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得去世一次》信川

20、云上吾舍

　　上次星盗全军出动以后，在星盟版图的边境有不少小动作，民间多有怨言。趁着这个机会，严老统领正好把一些军官派去巡查，整顿一下边防。

　　洛清锐被派去的地方是一片不断被星盗悄悄侵蚀吞并的区域，这里往外推十个光年，原本都是星盟的版图，却在这些年被星盗悄然吞噬。
　　大军停靠吉尔伦德要塞。

　　前两日无事发生。
　　第三天，母星时间早上六点，星盗的战舰在边境一闪而过，随即要塞收到了某个远星商舰失联的消息。

　　收到消息后，洛清锐立刻派出两队人在附近搜索无果，一天以后，商船重新出现停靠在要塞港口，申请放行。
　　洛清锐将商船扣下，带人亲自去查。

　　吉尔伦德要塞建立在一座白矮星上，一根根能量提取条如骨刺一样在它的外围抽取能量，宛如一件带刺的披风。
　　环绕着它，有无数白色球状物如卫星一样缓缓旋转，这些白色球状物便是要塞港口。

　　于是当商船的人仰视身侧停下的军部星舰时，便见洛清锐着一身军服，以巨大纯白的要塞为背景，缓缓走过。
　　当对方仰头打量商船时，精致清冷的容貌被白矮星的光芒照亮，让不少人悄悄屏住了呼吸。

　　姜达领着要塞审核人员前往经济舱，洛清锐亲自带人去审核头等舱。

　　看见洛清锐，海伯森起身走了过来，微笑打了个招呼：“大校，早上好。”
　　洛清锐冷淡地点点头，目光如越过陌生人一样越过斯炎，“海伯森大人此行是否有文书？”

　　“当然。”海伯森笑眯眯地从光脑里调出VIP舱里所有上四军随从的资料文书，一口气给审核官打包发了过去。
　　审核官远在偏远星，所谓天高皇帝远，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全息游戏，根本不关心皇帝长啥样，皇室怎么复辟了，不仅没认出斯炎一行人，还非常敬业地指出了几分资料的问题，其中就有斯炎的。

　　洛清锐公事公办：“麻烦补一下。”
　　海伯森毫无异议：“当然，稍等。”一通之后资料就补齐，洛清锐就此放行，领着人去了经济舱。

　　斯炎撤下全息面罩，脸色不虞，有一丝本人也没发现的憋闷。
　　海伯森看了一眼全息面罩。没通电时，这东西就是个透明的灰色面罩，里面看得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显然，刚刚面罩没通电，洛清锐没看陛下一直盯着洛清锐看。

　　海伯森无声挑了挑眉。

　　经济舱里有约莫三千名乘客，排查发现有些旅客或商人确实文书有些小问题，只要无伤大雅，洛清锐看过后都放行了。
　　唯独有一个人掏出来的光脑ID有问题，这就相当于古地球时的身份证或护照有问题，不是轻易能放行的。
　　最重要的是，他拿不出其他有效的能证明身份的资料。

　　“把人扣下来。”洛清锐才刚吩咐姜达，那边就已经闹了起来。

　　被扣下那人名叫朗星洲，年纪约莫四十，一脸络腮胡，穿了身奢侈皮衣，脖子上挂着一圈钻石，十根手指有七根带着各种戒指，行走起来珠光宝气，像个行走的宝石收纳盒。
　　他嗓门儿极大，嚷嚷道：“怎么回事，我不是交了过路费了，怎么还把我扣下来？钱不够？要多少直说行吗？别让我猜啊！我还赶着做生意呢！你们负责人是谁，出来！”
　　其他人连忙拦他：“哎哎，你干什么？”

　　然而洛清锐已经注意到这边了。
　　他缓缓走过去，修长的腿笔直，整船的人目光都下意识追随着他。
　　“哒”、“哒”、“哒”
　　军靴踩在地面的声音次第传来，伴随着逐渐加重的压迫感，洛清锐停在朗星洲面前。

　　仿佛看到一柄闪着寒光的剑带着冷霜走到面前，朗星洲后退了一步。
　　“什么过路费？”洛清锐问。

　　“什、什么？”朗星洲光顾着看对方脸，话从左耳进右耳就出了，没在脑子里留下任何印象。
　　“什么过路费。”洛清锐重复道。

　　“噢噢过路费……你是他们长官吧？这事儿你能管的吧？你问他，我都给他了。”朗星洲指向身边的审核员。
　　洛清锐眼里迸射出审视的寒光，把审核员看的一抖，缩着脖子老实交代：“十、十万星币，给我了。”

　　“把钱退换给他。还收了谁的钱？都吐出来。”
　　对方吭哧吭哧不敢出声。

　　洛清锐四下扫了一圈，不用再问，有不少乘客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我。”“还有我。”
　　这次不用洛清锐再看，那审核员默默一一退还。

　　朗星洲看着退还到自己光脑里的钱，没有高兴，反而更忐忑了，嚷嚷道：“什么意思？？又不受我钱了？？那你这是不准备放行了？？兄弟们，这不是欺人太甚吗！收了钱又退钱，不办事了？还讲不讲道理了！”
　　有些人还没来得及为损失的钱被退还而高兴，也着急起来：“是啊，我就等着做了这单生意赚钱养家呢，这要是不让我出去，我这半年白忙活啊！”
　　“是啊，我都一年没见我哥了，他移民去异星了。”“我要去旅游啊！团都报了！”
　　经济舱里骚动起来。

　　姜达连忙从乘务员那里拿到广播系统权限，解释道：“不要急，只要通过了审核，肯定会放行的！”

　　人群将信将疑，朗星洲抹了一把毛茬浓密的下巴，又开始嚷嚷：“你说过就过？那你现在为什么不放行？我看你们就是嫌钱不够，想让我们凑个大的！你们这种行为和星盗有什么差别，直接抢好了啊！枉为星盟军人！”

　　满舱谩骂声中，洛清锐微微眯了眯眼。
　　如果一开始只是对眼前这人有怀疑，那么眼下完全可以确定，这人就是有问题。
　　“把他留下，其他人放行。”洛清锐说着，转身离开。

　　姜达领了几个人，陪着朗星洲去提行李，让审核官完成工作后就把飞船放行。朗星洲只有一个一件行李，是个生物旅行箱，里面据说放的是个休眠中的宠物，准备卖去异星赚钱的。

　　朗星洲一路骂骂咧咧，声音简直震耳欲聋，即使头等舱的门关着都能听见他的声音：“你们这就是强盗行为！就因为我戳破了你们受贿的事实！你们就要对我打击报复！我要申诉！让你们长官来跟我讲话！”

　　登舱口，斯炎抱臂站着，洛清锐目不斜视从他面前走过。
　　朗星洲剧烈挣扎，手下几乎按不住他。等他从面前走过时，斯炎忽然抬手按住了他的行李箱。

　　“哐当”一下，行李箱砸在地面，差点把金属拉杆砸弯。
　　朗星洲当时就急了：“诶我的东西！我的家当啊！你们干嘛！轻点啊！”
　　斯炎放下胳膊往前走了一步，拦在洛清锐的去路上。押送朗星洲的人认出他的脸，默默后退了一步。

　　——星盟宪法规定，皇室对星盟的军事、政治有绝对的一票否决权，地位远超军部、议会这二者之上。
　　因此今天就算大统领本人在现场，只要斯炎不同意，他也没法把朗星洲带走。

　　洛清锐在距离斯炎两米远处停了下来。
　　白矮星的光和他本人，分不清谁更冷。

　　“您有什么吩咐。”他说。
　　斯炎问：“他的身份信息有什么问题？”

　　“这种小事，不必您操心。”
　　斯炎冷笑一声，“手都伸到子民的口袋里了，朕不操心这个该操心什么？还是说，洛大校真的缺这么点钱？以你军部的工资，无法支撑你的那些日常开销吧？”

　　洛清锐后退一步，离开斯炎的气息范围，略微仰头看着眼前这个人。
　　“陛下的日常职务里，居然还包含关心军部成员的收入吗？”他问，冷静而没有表情的脸，比起单纯提问，更会让人觉得这是在嘲讽。

　　至少不曾真正了解洛清锐的新帝陛下就是这么以为的。
　　“洛大校，作为一位星盟军人，你要时刻牢记你的使命。”
　　“先生。”洛清锐微微抬高声音，无意在平民面前暴露斯炎身份，“恕我提醒您：指责一个人有罪，是需要证据的。下次如果您还想就我的问题说点什么，请您拿出确凿证据。至于缺钱，我并不否认。”

　　斯炎轻轻抿唇——他这是承认了？他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承认收受贿赂？
　　姜达瞪圆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时间，他不知道是惊讶新帝陛下这么不了解洛大校好，还是惊讶洛大校居然大言不惭说自己缺钱好。
　　旁边朗星洲来了劲：“你早说嘛，我身上一共带了五十万星币，全给你，你快让我走吧，我跟客人都约好交货时间了！”

　　斯炎面如寒霜地扭头，夺过审查员手里接收资料的光脑看了起来，承诺道：“走。只要你的资料没问题，一定让你走——不用花一分钱的走。”
　　然而看完资料，斯炎也绝口不提放行的事情。

　　“你的身份信息，为什么是十几年前的版本？全星盟的身份信息在十年前随着光脑的更新已经迭代过了，不管你在什么地方隐姓埋名，只要你这些年买过东西、打过通讯电话，就会核验更新你的身份信息。你总不可能这十几年没见过人吧？”
　　朗星洲瞥了一眼自己的生物旅行箱：“哎呀，我也不知道啊，这是我老婆留给我的光脑，我图省钱，没有去换，喏，这是我老婆的ID，这个你看没问题的吧？”

　　审查员上前一步，看完后冲斯炎和洛清锐点头表示没问题。
　　朗星洲往生物旅行箱的方向靠近一小步，显得有些着急：“那我现在去更新一下行吗？”

　　留意到他的小动作，洛清锐往生物旅行箱走近两步。
　　朗星洲的余光立刻跟了过来，漆黑眼珠打了个转，接着又不着痕迹落回斯炎身上，满脸恳求。

　　第三次偷看行李箱了。
　　洛清锐用下巴点了点箱子，命令手下：“打开。”

　　朗星洲立刻撇下斯炎，扑过来满脸不满地伸手保住自己的箱子：“都说了是要拿去交给客人的稀有宠物，你这样强行打开，万一它跑了或者死了，我拿什么交货给客人？你是不是存心打击报复？我把五十万给你，你就放我走吧？”
　　有些乘客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帮他说话：“是啊，货物打开之后万一客人不满交易了，谁来弥补他的损失呢？钱你们也收了，就放他走吧。”

　　姜达立刻扭头回怼：“谁收钱了？大校刚刚已经让人把钱退换了，你是没收到吗，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人立刻不吱声了。

　　斯炎正要说句什么，被洛清锐打断：“打开查查，如果没问题，你去更新了身份信息就放你走。”
　　朗星洲还是不愿意，但洛清锐只有这一个条件。

　　“好啊，我还以为有个主持公道的，原来你们蛇鼠一窝！怕不是在故意演戏，最终目的还是为了钱！！”朗星洲愤愤道。
　　“打开。”洛清锐一声令下，两个手下立刻将半人高的行李箱侧放倒在地上，准备强行将箱子打开。

　　行礼箱打开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怔住了。
　　趁着所有人这一瞬间的松懈，朗星洲忽然暴起，朝着斯炎就扑了过去！

　　守在他身边的海伯森等人迅速反应，却都没有斯炎本人和洛清锐反应速度快。

　　“碰碰”两声，朗星洲脸上诧异甚至还没完全浮现，人就倒在了地上。
　　在他的左腿，一个枪孔造成的灼伤烧焦了一圈皮肉，同时也止住了血，出自洛清锐之手。
　　在他的右腿，斯炎刚刚矮身一扫，让一个一米八多的成年壮汉小腿直接骨折。

　　这意料之外的默契让斯炎诧异地看了眼洛清锐，眼底兴奋一闪而过。

　　尘埃落定时，又有“碰”的一声，来自于被洛清锐手下强行破开的生物旅行箱。

　　一个成年男性被迫侧身蜷曲着被塞在生物旅行箱里，胸口起伏，还有微弱呼吸。在他暴露在众人视线下的左耳后方，一枚金色颜料纹着的钥匙清晰无比，明白昭氏着他的身份。

　　云上吾舍，那间传说中保管遗物银行的钥匙管理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