日的功夫，就回心转意了？”

　　“先前我的脑海里充斥着凛的记忆，近来才逐渐忆起澄的经历，慢慢了解了她的情感。你之于凛，始终是家人。她无法逾矩，将你视□□人。可对于澄而言，你是她这生唯一爱过的人。”

　　凛抬眸，一脸诚挚地望着瞳，直直地望进了他心里。

　　瞳觉得像醉酒了一般有些晕眩，恍惚间，又觉得她方才的话似是将他置于蜜罐之中，甜蜜得有些不真实。

　　长久的等待终于结了果。瞳眼神中的犹疑逐渐转变为渴望，心中的谨慎几乎被愈燃愈旺的心火焚烧殆尽。

　　即便如此，瞳仍施法控制了凛的思维，逼问道：“你究竟有何打算？”

　　凛媚眼如丝，呢喃道：“我只想和你回到从前。”

　　得了满意的回答，瞳心中的犹疑仍未能尽消。眼前的凛巧笑嫣嫣，言语暧昧，像是全然变了一人，即便是从前坦率的澄也从未有过这般直白的表示。

　　凛深知自己抵御思维控制的法力无法坚持太久，害怕瞳继续追问，索性甩了手，假意恼道：“人家不情愿的时候，你非要强来，眼下人家乐意了，你又疑神疑鬼的。罢了，既然你这么忌惮我，我走就是了。”

　　瞳赶忙将凛扣入怀中。

　　面对瞳袭来的唇瓣，凛按下心中躲闪的冲动，迫使自己迎接。

　　瞳感受到了凛的接纳，思绪迷离间想再进一步时，听凛腻声道：“这事儿我们接着做，可孩子的事能否闲缓一缓？上两回怀妊，我都险些丢了性命，再让我养些时日，成吗？”

　　“行，都听你的。”瞳此时已被凛迷得神魂出窍，或许此刻无论她说什么都会应下，全然忘却了不久前，即便道闲狼毒的丑闻传得沸沸扬扬，她仍义无反顾地跟随他逃离了京都。

　　凛察觉出瞳的情动，仍按捺住当即说出心中所求之事的冲动。

　　又过了几夜，温存过后，凛才悠悠开口道：“今日在宫道上不巧撞见了从议会回来的衍儿。这丫头对我的态度依旧蛮横无礼，实在无法亲近。她有着和那人一模一样的眼眸，总叫我想起那人，想起我年少时做过的荒唐事。你能否寻个由头，把她支走？”

　　“她走了，我去哪儿再寻个傀儡神主？”凛接连几日的示好，似乎叫瞳放下了防备，言语已不像先前那般谨慎。

　　“澈的长女济不行吗？不懂事的稚童更好掌控，况且她比道衍更名正言顺些。”

　　“如今律在白岩城生活安定、惬意，怕是不愿再回京都。”

　　凛思索片刻，缓缓道：“那不如让我继位……”

　　瞳疑心顿生。“你这是打算让我把法杖交还给你？”

　　见瞳似有离意，凛忙缠住他，急声道：“像先前澈继位时那样，拿着仿冒的那根就成。不过走个形式而已……”

　　瞳挑眉问道：“那你打算如何解释你继位的合理性？”

　　凛假装继位的念头方起，凝眉思索良久，用不确定的口吻道：“先将道衍失了法杖一事传出去，让众人质疑她的地位，再解释法杖实则传到了我手中……”凛又佯装恼道，“哎呀，你来想法子解释，我顺着你的意思做就是了，反正我希望她尽快离开神宫。”

　　瞳对于凛这般撒娇似的话语很是受用。“道衍知晓的事太多，我不能轻易放她离开。”

　　凛赶紧作出迎合的姿态，柔声道：“她向来对你言听计从，不会泄露你的事。把她送去凉州，让原彩看着不成吗？”

　　瞳仍犹豫道：“我可不放心换你上议会。你不似道衍那般温顺，怕你忽然起了别的意，说些对我不利的话。”

　　凛拿手推开他，嗔怪道：“看来你还是不信我。倘若我说错了话，等夜里回来，你有的是时间好好惩罚我。”

　　瞳再次因她的话语迷醉，玩笑道：“我不过是怕你抛头露面，再被谁给瞧上了。”

　　凛也笑道：“你我之事，如今何人不知？有谁敢动我的心思？你总不能一直将我禁在神宫内吧？我整日无所事事，实在闷得慌。”

　　凛属实不敢相信，自己竟真能左右瞳的决策。

　　三日后，衍儿踏上了前去凉州的旅途。凛无法亲自送别，也不敢再去正谬殿拜访，只派了七海暗中护送，顺便也借此机会，将七海劝离京都这个牢笼。

　　七海起初极不情愿离开，最终还是被凛一句“总得有人替我照料衍儿，我不希望衍儿落得和你姐姐一样的下场”勉强劝服。

　　临行前，凛嘱咐道：“若是候到了合适的时机，务必带着衍儿逃回余末城。我未能尽到作为母亲的责任，你暂且替我照顾好她。眼下我的处境已经好转了许多，你不用记挂我。”

　　七海深知凛所谓的好转的代价是什么，不由泪如雨下。

　　凛劝慰道：“你未来留在余末城做杜松的左膀右臂才能更好地帮到我，留在神宫反倒使我多了一道受他约束的软肋。我答应你，我会替你完成心愿。”

　　七海无奈，含着泪点头应下。

　　凛刚送走七海，预备独自施行下一步计划时，却意外迎来了夕夏的登门。

　　在凛看来，夕夏与道闲、瞳二人的关系皆紧密，凛未曾从她言行举止中看出她对二人孰轻孰重的差别对待。

　　正当凛犹疑着是否能信任夕夏，将背叛瞳的计划告知时，夕夏忽然不动声色地用了迷针，轻松放倒了侍立在一旁的三位婢女。在试探完她们确实被迷晕过去后，夕夏才走到凛跟前，轻声唤道：“澄。”

　　看来道闲已将她的身份告知了夕夏。在澄的记忆中，夕夏与澈一样，都是性子活泼，思维跳脱的顽皮孩子。许是因为她们二人皆非家中身负继任重责的长女，成长过程中也未被家中长辈严苛管教，总惹出这样那样的祸事，倒是澄这个仅年长两岁的姐姐时常端出一本正经的大人模样，严厉地训诫她们。

　　忆及此，凛抱歉道：“从前待你不甚宽和，真是对不住。”

　　夕夏难得露出一抹笑意，紧接着压低声道：“道二已经回了余末城。”

　　凛心中一紧。通道的封印明明只有加封之人才能解封，她不解地问道：“他是如何回来的？”

　　“能与他界往来的通路并非只有余末城这一处。”夕夏回道，忽然避开了凛的视线，又道，“他叫我带话给你：继续以现在的姿态迎合瞳，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保全自己最要紧。”

　　凛脑中浮现出道闲的温柔目光，压抑了许久的思念涌上心间，顿时百感交集。凛反复体味着夕夏带来的话，哽咽问道：“他准备反了，是吗？”

　　夕夏点头道：“道、亓、牧三族已在余末城达成了协议，不久后便会举兵南进。”

　　凛望着一脸平静的夕夏，不由替她忧心。“想必你父族依旧会站在瞳那一边，你届时该如何选择立场？”

　　夕夏耸耸肩，轻描淡写道：“父亲早与我断了往来，加之我幼时便被送入了神宫，作为澈的玩伴长大，对南疆没有特别的牵念。我有我自己的选择，我只想守护住澈的最爱……”

　　凛心中大动，不由叹道：“我何德何能，能够得到你这样坚定的守护……”

　　一直以来，道闲甘居人后，不过是因他性子恬淡，与世无争。如今奋起反抗，凛相信他最终定能取胜。凛也同样相信，道闲未来能成为隐岛最为合适的管理者，能带给这片陆地温和的变革。

　　而她，作为他的软肋，也是他唯一真正的污点，则需尽快实施她的计划。

　　凛将多日来心中所想悉数说于夕夏听。夕夏面色大变，回道：“万万不可。道闲若是失了你……”

　　凛平静地打断夕夏的话，道：“可我若是活着，对道闲和衍儿来说，便是一个随时可能崩坏的炸雷。为澄恢复清誉的希望始终渺茫，瞳、原智和瑚叔都清楚我的身份，将来恐怕还会有更多人知晓这个秘密。本就有谣言说我是澄的转世，如今我的容颜骤衰，怕是瞒不了多久，不如彻底离开，换衍儿一个清白的过往。

　　只要我不复存在，法杖便会重新回到衍儿手中。在道闲的指引下，衍儿定能履行好她的职责。况且澈独自一人在那头很久了，我也想过去陪伴她。希望你能够理解我，并且成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