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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将计就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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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遮月的夜空下,寂静树林中连一声虫鸣不曾听到。
张摇光半捂着胸口,脸色煞白,整个人摇摇晃晃,下一秒就快摔倒在地,他仍然步履不停,拼命向前奔跑去,不时还向后回头,仿佛身后即将有猛兽群追上。
直到前方远远出现两个人影,张摇光站定,仔细瞧了瞧。
一人身形瘦瘦弱弱,风一来仿佛随时会被吹倒,整个人宛如文质彬彬书生,一张脸隐在斗篷阴影之下,晦暗不明,另一人脸上毫无遮挡,身形高大,足足比身边人高出两个头,脸部线条十分硬朗清晰,鼻骨高窄,样貌与中原人相差较大,更像异域人士。
张摇光认出了这两人是他要等的人,连忙踉踉跄跄地小跑上前,没料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口中猛地吐出一滩鲜血。
那位长相异域男人即刻上前扶起,迫切询问:“三弟,出了何事?”
“白衣子鼠追到此处,我中了他的暗器藏叶,勉强以毒破局,困人在破庙中才得以脱身。”张摇光声音极其虚弱,单听便能让人察觉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此刻未等异域男人出声,身侧这位书生模样的男人,略带沙哑的嗓音问道:“那位白衣子鼠轻功极高,你当真给他困住了?”
闻言,长相异域的男人露出一抹难言之色,语气十分不善地回应:“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天权。”这书生清了清嗓子,晦明难辨的脸上看不出神情,他静静地注视这二人,平静到有些刻意,半晌,他才继续说起,“前几日刚暴露一批货物,还被提刑司抓到线索,今夜白衣子鼠又现身,谨慎些总不会错。”
此名异域长相男子,乃为北斗阁冬魁高手之一,沈天权。
听见此书生破开天窗说亮话,沈天权脾性火爆,不愿兜圈子,直接反问:“大人的谨慎,莫非是怀疑自己人?”
沈天权本就生了一张异域人样貌,人高马大的,说起话来更是气势汹汹,给人极强的压迫感,面前这书生丝毫不慌乱,半侧过头看向他,此时半张脸恰好露出:“你若不满意,大可飞鸽传书告知那边一声,无须跟着我。”
沈天权一听这话,不满回应:“北斗阁高手,哪方见了不是客客气气的,当真以为我们愿屈身于一介小小京官手下?”
这书生倒也不恼,语调平平听不出任何情绪:“前朝早已覆灭,北斗阁再厉害,当年也是败军之将。如今依旧需寄于他人之下。”
“你这黄口小儿好大口气。”
这一番话虽刺中沈天权的痛处,又远非如此,沈天权觉着明同为污水中的泥鳅,身上裹着肮脏淤泥,有何高贵低贱之分,非得揣着这一派淡泊作风,他属实看不惯。
再则,早年间沈天权浪荡肆意惯了,沾了一身匪气,得了个性烈如火的脾性,何况春杓冬魁到哪不被奉为座上宾,心中更是只认强者,这书生在他眼中不过一介小小京官,连前朝皇帝邀他们入北斗阁,也不过是因为欠了人情,否则当初闻名江湖两大组织哪会甘愿归顺,作朝廷鹰犬。
两人对话一下让静谧林间染上了剑拔弩张的氛围,仅因同一个利益和目标汇聚在一起的他们,原没有任何情义可言,这条船从一开始便岌岌可危。
沈天权立马准备抽刀出鞘,给人一个教训,被一旁张摇光按住:“大哥,眼下起冲突内讧,只会方便那贼人趁虚而入,无异于我们。”
“春杓唯一存活高手,听说以暗器制毒见长,见解果真不同于奉武力为首的冬魁。”这书生像个局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阴一句接阳一句,非得惹怒人才算完。
然而这回张摇光先一步开口:“大人莫要说笑,如今你我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又何必做这些口舌之争。”
沈天权此人虽仍不服,但明白今夜有正事要办,忍下心中不爽,“提刑司最近一直在查,我们尽快赶去破庙,将这批货接走。”
“等等。我有一疑惑,望解答。”这书生突然将两人叫住,走上前,面朝张摇光,“确定白衣子鼠被你困在那座破庙中吗?”
人的忍让始终是有限度,张摇光非一味退让得傻子,面对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他毫不客气回道:“这位大人,您也说我善制毒,这番话是何意?或是说大人怀疑我叛变,刻意与那贼人串通?”
一侧沈天权立即接上话:“论制毒之技,我三弟在江湖中排名号可论其三四,何况那小妖女早死了,区区一兴起后辈,不在话下。”
两人一唱一和,这位书生未再作反驳,留下句:“请带路。”
张摇光带着人向那座破落寺庙走去,一路十分顺遂,没出现任何意外。大约有一刻钟,一行人走到破庙,张摇光推开大门,率先走进院中,没走上几步,回头一瞧,见身后两人停在大门前,一动不动。
隔着院中破落残骸,他开口询问:“发生何事?”
书生反问:“白衣子鼠被你困在寺庙何处?”
张摇光抬手指了指身后内院,回道:“西侧第三间厢房内。”
“原来如此。”书生嘴上应答,冷眼朝张摇光所指方向瞧去,退后一步。
“此人不容小觑,万一破了我的毒就麻烦了,尽快随我来。”见二人不做任何动作,张摇光脸上露出担忧之色,作出一番解释。
此时,一言不发的沈天权冷哼:“我看是你等不及了吧。”
语罢,沈天权左手抽刀,身影一闪,骤然而至张摇光身前,同时一把锋利大刀落在脖颈处,分毫之差便能让人头落地。
镜面般刀锋映照出一张脸,无任何慌张之意,张摇光双眉一挑:“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三弟春杓排名老二,其一是因暗器与制毒,其二便是他的绝顶轻功,可早年间他武功被废,后重修武学,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到巅峰。”说到此处,沈天权冷笑一声,“阁下的轻功出卖了自己。”
“哎,失策失策,没想到张摇光真落魄到如此地步。”眼前这位张摇光着急的模样全无,一张脸上血色仍无多少,可取而代之,摆出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态,哪里还有身受重伤的姿态,他甚至丝毫不在意自己处在沈天权的刀刃之下。
这位“张摇光”低头,看了眼持刀的沈天权,正使得左手刀,他说道:“沈天权前辈一手好刀法,晚辈失敬。”
未等沈天权开口,冷眼旁观的书生上前,那双细长又锐利的黑眸打量一番,盯着眼前的张摇光,说道:“想必阁下便是白衣子鼠吧。”
“好眼力。”被拆穿的陆行知不急于脱身锋利刀刃,伸手揭下伪装,身形开始变化,脸上摆出一张常用的微笑,“不知这位大人究竟是何人,竟能识破陆某的易容。”
“白衣子鼠,胆子也不小。”这书生向再后退了两步,左手向后背去,朝着前方仰了仰头,“孤身而来,武功再高真能以一敌二吗?”
话音落下,这书生抽出一软鞭,猛地向前一挥,而身后持左手刀的沈天权接到信号,刀刃立刻向前挥去,但陆行知动作极其快,在沈天权反应前便朝二人分别扔出暗器藏叶,趁此间隙,陆行知轻轻一跃,跳到左侧院中一棵枯树之下,稳稳地落地。
陆行知轻叹一声:“打不过,逃总可以吧。”
“想走可没这么容易。”
沈天权一声喝下,两人联手冲去,灵活软鞭与锋利刀刃,一软一硬相结合,空中游走交会,翻卷残云,步步紧逼,不给对手留下一丝喘气机会。
而陆行知仍未作出反击,只是不停地躲闪,甚至在躲过澎湃的刀芒后,他以金雁横空之势,踩着袭来软鞭腾跃而起,旋身留下一片残影,再如夜空坠落的流星化解刀锋的袭击,一番动作行云流水。
如此下来,十几个回合,最终陆行知落在院中残破香炉上,落地时身影有些前后摇晃,半天才稳住,他拍了拍胸口,松下一口气,低声说了句“好险”。
随后,陆行知抬起头,躬身抱拳,十分谦卑恭逊地说道:“晚辈不敌,只能躲躲藏藏,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如果谦逊能有用,那么陆行知的轻功也不会达到出神入化境界。
何况从此情形来瞧,两人认为陆行知无法抵挡合力的攻势,并不想多说废话,反而抓住时机,再一次向人袭去,距一步之遥时只见软鞭突然转向,这书生整个人向后腾空翻转,连带夜风一并由空中卷了过去,只听叮叮当当一连串声音,数枚银针化作粉末,随风而散。
而恰有两枚银针偏偏另辟蹊径,从旁侧悄然而至,嵌入持鞭与握刀的虎口,一阵钻心疼痛升起。
沈天权行走江湖多年,反应极快,银针仅擦着皮肉闪过,可针上有毒,他立即调息内力,避免让毒入侵心脉。
另一头,这持鞭的书生闷哼一声,运功逼出银针,踉跄连退,步伐不稳,连戴着的斗笠帽倏地脱落,此时一张脸才完整露出,书生模样约莫三十多岁,脸色煞白像被勾了魂的活死人。
与此同时,身后房间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户部侍郎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