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得去世一次》信川

19、朱丽叶玫瑰

　　斯炎离开联盟军校时，老校长笑出满脸褶子地送他：“这么快就走了？陛下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

　　老校长于是乐呵呵地笑：“您看，我就说嘛，如果有这么个学生，我肯定会记得的。”
　　斯炎点头，上了飞行器，攥着手中的借阅卡，回头看了眼老校长。
　　对方还在原地乐呵呵地朝他摆手。

　　斯炎收回了视线：“连接投放在星盟军校门口的微型飞行器。”
　　“好的，陛下。”海伯森应了声，将飞行器托管给AI，从自己腕上的光脑打开微型飞行器的开关。

　　大小不若一只昆虫的微型飞行器从联盟军校的烫金大字上起飞，无声无息跟在老校长背后，忠实地记录着一切。
　　看不到斯炎所坐的悬浮车后，老校长侧头时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反而多了几抹愁绪，他问身边的助手道：“你确认东西都处理干净了？”
　　年过五十的助手缓缓回答：“您放心，都是我亲自处理的。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之后两人便说起了今年的指挥系比赛。

　　斯炎掐断了信号。
　　回去路上，海伯森看着一路沉默若有所思的斯炎，斟酌了一下说：“陛下，我觉得此事不用多想，出了个这样的学生，学校肯定是不愿意承认的。”
　　斯炎摇摇头。直觉告诉他，绝不止是这样。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呢？斯炎说不上来。
　　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线索被自己忽略了。

　　-

　　为期半个月的休假眨眼结束。

　　整个休假期间，洛父给洛清锐又打了好几次通讯，告诉他“如果改变想法了记得联系他”，洛清锐每次都把电话直接挂断。
　　不过洛父断他卡的行为确实造成了一点点实际困扰。

　　这几年为了给斯炎做饭，洛清锐练出一手厨艺，总习惯定些精贵的古地球食材，账单每月一结，自动从他的光脑账户里扣。
　　直到这周，送食材的机器人顶着笑脸，用可爱的幼崽声音问他：“亲爱的客人您好，本周消费十万两千星币，您原来的卡未自动扣款成功，请问您如何付费？”
　　洛清锐立刻查看了眼自己的账号。

　　军部的工资每月一号发过来，一整年的工资不够他这么吃几个月的。

　　他垂头，看着努力朝自己卖萌的机器人AI：“能退货么。”
　　机器人无辜地眨眼：“请问是有质量问题吗，平台可以免费为您退换哒!”

　　“不是。不需要了。”
　　机器人耷拉着脸：“好叭，我们三天无理由退货的。您是我们的星钻会员，所以七天无理由！如果您后面还有需求，请再联系我哟！”离开前，机器人朝他抛了个媚眼。

　　休假结束的上班第一天，姜达发现顶头上司放弃了正经午饭，改吃营养液了。
　　姜达大惊失色：“大校！你破产了吗！”以前见洛清锐总吃古地球食物，他以为对方只是小富，见识到对方的花房以后，姜达知道自己误会了。
　　这是个妥妥的巨富！

　　洛清锐瞥他一眼，“嗯”了一声。
　　没破产，但也没差别了。
　　营养液不好吃，但洛清锐其实也没什么强烈的口腹之欲，能果腹就行。

　　姜达惊了，左右四顾，压低声音问：“真的破产了？你那些花随便卖一朵都够我吃一年了，你怎么破产的？”
　　洛清锐认真考虑了一下，起身时拍了拍姜达的肩：“嗯，谢了。”

　　-

　　玛格丽特现年三十五岁，是星盟议会最年轻的议员之一，出身于星盟久负盛名的政客世家林肯家族，往上三代都为星盟皇室和议会服务。

　　这天，离开议政大厦后，她坐上车，习惯性登陆光脑的古地球鲜花论坛，视线略过一个帖子，忽然顿住。

　　帖子没什么实际内容，只有两行字：【朱丽叶玫瑰，一朵七百万星币，一株两亿。】
　　配图一看就是私人花圃，约莫十五平的面积，整整一片玫瑰花丛正在怒放。花朵热烈奔放，花瓣向心，层叠分明。粉白的颜色娇嫩华贵，让人一见倾心。

　　不少爱好者都冒了头，冷门的论坛一下迎来了这几年的流量高峰。
　　【！五十年前就消失了的品种！二十年前据说有几株流入市场，被不知姓名的神秘富豪买走了，据说送给孩子做生日礼物。原来是你！张三！】
　　【不亏是古母星的花。本坛物价再创新高。】
　　【这也太美了吧！我好想要！可是我没钱呜呜呜呜！】

　　有钱的玛格丽特没空回帖，直接找到发帖者后台：【我出八百万一朵！你账户多少？我现在就给你打钱，要四朵！做永生花用，麻烦给我开饱满一些的！】
　　家族现在还是他父亲老林肯说了算，她动用不了那么多零花钱买一株，但是买几朵作成不会凋零的永生花也足够满足她了。

　　玛格丽特心急如焚地等待许久才收到对方的回复，立刻就把钱打了过去。
　　她简直一刻都不想等：【什么时候交易？我不放心星际物流，方便当面交易吗？】

　　虽然眼下不能拥有一株，但她未来想要拥有，因此眼下一定要和对方搞好关系，她相信等见了面，对方倘若知道自己是林肯家族的人、又是议员，以后再考虑出手花时，肯定会优先选择自己吧？

　　握着对方给的地址，玛格丽特直接飞奔去雷格星住了下来！
　　第二天下午六点，玛格丽特比约定时间早了一个小时提前等待在对方给的地址，心里揣测着对方的身份。

　　——住在雷格星，八成是军部的人。军部高层有谁能有这种财力养那么多朱丽叶玫瑰？
　　老统领？不对，那个老家伙没少从他们这里敲竹竿，不像是养得起这种花的人。梁丘嘉志？不对，那个人前段时间刚换了一辆骚包的家庭悬浮车，价格可比朱丽叶玫瑰便宜多了……到底是谁呢？

　　正想着，忽然面前一辆悬浮车过去，洛清锐冷峻的侧脸一闪而过。

　　玛格丽特视线下意识追随着他，直到他进入一栋别墅里，关上了门。
　　嗯？洛清锐也住这里？他怎么住得起……那张脸是真不错啊，还是军部之花的名号适合他，不对，也不合适，太俗了。倒是她今天就要拿到手的朱丽叶玫瑰能衬他两分，也不知道人和花谁更艳。
　　怎么卖家还不出现？

　　玛格丽特左顾右盼，视线好几次略过重新打开门，站在家门口的洛清锐也没有停顿。
　　直到她的光脑滴滴答答地传来提示，卖家给她发来信息：【你在哪里？】
　　玛格丽特赶紧回复：【我在你给的地址家门口。已经等一小时了。】

　　咚咚。
　　悬浮车窗被人轻轻敲了一下，玛格丽特一扭头，看见洛清锐放大了的脸。
　　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那双眼睛更是漆黑的能吸走人的魂，整个人又冷，又如迷一样吸引人。

　　玛格丽特勉强回神，捋了一把胸前的头发，微笑道：“洛大校，晚好。您出来散步吗？”
　　一捧花被洛清锐递了过来，在他容貌对比下，昂贵的鲜花黯然失色：“你的花。”

　　玛格丽特脸一红：“您怎么突然送我花……”
　　洛清锐拧眉：“不是你买的？朱丽叶玫瑰。”

　　玛格丽特：……？？
　　“朱丽叶玫瑰！！”差点破音。

　　“咳咳。”她赶紧清嗓子，“对对对，是我是我……原来卖家是您啊！”她迅速回忆过去，确认虽然议会那帮人前段时间没少对洛清锐冷嘲热讽，但自己为了明哲保身所以从没开口，于是暗暗握了握拳。
　　“洛大校，钱不是问题，如果您以后还要出朱丽叶玫瑰，请您优先考虑我可以吗？”
　　“不会再卖了。”一辆全身漆黑的悬浮车此时路过，掀起的风吹乱了洛清锐的额发。

　　“啊？”
　　三千二百万星币，对于本来就没什么物欲的洛清锐来说足够花了。他向玛格丽特点点头：“现在不缺钱了。”

　　“是吗？”玛格丽特忽然失落，视线落到怀里玫瑰花上，又重新兴奋起来。以后不卖了！那她这几朵，真是赚死了！！

　　全黑的悬浮车离开洛清锐所在的住宅区后，落在了等候在雷格星外太空中的皇室星舰上。
　　多宪拿着斯炎命他去军部某些官员那里搜集来的材料前去交差，末了将记录仪中拍到洛清锐和玛格丽特交谈的画面也给发给了斯炎。
　　“陛下，臣让人查了，洛大校账户上多了一笔三千二百万星币的巨款，是玛格丽特议员昨晚汇去的。”

　　斯炎手一个使劲，捏皱了手里的纸质文件。
　　所以洛清锐那些来历不明的巨额财产，都是这么来的？

　　海伯森忽然说：“据我所知，议会的手应该伸不到军部。”
　　多宪点点头，和海伯森平静对视：“但玛格丽特身后的林肯家族，掌握了军部军需的命脉。”

　　斯炎收起材料，打断了他们：“这件事稍后再说，先去云上吾舍。”

　　八年以前的皇宫大火，因为纵火者添加了特殊的助燃材料，火势几乎是瞬间起来的，火场中心温度上千度，没有剩下任何东西。
　　斯炎翻遍了后来从废墟中搜集的一点可怜遗物，找到了一把钥匙，指向星盟一家特殊的，专门保存遗物的银行，名叫云上吾舍。

　　斯炎立刻出发，领着一队上四军，提前坐上了一艘远星商船。

　　舷窗透明，窗外的吉尔伦德要塞通体橙黄，散发着幽幽荧光。
　　飞船乘务员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了一下仪表，又精心补了个口红。
　　然后她才掀开帘子，开始给飞船的VIP舱乘客分发食物。

　　“客人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食物？”她勾起描摹精致的唇，笑的风情万种。
　　海伯森微笑：“谢谢，A套餐。”
　　多宪看她一眼：“C套餐。”

　　“好的，请拿好。”乘务员被海伯森笑的心跳都快了一拍。
　　——今天的到底是什么好运，这帮头等舱没有一个肥头大耳的，全是这种精壮结实的青年男子，尤其刚刚选A套餐这个，总是笑的一脸风流，配合着英俊容貌，真的叫人心跳加速。

　　乘务员将打包好的套餐递过去，这时飞船忽然减速，她感觉用手扶了一下，“不小心”便把手盖在了来接的海伯森手背上。
　　“抱歉，希望您原谅我的冒犯。”她指腹擦过海伯森的指节，收回了手。

　　海伯森笑的意味深长：“是我冒犯您了。”
　　乘务员略一点头，也不逗留，转身去给其他人分发套餐了。

　　——虽然这位够帅，但今天这一整舱都是这样的！飞船乘务员轻轻捋了捋胸前的大波浪长发，弯腰时脸职业微笑都真心了两分。
　　“这位客人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食物？”

　　全息面罩被拉到鼻梁，露出一副精致的眉眼，矜贵里带了两分如野兽的锐利。

　　啊！
　　乘务员心里大叫一声，A到我了！
　　在她负责的头等舱里，好久没有见过这么有范的男人了，看着很年轻，却又很凶很野的样子。
　　于是她微笑道：“推荐您试试A套餐哦，灵感来自于古母星一种名叫披萨的美食，一定会让您眼前一亮！”

　　斯炎点了份A套餐，内容是一份古地球美食“披萨”加一份果汁。他吃了一口，差点吐出来。
　　面饼干巴，芝士僵硬，要不是这飞船通过了星盟的资质审核，他都怀疑对方售卖的是隔夜食物——和洛清锐做的差远了。

　　最近诸多事情缠身，他为了节约时间都直接吃营养液，一段时间没吃过所谓的“料理”，如今忽然发现，他的胃口和嘴，已经被洛清锐养刁了。
　　与其吃这种宛如垃圾的食物，不如喝营养液。

　　乘务员分发完食物，回头看见斯炎桌前跟前的披萨几乎没动，便过去问：“客人您好，请问这份套餐不合您胃口吗？”
　　斯炎已经重新戴上全息面罩，整张脸只有下颌的线条没被挡住，锐利干净。他“嗯”了一声。

　　乘务员：“那我给您换一份套餐吧，C套餐也是本司大厨精心研发的古地球美食，您一定会喜欢。”
　　斯炎于是拿下面罩看了一眼。似乎是某种鱼，红红一块摆在餐盘里，表皮有些焦黑，一看就没有掌握好火候。

　　斯炎皱了皱鼻子，没再看：“不用了。”
　　“请问您是有哪里不满意吗？可以告诉我吗，也好让我们知道未来改进的方向。”

　　斯炎直接给她指了条明路，语气嚣张：“把这厨子开了。”
　　乘务员表情僵住。如今会做古地球美食的大厨一个顶她五个工资，况且如今古地球美食会的人又少，有身份有地位的也好这一口，公司就算开除她都不会开除厨子。

　　全息面罩下，斯炎正在浏览资料。
　　根据那把钥匙，他费了些功夫找到了这家名叫“云上吾舍”的银行。打着为权贵服务的旗号，对方不仅收费及其高昂，就连联系方式也十分难找，即便他如今富有整个星盟，也花费了一番功夫。

　　云上吾舍的每一把钥匙都是单独定制的，对应的服务人员只需要见到钥匙就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
　　但若非他指定的人，不能用钥匙开启对方遗物——即便手里有钥匙也不行。

　　斯炎伪造了一份许可文书。大皇子斯云去世这么多年，许多东西已无迹可寻，尤其弄出一份像模像样的、他亲手授权的文书，才是花了斯炎最多功夫的事情。
　　然而收到文书后，那位服务人员却不再理他，不知是否是文书没有通过。
　　不得已，斯炎只能亲自去找找看。

　　根据消息，云上吾舍似乎就在吉尔伦德要塞外，一片星盗和星盟争夺不休的星域里。

　　整个飞船忽然灯光全灭。
　　头等舱里都是斯炎和上四军的人，第一时间就戒备起来，无声地呈保护斯炎之势。
　　后面的经济舱里，隐约可听尖叫声。

　　乘务员连忙安抚乘客：“各位乘客不要着急，只是飞船动力短暂熄火，重现点火后便会恢复动力，继续航行！请各位稍安勿躁！”

　　飞船的躁动这才暂时停下。

　　过了约莫有两分钟，飞船点火成功，重新恢复动力。

　　再航行半小时后，飞船停靠在吉尔伦德港口，等待要塞审查完放行。
　　远星还有一些不在星盟版图，也没被星盗占领的异星，这些便是这趟商船此次航行的目的。

　　然而片刻后，乘务员匆匆去了趟主控室，回来后脸色有些不好看，嘀咕着说了句什么。
　　海伯森转过头来，把手拢到嘴边，低声说：“陛下，洛大校这会儿在吉尔伦德要塞，要重新审核飞船乘客资质。”

　　远星商船因为要前往星盟领域之外，所以必须有合理理由才能出行，譬如旅行、探亲、从商等都是可以的——这趟他们出行，用的便是从商的名义。
　　广播里，乘务员也公布了此事。

　　斯炎给了海伯森一个眼神，后者立刻起身往经济舱走去，不一会儿便回来了。
　　斯炎这一排只有他一个人，左右都空着，海伯森过来坐下：“陛下，吉尔伦德要塞通行的多是商船，而要塞驻守司令一直由军部派驻轮换……趁着重新审核，从过路商人身上刮一层油水，是要塞的潜规则。后面舱船里，不少人出发之前就准备好了‘过路费’。”

　　斯炎的脸色沉了下来。
　　洛清锐就这么缺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