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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长安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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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阵之中阴冷异常,额头和背后全是冷汗令我打了个寒颤,我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鼻血又开始奔流,我随手抹了一把,手背上都是血迹。
力量从我身上消失殆尽,我头晕目眩的几乎难以站起身来,我想可能是我失血过多的原因。
宋胤就在我身边几步远的地方,挥着剑愈发疯狂的砍起血牢,他像是被困在红色水泡中的鱼,拼命想要脱离困境。他每挥出一剑,血牢壁总是飞溅出一片血红,但又瞬间愈合。
我突然就想笑,我想起那年我俩在茶楼里与几个地痞无赖起了争执,最后纠打在一起。我早早抱着头蹲在桌底下,宋胤却一味倔强,不肯示弱,被打到一次仍然站起来接着打,最后他被鲜血染红的眼神终于把几个无赖吓怕了,留下几句狠话便悻悻离开。
事后,我看着头破血的宋胤,问他,大丈夫能屈能伸,干嘛逞英雄。第一次被打到的时候就装晕的话,你就不会被揍得这么凶了。他看了我一眼,狠狠地说,笨蛋!我倒下的话,他们转过头去揍你怎么办?
那时我们十二岁,老庆王还没死,我们还没有离开长安前去洛阳。我是太师公子,他是小小王爷,两个人偷偷溜出府到茶楼听书,结果最后带着一身伤灰头土脸的回去。
我们在夜色初临的街头分手,我看着鼻青脸肿的宋胤,想,他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然后一下子过去这么多年。
不知是不是因为离宋胤太近,胸口的疼痛愈发剧烈,我用手捂住嘴,忍不住呕出一口血。
这样下去,搞不好我真的会死。
一想到这里,我慢慢撑起身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踉跄着步子努力想要离宋胤远一点。但是整片天地都在我的眼前晃动起来,令我举步维艰。
我捂着鼻子,从刚刚开始鼻血一直没有止住。
不知道有没有因为流鼻血过多而死,如果没有的话,我将会是第一个。
忽然耳边炸开一片水声,仿佛巨石落水般震耳。我还未来得及转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脚下却一个趔趄。
我甚至可以青嚣雪的人格发誓,我绝对不是主动朝宋胤扑过去的。
我真的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我怎么知道那道血牢在他锲而不舍之下终于被击碎,我怎么知道鬼少年大惊之下朝他激射一道血锁,我怎知道我会那么倒霉正好挡在那道血锁之前,我怎么知道我竟然已经这么虚弱,不过一道虚化的血锁也能将我撞得五内俱裂。
宋胤将我抱在怀里,他紧紧捉着我的手喊我“杜妄!杜妄!”。
我摇头,想要说话,却先吐出一口血:“我……你……”
字不成字,句不成句。
我究竟怎么你了,你过了这么久还不肯放过我?
我只剩半条命了,你就不能留我一条生路吗?
我到底要怎么做,欠你的命才能还给你呢?
你知道叫一个人心死的方法吗?
其实很简单,只有一个字。
第二次在庆王府醒来,我下定决心离开。
无亏无盈以及宋胤都守在我的床边,一见我醒来,纷纷围过来。
“师弟,你觉得怎么样?”无盈坐在床边急切的问我,一脸担忧。
不知怎的,突然开口对他说:“二师兄,你才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一边感动的想要扑进他的怀中,这才发现我的手还被宋胤握着,几次挣扎还是不能挣脱,狠狠瞪了一眼,索性不去理他。
无亏站在无盈身后,一眼不发。自从到了长安,他似乎越来越沉默,这副深沉的模样真令人陌生,这时我倒宁愿他揶揄我两句。
“大师兄,我想离开庆王府。”
我有种预感,再耽搁下去,我真的命丧于此。
“不行!”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来。
“你还想去哪里?”宋胤力道大得几乎将我手骨握碎,“我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
我痛的龇牙咧嘴,“王爷,我的手!我的手!”
他却恍若未闻,始终不肯放开我的手,“除了我这里,你还能去哪里?”
“天下之大,我去哪里不行!”我十分悲愤,“你虽是王爷,也别想仗势欺人。都说你认错人了,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昨天晚上都有恶鬼现身说法了,他怎么就这么固执。
“无心师弟,你还是听王爷的话,暂且留在王府养伤吧。”无盈做起和事老,插在我和宋胤之间,“王府中的厉鬼大师兄很快就会解决,你不要太着急。”
连无盈都这么说,我能说些什么。
无亏早在我和宋胤争执时离开房间,我眼含热泪的对无盈叮嘱道:“千万要大师兄快些,这鬼地方我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也不理旁边宋胤铁青的脸色。
再次遇见蓝衣的鬼少年,仍是那片水边。
正午风暖,我躺在水阁中的藤床上小憩,这样安详慵懒的时光总是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事。作为庆王唯一的儿子,未来将要继承庆王称号的宋胤总是忙碌,一天时间被分成几段,读书习武,几乎没有闲暇游玩。我却悠闲地很,日日来庆王府等他,后来厮混到庆王府上上下下都识得我,连新进府的小丫鬟也误会,想其他人询问,那小少爷是咱们王爷的庶子么,怎么没听管家说过?
这话我听在耳里,有些心动。
如果我真的是宋胤的兄弟,那该有多好。
有时一个人等的累了,就趴在水阁的藤床上歇一会,然后就那样睡过去。等我睁开眼,夕阳已经下山,宋胤坐在我身边,手里拿着一卷书,见我醒了,就拿书砸过来,天上地下第一大闲人,你可终于醒了。
我擦擦嘴边的口水,责怪他,怎么不叫醒我,我还想着去东市看马呢。我听人说,今天会有一匹乌云盖雪,稀奇得很,是日行千里的宝马。
等你醒了,马市早就散场了,那匹乌云盖雪我已经叫人去买下来了,现在就在后院马厩。
我欢呼一声,从藤床上跳起来,兴奋地向马厩窜去。
我为那匹宝马起了个名字叫破云,我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驯服它。但是后来在去往洛阳的路上,它走失了。
我安慰自己说,那样好的马本不该属于我。
泱泱天地,有许多可以供它驰骋狂奔的风景,我只是它尘世中一片小小的停足之地,怎能痴心妄想,试图一辈子羁绊住它呢。
但是,我只是怀念伏在马背上背驰的时光,长安城外广阔的原野曾经在我脚下倒退而去,然而现在我是被丢弃的孤独者,一个人站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中央,无处可去,无路可退。
如果早知道我的结局注定被抛弃,我还会跟他走吗?
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每天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醒着时也浑身无力,手足酥麻,有时甚至握不住一只饭碗。
我曾拽着无亏神经兮兮的问他:“大师兄,你可曾见过女鬼或者狐仙半夜偷偷溜进我的房间么?”
“什么女鬼狐仙,”无亏上下打量我一番,道,“你思春的年纪到了?”
我苦恼的叹一口气,说:“如若不是吸人精气的鬼狐夜半来,我怎么每日醒来都觉得恹恹的,四肢也无力,气血也不足。”
“那是因为你的旧伤反复,导致精血涣散。你这几天乖乖待在庆王府,一切很快就会结束。”无亏低低的说,他的声音像一阵夏夜凉风,拂过我的耳侧,“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在他低沉的声音中昏睡过去。
眼睛闭上之前,我想告诉他,我是不会死的。
就算拼尽一切去死,我还是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