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溯游而上》勾亦

21、打架

　　印象中12月的天气跟成年后很不一样，小时候的冬天是真正的寒冬腊月，雨很少，空气很干燥，风很大很冷，即使中午阳光正盛的时候穿着棉袄站在太阳底下，依然能感觉到天气的寒冷，若是那个时候有外省的人说我们广东没有冬天，我可是要反驳的，广东的冬天，除了没有下雪，哪里都与冷有关。那时的冬天可不想现在一般，大部分时间是暖冬，人们只要在晴天的下午到户外游玩一圈，准要热得脱掉外套，除了偶尔袭来的几次寒流，基本上都穿不上羽绒服。人们常说回忆是带有滤镜的，许是暖冬过多了，有时候回想起小时候的冬天，也不自觉的怀疑是否是记忆出了差错，那时的冬天并没有想象中的冷，这次回来，恰巧可以证明一切。

　　时近年尾，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样子，商店和街道都纷纷被挂上了节日的装饰品，一会儿是圣诞老人、圣诞花圈和圣诞树，一会儿是“happy new year”的剪纸，这个时候要是进到商场逛上几分钟，准能听到几首新年歌和圣诞歌，可谓中西合璧，喜上加喜。

　　就在大家都沉浸在欢喜迎新年的气氛的日子里，我们家却笼罩在了一片乌云里。下午放学回家，便发现整个气氛都不对劲，父亲阴沉着脸，威严的坐在茶几旁的红木椅上，脸上的怒火若隐若现，一双眼睛盯着对面的男子，似乎在等待对方的回答，母亲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除了怒气，还有明显的焦急之色。此时坐对面的男子低着头，一副斗败了的丧家犬一般，脸上身上都挂了彩，牙关咬紧，任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哟，这不是蔺天晖吗？”难得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在心里稍稍的高兴了一番。虽是幸灾乐祸，但毕竟如今他和我还没翻脸，总不好莫名其妙的表现出来，惹人猜忌，坏人这个角色，不能先让我来背上。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换了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像往常一样兴高采烈的跑进会客厅。

　　“妈妈，我回来了。”声音比人先到达会客厅，待进到会客厅后，又佯装惊讶的补了一句：“爸爸，你回来了？”心里小小的鄙视了一下自己的虚伪，又惊讶于自己也有演技的天赋。看吧，一个人要是下定了决心要当一个演员，连演戏都不用彩排。

　　爸妈看我进来了，立马把身上的气场收敛了起来，缓了缓脸色后，先后应道：“小雅回来啦。”我一直好奇，气氛是不是也是一种能量，即使抹掉也会留有痕迹，就像如今剑拔弓张的气氛想要一下子化开，反而会让气氛添上些许不清不楚的尴尬。

　　我像是没意识到气氛的不对劲一般，凑到蔺天晖面前，拉着他的手嚷道：“哥哥，陪我画画好不好？”一边说还一边扯他的手。应该是被扯动了伤口，蔺天晖不自觉的发出一声：“嘶……”声音很轻，我料定了不知情的人必定会注意不到，便越发大力的去扯他的手。这样就痛了？当初你对我拳头相向的时候可没有丝毫留情，现在也轮到你来受一下了。

　　扯了没两下，便被爸妈制止了。爸爸让我不要胡闹，妈妈喊来保姆找药箱，而我，看着蔺天晖流血的手臂，吓得眼眶都红了，一个劲的跟他说对不起，一副弄伤了对方的愧疚样子。蔺天晖见此，对我笑了笑，说：“不关你的事，是我不小心弄的。”我用手假装擦了一把眼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立马惊讶道：“你脸怎么了？怎么淤青了？”蔺天晖看我一惊一乍的，立马低下了头不看我，爸爸听我这样一说，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蔺天晖骂道：“你哥好的不学，净学些坏的，年纪轻轻就学人家打架，打了一身伤被叫家长还不知错，小雅，你千万别学你哥。”

　　妈妈看着情势不妙，担心我爸又要骂起来了，便推着我爸说：“好了好了，儿子都伤成这样了，有什么事先包扎了再说。”

　　“不可能的，哥哥最好了，怎么会跟别人打架？”我辩驳道。

　　“不打架？不打架那这一身伤哪里来的？”说着，我爸转向蔺天晖：“你自己跟你妹妹说，有没有打架？”

　　蔺天晖依旧低着头不说话，但脖子和耳朵都红了。

　　妈妈见状，赶紧出言安慰：“你别这么大声，女儿还在，别吓着孩子了。”

　　爸爸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后甩了一下手，头转向一边，不再说话了。

　　我拉了一下蔺天晖的衣袖，声音降低了一点，说：“哥哥，你别怕，他们不相信你，我相信你，一定不是你的错。”很突然的，蔺天晖抬起了头，定定的看着我，眼里蹦出了我读不懂的光芒，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让我捕捉到了。

　　爸爸立马就不乐意了，冲我妈喊道：“你看看，你看看，上梁不正下梁歪，再不好好管教这儿子，以后没准连妹妹都要带歪。”

　　妈妈正想说话，蔺天晖突然站起来，说了句“我先回房”，便自顾自的离开了。母亲担心的追了上去，还不忘吩咐保姆把医药箱送到蔺天晖卧室。

　　父亲眼看着蔺天晖如此硬气，更是气急攻心，冲着蔺天晖的背影大喊道：“逆子，逆子，你管他干什么？任由他痛死算了。”

　　好戏散场，我暗暗的带着无比明媚的心情退出了战火中心，回到自己的卧室。好歹也是活了2世的人了，看了这么多年家长打孩子的戏码，自然是懂得什么时候煽风点火最能激发父母的怒气的。人都有叛逆性，家长教子，最忌讳的就是别人的劝说和维护，一个怒气冲冲的家长正打得起劲，要是这个时候冲出来一个人劝他别打，甚至明知事实还一个劲的维护孩子，反而会惹得家长怒气更盛，打得更加起劲，我以前不明白缘由，如今想来，许是因为别人在维护孩子的时候也否定了家长的行为，你若说孩子没错，便是说家长打错了，你若说家长打骂孩子有错，便也说明了他的教育方式是错的，如此一来，在原本的怒气上还得要添上几笔被委屈的怒气，算来算去，也不好算到旁人头上，只能一并发泄在孩子身上了。虽说我爸不是个喜欢打孩子的人，但看到蔺天晖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我自是免不了心里要畅快一番的。

　　上一世被你无事找事的骂了好几年，如今借了别人的口来骂你，你可开心了？

　　我看着化妆镜中的自己，回忆起上一世，蔺天晖看我被3个小屁孩欺负哭了，便只身一人去找他们算账。小孩子的算账不涉及金钱利益，无外乎是打架对骂，半个小时下来，4人各有负伤，但蔺天晖也是个狠人，以一对三，虽说年长对方几岁，但人要是被逼急了，发起疯来，不管年纪大小，可是一样的恐怖。如此情况，还能将对方一人牙齿打掉，一人头部砸出血，一人手臂脱臼，身上挂有大大小小的外伤，而自己仅仅受了点皮外伤，也是个狠人。据说，老师赶到现场的时候，蔺天晖还在按着手臂脱臼的那人发了疯一样的打，逼得两位老师和几个高年级的值日生死死拉开两人才算罢休。事情闹大了，见家长是无法避免的，几位家长往医院里一站，七嘴八舌的不分场合就要替自家孩子讨公道，自是吵得不可开交，尤其是小孩牙齿被打掉的家长，更是扬言要告到蔺天晖留案底，要闹到他在学校里呆不下去，对此，我爸妈终于忍不住的笑了一声，这样一来，更是惹得对方几人血压飙升，直言我家“上梁不正，下梁歪”，眼看着双方就要打起来了，教务处主任不得不搬出几个孩子来做挡箭牌，直说孩子要紧，先看孩子。后来孩子们经医生诊断了一番，其他3人伤得不重，而那个被打掉牙齿的学生掉的是乳齿，以后还能长出新的牙齿，又因着双方都有错，学校便决定给予4人记大过的处罚，但由于双方家长及时握手言和，一边自觉没教好孩子，一边又替对方孩子求情，直接把压力给到了学校，于是，几位老师一商议，便决定把处罚降为全校通报批评，至此，学校、家长、学生都松了一口气，事件亦得以完结。

　　我不知道蔺天晖是出于什么目的替我出的这口气，打的这场架，但在上一世，这场架确实把我给套进去了，因着他的这一举动，哪怕后面他做了很多荒唐的事，甚至在最初家暴我的时候，我都没想要恨他，更没想要报复他，于我而言，一个从小维护我的人，就算是一时迷失了也总会有走回正道的时候，直到后来对这个家绝望了，才明白有些人从小就是坏种，你的宽容于他而言就是纵容，是软弱，是可欺。

　　晚饭的时候，气氛不出所料的压抑，爸妈两人脸色不佳，蔺天晖直接躲到房间里不出来了，一顿饭下来安静得异常，爸妈不吭一声，对今天下午的事情也没再提起过，也许是这事不光彩，也许是不想影响到我，整顿饭下来，只有碗筷的碰撞声和食物在嘴里的咀嚼声。而我，既然没人提起，我自然是不愿去触这个霉头的，既然没人让我承担责任，我就干脆假装不知道，省得以后动不动就被人拿这事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