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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 107 章 ...

  •   凛虽每日随瞳上议会,可从不私自发表意见,只象征性地对瞳做出的决议点头赞同。凛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始终拿薄面纱罩住面孔。透过薄纱,旁人能隐隐看见她的脸庞,却看不分明她的肌肤纹理,自然也辨不出她的真实年龄。

      凛不光在外事事顺着瞳的心意,夜间独处时也表现得温顺且热情。

      日日沉浸在凛的温言软语中,瞳逐渐放松了戒备。凛身边随行的婢女、侍卫少了许多,暗中窥视着她的眼睛似乎也少了一些。大约一个月后,瞳终于准允她探看渊儿,也允了她前去草堂的请求。

      草堂朝向街面的大门被瑚叔用法术封锁,凛与夕夏尝试许久,始终无法开启,只得从草堂与神宫相连的那道鲜少被人开启的宫门进入。

      园中许多珍贵的药草因常年无人照料,皆已枯萎,它们的地盘皆被一些生命力顽强的普通草植霸占。湖中的水生药草长久未经人采摘收割,恣意生长,几乎盖住了整片湖面。

      凛望着眼前这座熟悉却又陌生的园子,在此发生的种种从脑海中倏忽闪过,一时百感交集,几欲落泪。她加快了步伐,匆匆穿过园子,来到曾经居住了三年多的小院。

      屋中凛的物品未被清走,仍留有她曾生活过的痕迹,即便之后衍儿也在此处暂居了一段时日,她并未改动凛的家具布置。

      “我需要静一静,你们去屋外候着。”凛打发走了身后跟随的两位婢女。

      待到屋门关闭,陪同而来的夕夏才开口问道:“你需要的药我会替你制作,你为何要特意来草堂一趟?”

      “我不能用你制的药,万一事情败露,怕会连累你。过几日你还是回北疆去,日后道闲定会有许多需要你的地方,京都内我一人应付得来。”语毕,凛迅速钻入床底。

      床底传来几声轻扣木板的声音,片刻后,凛重又站起身,手里多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木盒。凛一面将木盒中的药丸倒入随身的药箱中,一面小声解释道:“先前在屋子里藏了些养毒用的药,以备不时之需。”

      接着,凛在桌案下,几个木柜顶上,又寻出了几个小盒。

      夕夏见她一会儿下蹲,一会儿上窜的忙碌模样,不由笑道:“草堂药材从不断供,你怎么像过冬的小松鼠似的,四处屯粮?”

      凛已觉醒了体内源自梶氏血脉的部分法力,更改了随身药箱的打开方式,即便瞳再将她的药箱夺走,也发现不了其中隐藏的药物。不过出于谨慎的考虑,凛仍留了一盒药在屋中没有带走。

      忙乎完,凛沾了一身的灰,衣衫凌乱。夕夏动手替她整理齐整,轻轻拍去她后背上的灰尘。

      出屋时,夕夏忽然道:“既然来了,我也去一趟我的院子,看看有哪些用得上的旧物。”

      凛自然应允。

      夕夏在草堂度过了整整十三年,将所有的青年时光都耗费在此处。今日重回旧地,夕夏面上虽一如既往地并无表露太多的情绪,可凛猜想,她心中的慨叹惆怅怕是远胜于自己。

      虽空置许久,夕夏的屋子却是出人意料的干净整洁,纤尘不染。屋中所有的物件皆和凛记忆中的模样丝毫无差,像是夕夏从未离开过。

      夕夏逃离时未来得及带走任何物件,又或许这屋内没有任何物件是她留恋的。

      进屋不久,凛便隐隐察觉到了异样。虽时值寒冬,屋内仍是暖融融的,看来不久前有人来过此处,还用上了屋内取暖的屏风。

      在屋内停留不过须臾,夕夏忽然拉下脸来,用命令的口吻冲凛道:“你先回南殿,我收拾好了再回。”

      说话间,凛已嗅出了屋内另一人的气味,顿觉怒火攻心。她寻着那人的气息朝里走去,拉开卧房的帘帐向里一瞧,果然见到了隐在墙角的瑚叔。

      面对眼前这个给她带来了诸多苦难的恶人,凛心中却没能涌上预想中的恨意。在见到他柔和目光的一瞬,凛心中的怒火也转瞬即逝。

      两年多过去,瑚叔面孔的轮廓硬朗了些,个头明显窜高了许多,看来他身上凝滞时间的法术也消失了。

      夕夏显然早已发觉了瑚叔的存在,未朝帘内看,冷冷道:“既然被逮住了,不如干脆出来打个照面吧。”

      瑚叔依言缓缓走到夕夏面前。许是上回夕夏动手下刀仍让他有些后怕,瑚叔在距离夕夏三步开外的地方停下,回头冲凛道:“你先回吧,我有些话需要单独同夕夏讲。”

      瑚叔的声音也不再是从前的少年音,低沉了许多。

      凛无法猜出瑚叔现身于此处的缘由,担心他会对落单的夕夏下手,可又见他此刻面色柔和,实在不像会伤害夕夏的样子,踌躇着是否该撂下夕夏,独自离开。

      瑚叔见她犹豫且担忧的神情,笑道:“我若想伤她,在你们进门的那一刻便动手了。”

      “我与你无话可说。”夕夏抬步就走,始终没拿正眼瞧他,在从瑚叔身侧走过之时,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

      只见瑚叔凭空幻出了一把尖刀握于手中。

      凛惊叫一声,刚想冲上去阻止,瑚叔已将刀柄塞入夕夏手中,抓起她的手腕,将刀尖对着自己的胸膛,低声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你别再犹豫了。”

      夕夏先是一怔,美丽的面孔骤然惨白,望着瑚叔的眼中涌上了点点泪光。她咬了下唇,握紧了刀柄,用力扎下。

      锋利的刀尖即刻没入了瑚叔的衣衫,一抹殷红迅速晕染开。见此情景,夕夏浑身抖若筛糠,大颗的泪珠自眼角落下,紧咬的唇瓣也渗出血来。

      瑚叔握住夕夏颤抖的、卸了力道的手,微微笑道:“这样成不了事,再用些力,别心软。”说着他按住夕夏的手,将刀尖又朝自己猛推了一把。

      夕夏尖叫一声,使劲挣脱开瑚叔的手掌,将刀子奋力拔出的同时,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

      瑚叔眼疾手快将她揽抱住。

      许是向来表现得淡漠的夕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情感冲击,又许是她不愿面对眼下的艰难选择,夕夏当即昏厥过去。

      瑚叔似是忘却了胸口的伤,一把将夕夏横抱起,轻轻安放于榻上。他抬手整理她额前的碎发,目光凝在她面上,不忍移开。

      在起初的震惊后,凛终于缓过劲来。见瑚叔衣襟下一片血色,她微叹了声,打开药箱,走上前,示意瑚叔自己需给他处理伤处。

      凛一面忙活着,一面故作轻松道:“以前从未见过你受伤,肌肤跟瓷玉一般,甚至比夕夏还要光洁白皙,一直以为你并非真人。如今看来,你与我等凡人无异。”

      瑚叔见她竟能对自己轻松说笑,面色沉痛道:“难道夕夏没有告知你,我在神宫杀戮一难中扮演的角色吗?”

      “即便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我也有救助的义务。这不是瑚叔你教给我的么?”

      瑚叔垂首哀叹道:“我在神宫困了三百多年,那时已经彻底疯了,一心只想着离开。实在抱歉。”

      理智上,凛自然无法原谅瑚叔,可方才见到了夕夏的挣扎,明白她心中对瑚叔难以割舍的情意,单是为了夕夏,凛不愿再去深究瑚叔的罪责。

      凛转而问道:“既然终于如愿离开了神宫,为何又要回来呢?”见了方才那一幕,凛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困于神宫时,心心念念想要出去。可真正离开了,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放下她。”瑚叔怅然道。

      凛笑道:“您这么大年纪了,还会为情所困?”

      瑚叔自嘲般笑道:“我也曾以为自己早已心死。这么多年,我见了太多我在意的人一个接一个离我而去,心渐渐变得麻木,不再被任何人触动。面对任何事,我都选择置身事外,唯一的心愿便是结束我这无止境的痛苦。

      我是柳氏后人,能窥破他人的所思所想,即便是阻究石也抵挡不住我的探寻,可我却始终看不破她的所思所想。我因此对她留了意,不知何时起动了情。眼见着她一日日长大,心中想要摆脱自己无法成长的少年身的念头日益迫切,最终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我不敢奢求她能宽宥我,再次接纳我,能死在她手上,我也心甘情愿。”

      瑚叔说得动容,可此刻的凛并未被他的说辞所动,略带不悦道:“陈年旧事暂且不提,先前战时你为何选择投奔原智?你如此招摇地宣明了立场,即便夕夏能够善心大发接纳你,隐岛民众恐怕无法原谅你公然的背叛。”

      “我不介意旁人如何看待我,我只在乎她的想法。倘若她真能原谅我,我会带她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僻静处度过余生,不会让她受众人的白眼困扰。况且我当时离开,也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缘由。”瑚叔稍作停顿,转而问道,“你的法力现在恢复得如何?能抵御得住究魂术吗?”

      “多亏了夕夏的指导,我已有了不小的突破,如今能感知到对方向我施法,也能做出短暂的防卫。”

      瑚叔犹豫了片刻,又道:“罢了,保险起见还是暂时保密,即便现在告知你也无益。再候上一段时日,你便能知晓。”

      凛对自己糟糕的法术水平心知肚明,因此并未硬逼瑚叔说出他所谋之事,手上则依旧忙碌着处理伤处。

      伤口极深,瑚叔却表现得像是没有痛觉似的。“我为我曾经做过的错事深感愧疚,我答应你,我会用余生来偿还。”

      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处理完伤处后,起身作别道:“门外有人候着,我已在屋内停留过久,他们该起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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