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神》木李枝

25、第25章

　　秋风萧索，漫漫吹过宏伟壮丽的前殿，雕梁画栋的高楼，卷进漫长的宫道。此时的宫道人来人往，宫女太监们手捧托盘来往乾德殿中。

　　从各地而来的藩臣已齐聚乾德殿，正与年轻的皇帝推杯换盏，挖空心思奉承夸赞。皇帝心情愉悦，宾主尽欢，一片祥和。

　　身为禁卫军统领的段痕站在殿门守卫，稍稍侧眼就看到坐在皇帝下首的男人脸色明显不大好，与这场欢宴的气氛格格不入。此人正是本应称病在家修养的尚褚流。

　　藩臣们敬奉皇帝，言语大多是称赞其年轻有为，圣君德高。在这样的欢乐气氛下，有藩王问起怎么不见苏神候，其当初大胜蛮部之英姿让人久难相忘。

　　苏明辰于御花园行刺皇帝之事已传遍皇宫，藩王们不可能不知。此时提起这么敏感的话题，要么是刻意撕开尚褚流的疤借此奚落，要么是提醒皇帝可要记起苏神侯平定蛮部的功绩。结合眼下情境来看，明显是偏向后者。

　　苏明辰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终归是邪气影响。加之他又是山云国师之子，皇帝怎么也要卖几分面子。而且作为君主，皇帝也该在合适的时机彰显自身大度。

　　皇帝略一思索，问神候如今在何处。

　　人当然是在地牢。

　　贴身公公极为有眼力的问要不要请神候前来。皇帝刚要开口，一人快步奔进殿内，与公公耳语几句。公公脸色大变，转至皇帝听。

　　皇帝十分惊讶，“地牢怎么失火了？”

　　此言一出，众藩王无不担心苏神候的安危。

　　尚褚流冷眼看着周围面露忧色的众人，扫了一眼站在殿门守卫的段痕。那人似乎是封刈门的御神师，与山云国师也有渊源。此人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怕是不便下手。

　　皇帝大手一挥，命禁卫军统领立马派人前往地牢查看。段痕吩咐人前去，然后听到一直没说话的尚褚流开口，“苏神候若安全的话，不妨直接将其接来乾德殿。他在地牢多日，圣上该见见他了”。

　　尚褚流说的话，皇帝无不遵从。立马让段痕亲自去把人接过来。

　　段痕领命前去，他想的是这一来一回也不需要多久。乾德殿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然而地牢的火势比他想的要严峻许多。

　　地牢外面全是救火的宫人和侍卫，一桶一桶的水浇进去，火势没有任何减缓的趋势。方圆几里的天空都是通红一片。

　　段痕凝眉问里面的人都出来没有。狱卒面色灰白的说这火起的突然，他们没来得及打开牢房，犯人全都在里面。

　　若是大火烧断牢栏，犯人还能想办法自己逃生。问题在于牢房由特殊木材制作的，刀枪剑戟砍不烂，里面的人无法逃出，恐怕凶多吉少。

　　“把牢房钥匙给我”，段痕沉声说。

　　狱卒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老老实实的递上钥匙，又听到段统领问：“苏神侯在哪间牢房？”

　　“西南角第二间”。

　　话音刚落，狱卒见那年轻的统领拿过一桶水从头浇在身上，径直冲进火海。

　　“段统领！”

　　段痕没有想太多，他没有辟火珠，只能用如此笨拙的方式进入火中。穿过火海进入牢房里面之后，火势稍小。

　　他按照狱卒的指示前往关押苏明辰的牢房，沿路看到各个牢房里烧得焦黑的犯人。

　　一具具焦尸以诡异的姿势闯进他的视线里，段痕想起了荒漠平原上的尸体。

　　他们死时曾绝望呼喊，尸体嘴巴还保持着大张的姿势，是呼喊，也是歇斯底里的质问。

　　“段痕！你为什么救不了我们？！”

　　“段痕！我不想死啊！”

　　“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怒吼尖叫回荡在段痕脑海里，他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他在充斥着浓烟和火焰的过道中停下脚步，双手抱头想要遏制住那种尖锐的疼痛。

　　“段痕！你给老子滚过来！”

　　一声喝斥将沉浸在痛苦中的段痕拉出来。

　　浓烟入鼻，段痕抬臂捂住口鼻猛烈的咳了几声，同时快步朝苏明辰跑去。

　　牢房里面的房梁断了一根，靠墙的半边全都塌了。苏明辰躺在废墟间，衣服被火烧得不成样子，满脸乌黑。看起来奄奄一息。他用术法为自己设了一层结界，可惜这层结界被火侵蚀已经快要散去。

　　段痕打开牢门进去，苏明辰看到他浑身湿漉漉的样子立时皱眉，心里早就骂了他一百遍。可惜火场里浓烟越滚越多，两个人没力气斗嘴。

　　早前房梁塌掉的时候，苏明辰的双腿被压住。他徒手挣爬出来的时候伤了腿，现在走路十分不便。段痕难得慷慨，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人往外拖。拖了一段距离发现不大方便，只好勉为其难的把人扛到背上。

　　苏明辰对这样的逃难方式是嫌弃的不得了，一张脸皱出八百道褶子。现在没有让他选择的余地，否则他早就跳下去暴揍段痕一顿。

　　地牢的火势太大根本扑灭不了，只能任其自燃结束。宫人侍卫们渐渐停了手，脸被高温薰烫，红的发紫。他们呆呆的看着滔天火海，心知里面的犯人，包括不久前冲进火海的段统领都难逃一死。

　　却在下一刻，一个身穿铠甲的年轻统领背着苏明辰从火海中冲出来。

　　熊熊烈火中，唯有苏明辰死里逃生。

　　出了火海，段痕把苏明辰一把丢在地上，捂着胸口猛咳不止，呕出几口血。闻讯赶来的太医连忙上前为两人看伤。

　　段痕的喉咙被浓烟所伤，发声有点困难。苏明辰用术法护身没什么大事，只有右腿骨折，行动不便。

　　好在不是什么大事，段痕领着苏明辰前去面见圣上。

　　这时，一个来自月宫的小弟子出现。苏明辰往他后面瞥了两眼，似乎在期待什么。看了一会，他的表情微微黯淡。那弟子说是奉国师之命来看看苏神侯的情况。

　　苏明辰冷笑，直接伸手把小弟子身上的衣服扒下来，将身上脏污的衣服换下来，然后把脏衣服扔到那弟子身上，摆摆手打发他离开。他的腿受了伤，走路不便，两个侍卫搀扶着他跟在段痕后面。

　　路上，苏明辰终于畅快的表达对段痕的不满，“我可真是没想到你会进去，怎么？你也知道亏欠了我的是吗？别以为我会感激你，段痕，你的苦肉计对我来说没有用！我今天才知道你就是个神经病，那种时候竟然在火场里发呆”。

　　像是欺负段痕不便讲话，苏明辰肆无忌惮的啰嗦抱怨。段痕一言不发，他身上的衣服还未干透，凉风一吹，寒意渗到骨子里去。

　　经过地牢救人一事，已经耽搁了许久。段痕记得孟亭松昨夜说过的话，心里有些不踏实。

　　就在这时，一道蓝光在不远方升起，弥漫整片天空。

　　整座皇宫蒙上一层诡异阴森的气息。

　　乾德殿！

　　圣上！

　　段痕大惊失色，快步跑向乾德殿。宫道蜿蜒曲折太费时间，段痕放弃正道，跃上宫闱高墙，意欲抄近道。

　　“段痕！”

　　苏明辰提醒的同时，已见一道剑光闪过。

　　乌阙剑身沾满黑血，剑尖垂下，一滴血落到地面。段痕手持乌阙剑，垂眸看着地面一分为二的邪怪尸身。

　　皇宫内妖光四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很多小怪。小怪们只有脑袋是实体，单眼獠牙，身体躯干是一团黑红色的浓雾。样貌奇异，见者无不是头皮发麻。

　　宫人们吓得纷乱逃窜，禁卫军虽有刀剑砍杀，但挡不住越来越多的小怪。在这些小怪面前，他们就像待嚼的花生豆，小怪们张大嘴巴，一口就把脑袋吞了。

　　看到此景，宫人们恐骇不已。大叫的，吓呆的，疯跑的，整个皇宫乱成一团。

　　段痕持剑飞檐走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乾德殿。

　　苏明辰留下解决小怪们，此时子桑雅也带着月宫弟子赶来，共同对付这群吃人不眨眼的精怪。

　　进了乾坤殿，段痕首先在殿门看到几位藩王的尸体。他们保持着死前的姿势，争先恐后往外爬出，最终止步于此。

　　他往里进入，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偌大的乾德殿中，尸骸无数。鲜血洒满地板，墙壁。在这个密闭的空间内，血腥味积聚，浓烈的气息简直让人作呕。

　　段痕一时怔愣在原地，他看到那位贴身公公的尸体，被砍掉手臂横躺在桌子上。殿内尸骸没有一具是完整的，不是缺了胳膊就是少了腿。杀人者出手仓急，更有被直接横切开脑袋的。

　　如此残酷血腥的场景……是邪神！

　　段痕后退几步，随即转身快步跑出大殿。他循着小怪躁动的方向来到月宫，在这里见到了绿宝阁，封刈门的人，还有表情肃穆的山云国师。

　　这些人分散站在月宫广场上，皆抬头看向月宫最高处的楼台。

　　那处依稀有几个人影。

　　月宫高台上确实有三个人，皇帝，尚褚流，还有孟亭松。

　　皇帝的脖子上横着一把长刀，这刀是禁卫军佩戴的寻常刀器。刀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液，颜色浓厚。

　　刺鼻的血腥味让人无法忽视，持刀人的决绝和强硬也让人心惊。皇帝侧眸看向身后，在宴会上突然大杀四方的刺客，他昔日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