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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事不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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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的窗户被推开,冷空气夹杂着几枝梅花的清香,吹散了室内空调暖风囚禁的病气。杨绮真收拾好小饭桌上的空饭盒,就去走廊茶水间洗饭盒去了。
顾怀民一开始还觉得冷风吹得舒服,没过一会儿,脸颊冻得僵硬了才想去关窗。
崔诚是在顾怀民关完窗户的时候,推门进来的。
他带了一束花。
康乃馨、百合和几枝马蹄莲,包装好的精致花束,是看望病人常用的那种。
“老师,您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可不是吗!”顾怀民在病床上坐着,示意崔诚坐旁边的扶手椅上,笑着说,“我这身子骨结实得很,不至于被那点毒素弄垮了。”
崔诚没坐,反而郑重地向顾怀民鞠了一躬。
“老师,毒草的事情,实在对不起。”
顾怀民的神色微微一动。
“怎么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当时看到那株植物了,没来得及提醒您,是我失误,害得您进医院。”
顾怀民愣了下,回过神后,拍了拍崔诚的肩膀,摆了摆手,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这样啊,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眼神不行了,年纪大了看东西看不清楚……”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皱起许多皱纹,有种老好人的感觉。
崔诚坐下。
顾怀民忽然开口问:“那株毒草叫什么名字啊,总是毒草毒草的,说起来不专业。”
崔诚低垂下头。
“紫堇科钩吻属的马钱子。”
“唔……我说看起来怎么这么像蔷薇科的马蹄黄……看来,我这回啊,真是捡回来一条命。”顾怀民脸颊的肌肉绷紧了,喝了口水,又问他,“你在意大利不是还有科研项目在忙吗?什么时候回去啊,我过两天就能出院了,你不用担心。”
“我在国内还需要见几个人。”
“什么人?”
“嗯,一些合作伙伴。”
见崔诚没有深聊的打算,顾怀民也没继续问下去。
“在国内可能留一个礼拜,等事情处理完了,我就回意大利。”
崔诚刚说完,大衣口袋里的手机短促地响了几声,他掏出来看了两眼,表情有稍许的疑惑。
“怎么了,是有着急的事情吗?”
崔诚露出抱歉的表情,看来手机里确实有要紧的事情,他解释,是合作方出了一些岔子,他需要去处理一下。
“那就赶紧去吧,我这边没什么要紧的,不需要一个个过来陪着。”
杨绮真拿着洗干净的饭盒从茶水间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从顾怀民病房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她喊了一声“许言清。”
那人慢慢转过头。
露出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庞,淡淡的眉毛,双眼皮,眼角下垂,鼻梁高挺,染成褐色的短发。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啊。”
那人摇了摇头,朝她露出一个温和而又绅士的笑容,然后就离开了。
杨绮真后来从顾怀民口中知道,这来访的人是他之前常挂在嘴边的得意门生崔诚。她没好意思在他面前说自己把人认成了许言清。
但是晚上回家的时候,忍不住和自己丈夫许远说了这尴尬的事情。
“你不知道有多奇怪,两人看起来长得也不像啊,但是……那个背影我一眼以为是言清……”
“这世界上背影像的人很多的,认错了不稀奇,你改天去早高峰挤一趟地铁,保管能看到好几个‘朝朝’,好几个‘言清’。”
“不是那种像!”
“那是哪种啊?”
许远正在看学生论文,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
“嗯……我说不上来,是一种女人的直觉。”
许远听到这话,把鼻梁上的眼镜拿了下来,无奈:“感觉像,那真是世界上最无法描述的相像了……”
“你少瞧不起女人的直觉,言清可是说过了,女人善于在不知不觉中捕捉细节,利用潜意识把这些细节归纳组合,然后奇迹的命中真相,这是我们观察力强的表现,不能仅仅说是玄学!”
对此,许医生举双手投降。
“我知道,你是想你儿子了,不就是几个月没回家吗,人过年就回来了……”
“不是因为这个,我现在说不上来看到崔诚是个什么感觉,等过几天我想明白了,自然就能给你好好说清楚!”
*
同一天,在城市的另一边,南埔路公安局,重案组的会议室里,暖空调呼呼地吹着,吹得坐在办公椅上的几个人昏昏欲睡。
十几分钟前,许言清请求顾朝朝帮忙,把马修强行扯开,未果。他只能黑着脸,答应下这个熊孩子的请求。
苏樱查过了马修提供的邮箱,和许言清说的一样,这是个根本无法探寻到终端的匿名邮箱。
尽管马修和Rain的聊天记录可以证明,马修的行为是受Rain指使的,但是Rain究竟是谁,还存在于一片迷雾之中。
孟律师大约是觉得,十七岁的当事人撒泼打滚求帮忙的场景,实在辣眼睛。在帮马修拟定完豁免协议相关的内容后,就自请离开了。
不过,走之前还向许言清道了声谢,应该是在感谢他让自己免于被当事人戏弄。
许言清那个时候坐在房间唯一一把皮质扶手椅上,半闭着眼睛,像雕像一样动也不动。如果不是手指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谁都会怀疑他睡着了。
他没睁眼,且动都没动一下。
于是,孟律师那对浓密的八字眉朝上竖了起来。
朝朝觉得,孟大律师肯定觉得自己自讨没趣。没一会儿,他就拿起自己的公文包,气愤地离开了。
十几分钟过去,没人说话,李泽率先撑不住了。
“我说,有没有办法把人钓出来啊?”
他这话说得,跟湖里钓小龙虾似的,哪有那么容易啊。
“按照邮件上马修和Rain的约定,他们事成之后,Rain会把尾款打进马修的黑市账户里,如果事情没完成,Rain就直接甩手消失了。”
顾朝朝指了指颓废趴着的马修。
“怎么着也不会再搭理他的样子。”
“那……怎么算事成之后?”
许言清忽然睁开了眼睛,目光直线看向马修。
“嗯?”
马修蓦地一惊,然后眨了眨眼,竖起两个指头。
“就是……有两种情况都算,第一种就是画在鉴定前被我假装换走了,那么美术馆之后鉴定了假画,就要赔偿4000万保险金。”
“第二种就是画在鉴定前没有被我换走,就是现在这种我被抓住的情况啦,但是也没关系,美术馆一定会保持沉默,那我就不用坐牢。于是,画因为我的偷盗行为,蒙上传奇色彩,画作弄假成真,价值大涨。”
但是,现在第二种情况下,马修被指控为故意杀人,他得坐牢。所以,他得把幕后的Rain供出来才能拿到豁免协议。
许言清缓慢地说:“就让他,事不成。”
“哦……可是,现在就是事不成啊……”
马修茫然地看了看许言清,转头又看了看顾朝朝。
顾朝朝提醒他:“对你来说没成,但是对Rain来说,他成了。你替他坐牢,但是美术馆不会承认画是假的,他的目标不就达成了。”
“啊——那怎么让他事不成啊?”
众人的视线纷纷凝注到许言清身上,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说:“很简单,你列举的两种情况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画还在美术馆,如果画不在美术馆了呢?”
“美术馆赔偿4000万?”
李泽不太懂这种保险金的事情,想当然地认为美术馆保管不当需要赔偿,但是却忘记有追责期,在这个时间里,把罪犯抓住把画作寻回,那么美术馆可以免责。
那么Rain就要承担,没有“滑铁卢的侦探”的风险。
马修问:“你想利用追责期吗?”
“没错。”
许言清点头,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布局。
首先是马修。
“你向媒体发一道盗贼马修·霍顿的申明,就像你从前向FBI示威的时候发的一样。指明美术馆的画是假的,真画在你手里。然后,你再发邮件威胁Rain,告诉他,你要直播鉴定这个所谓的真画——如果不想事件败露……”
马修猛地站起来,举起手抢答:“除非他来见我!”
许言清打断:“不能这么说,他会意识到这是个陷阱。”
苏樱手中拿着电脑登陆着马修的私人邮箱,在许言清说话的时候,她敲着发给Rain的邮件。
“那我该怎么说?”
许言清思索片刻,转头对苏樱说:
“说你要抬价,让他给你的账户转4000万,一定要让他觉得,你手里的画是拿捏他、找他持续要钱的把柄,那么……”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露出了点笑意。
“那么……他就会主动找你交接画,要求一手交钱,一手交画。”
朝朝觉得这个坏笑,真的有点毛骨悚然。她忍不住替Rain捏了把冷汗,被谁算计不好,被许言清算计,那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邮件发过去的时候,是中午的12:04分。
他们12:09分得到了Rain的回复。
邮件上这样写道:
周日,中心广场,8:30。
带上画,钱货两讫。
显然,Rain上钩了。
他们心口大石一松,等待回复的紧张情绪一过,才发觉肚子一阵饥饿。
于是,顾朝朝提议一起去食堂,吃酸辣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