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难决》一山屿

8、第四章

　　“现天尊名黎啊，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霁愣了一下，语声中尽是不可思议，随即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飞升的？不对，就算是刚飞升也应该知道天尊叫什么啊！”

　　祁生也震惊了，一下子从他幻化出的云椅上起来，大步走到黑雾面前，然后一把抓住它，冲他道:“你说什么？现天尊叫黎？”

　　“？？？”

　　“不是他还是谁？”霁此时心情同祁生一样，当年每天去议和殿看见的不就是那个皱纹密布胡子长得快到地上去了的老头吗？

　　过了一会他忽然反应过来，强烈地抖动着，奋力想要挣脱祁生的束缚。即使他现在只是一团雾不会掐死，但也会感到窒息。

　　他用快要死掉的声音悲惨道:“你……你快放手，我就要……”

　　祁生闻言松开手，霁立马退离他八丈远，以防再被抓住。

　　那么说五万年前天尊换了人，可神的寿命如此之长，若非是下一届灵力更高强的继承者代替怎么会死？除非自愿将自身所有都给予所命之人……

　　可书籍记载天尊从未更换过，一直以来都是渊，又看向霁问道:“你认识渊吗？”

　　“当然认识……”霁这时似乎被戳到痛处，声调都突然变了变，不过祁生并未注意到，继续询问:“渊和黎什么关系？”

　　“父子啊，你到底什么时候飞升的？阅尘阁不是都有记载？是个神都知道的啊，不过一般小神可见不到他们。”

　　霁顿了一下道:“你是哪位神座下的？”

　　“……”

　　祁生现在一头雾水，不回答他，再次坐到云椅上，想要捋顺这些东西。霁也同样如此，只丢下一句下次再来找你玩，然后钻进地下消失不见。

　　碧玉珠子闪耀，被祁生抓在手里把玩着，他眼睛轻眯，似是想到了什么，眼底忽然闪过一丝锋利。

　　这东西在骗人。

　　怕是关了这么久脑子出问题了，胡编乱造的话也能信？无天尊应允者，进奉新塔立即灰飞烟灭，就算侥幸不死剩一缕魂魄，也出不去会被慢慢侵蚀掉什么也不剩。

　　五万年，怎么可能？

　　不过是天尊派来看着他们的罢了，说出的话还这样怪异，拿他们玩乐吗？

　　反正此人、此物说的话一句也不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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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知林，知林？快醒醒，该去找师父练剑了。”

　　只觉有一个人用手轻轻拍着他，钟知林刚想说我哪来的师父？练什么剑啊？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慢慢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嘴里敷衍道:“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随后隐隐约约见那人转身离开后又立马躺下。

　　钟知林仿佛被人控制了身体，除了能想，什么都做不了。他无数次想要扭头看清身边是谁在跟他说话，但无论如何都冲破不了那束缚，那人的声音仿佛已经听过无数遍，牢记心中，却还是不知是谁。

　　他不是说知林吗？那便是他，那如今是怎么回事？

　　【祁生！祁生？】

　　祁生没有回应。

　　不会要死了吧？

　　记忆。他的记忆还没拿回来，罪亦没赎完……青鸟，他还想见他的青鸟。

　　我不想死，也不能死。

　　【你的神相正在与你结合】

　　祁生终于回话，对于此时钟知林来说就像是救星来临。

　　【那我现在在哪？】

　　【不知道，我看不到你，一片朦胧，靠你自己】

　　【你之前难道就没见过这样的吗】

　　【……这可不是一般的轮回。况且，你似乎想错了，我并非是协助他人轮回的神，这次帮你只不过是受人之托】

　　【受谁？】

　　【一个神】

　　祁生说完便隐声，任钟知林怎样叫他都不予回应。

　　另一个神是他什么人啊？是让他赎罪的那位吗？

　　不等钟知林再做猜想，他竟是直接被抱了起来穿衣服，穿完了他也完全清醒了，视线亦开始清晰。

　　钟知林看着不禁感叹，此人好臂力！

　　他一身素衣，上面几个补丁，带有书生儒雅气息，但配上剑后气质如同变了一个人，与之前截然不同，真是一个潇洒不羁好儿郎。

　　他带着钟知林去往另一个地方，大概是练剑的地方。

　　周围景象明晰，竹林蔚然高挑，雨后土地泥泞，芳草皆缀水珠。钟知林却唯独看不清那人的脸。

　　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般让他捉摸不透。

　　在最后一幕，那人突然俯下身来，从衣服里拿出什么递给钟知林。不知为何，钟知林总觉得，那个人对他笑了。

　　周围逐渐变得黑暗，他的视角不断向上，仿佛是被一股力量强行拽了上去，竟有灵魂出窍之感……

　　于是奋力挣扎，想要挣脱，一下子，那股力量霍然凭空消失，霎时，他从万丈高处坠落，失重感剧增，中途竟还听到有人交谈……

　　“国师，请问殿下为何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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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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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可是十几年来殿下从未这样过啊，昨日……”

　　“你是怀疑我对他做了什么？”

　　“不敢。”声音逐渐清晰，听她声音颤抖，不断抽泣着，带着很重的鼻音。

　　这声音听似莹莹，她为何总是哭泣？

　　·

　　·

　　终于，钟知林觉得自己要被摔死时，他倏地睁眼。只见眼前一片明亮，还是那个熟悉的屋顶，不过这次旁边又多了两人。

　　看窗外一片红艳，已然是傍晚景象。

　　他不禁有些想笑，短短两天在暮时这里躺了三次，这可真是……

　　似是察觉床上的人有些动静，莹莹立马跑过来查看。她眼圈红得厉害，大概哭了好久，平时把钟知林当宝贝似的在手心捧着护着，这次竟然连续两天出现这样的事情。

　　她探过头来，只露半只通红的眼睛，待看到他时，忽然犹豫，到嘴边的话终是没有说出来。许是自己观察细腻，或是莹莹眼神过于明显。

　　莹莹看他的眼神蓦然增添了许多陌生感。暮时就站在床尾处不语，一时间空气寂静，只留莹莹微微的抽泣声。

　　“殿……下？”

　　钟知林心想:完了，被认出来了。

　　要说之前钟知林只是变了眉眼，那么现在的模样，已然有五分像他了！

　　这脸上全然没了之前的病弱模样，此时样貌会令许多人心动是不错的，可与原主却是大不相同了。

　　拉拢暮时的计划还未实施，他却先被认了出来，况且暮时不过是救了自己多次的救命恩人兼吸灵对象，后者只有自己知道。

　　他似乎没有理由再帮钟知林了，之前的恩还没谢呢。

　　……恩。

　　钟知林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他很累，该休息了，我们出去。”清冷声音传来，薄暮被悄然击碎，这是暮时。

　　两人离开，钟知林心里顿时对暮时充满无限感激，不愧是国师！还能知晓他为何所困，这真是太好了，又找到了一个留在这里的理由……

　　只是没过多久，门忽然被打开，钟知林一直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只瞪大眼睛看见暮时在屋内翻找些什么，来来回回倒是拿了许多。见他没有想理自己的意思，钟知林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看着。

　　中途暮时没再回来拿东西，钟知林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竟然又变了样子。这次是青蓝色，袖口处还有一个洞，他往里缩了缩胳膊，再伸出来，大拇指正好穿进洞里，于是他把另一个洞也套进大拇指里，衣服没有变紧，还正合身。

　　“嘿嘿嘿……好好玩……”

　　这次，又是暮时给他换的衣服吗？他想起刚才的画面，竟觉得暮时和他有些相像。

　　暮时再次进来，天色已然全暗，他手中还带有盒子，打开只见是些菜肴，不知是他自己做的还是去哪里拿的。全都摆到桌子上后见钟知林还是躺着不动，于是走到床榻前道:“你还要躺多久？”

　　钟知林心中有苦不能说，他哪里不想起来，分明是不敢起来，万一莹莹把他是假的告诉暮时，那他怎么回去？直接被人抓去打死了吧？

　　“现在就起来！”神相结合改变音色加一天没喝水嗓子干涩发出的声音让两个人同时一怔。

　　完了！钟知林心想，哪有人一天之内的声音可以从小孩子的变成现在这样啊！这下不用莹莹告诉他都能听出来了吧！

　　万幸！暮时竟没说他什么，而是转身去倒了水拿给他。

　　钟知林这时候也坐起来，大概是怕水洒了，暮时直接抓着钟知林的手把杯子给他，摸到钟知林袖口时，忽然笑起来，那笑声像是大彻大悟后的欣喜。多年溃铁终于被拦腰斩断。

　　钟知林不知他为何忽然这样笑。但是……他笑起来，佛若盛时桃花淌朝露。钟知林愣了愣，方才那一笑被他印在脑中，

　　他很快整理好然后坐在暮时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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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宫中从未出现过痴傻之人。”

　　暮时突然这样道，无疑是很直白地对钟知林说:我什么都知道，你不用再骗我了。

　　钟知林不语片刻，提前知道他不傻是好事，免得再找机会拿掉了，不过还差暮时一句话。是否愿意帮他。

　　可他却说，‘这宫中从未出现过痴傻之人’。

　　是了，都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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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许久过后，钟知林终于开口:“莹莹呢？”

　　“我让人将你原来宫殿清理后送她出宫了，临走前给了许多东西，若是全都当了，她后半生衣食无忧，或是做些其他营生，你不必担心。”

　　言毕将那块无刺鱼肉放入钟知林碗中。

　　钟知林看着碗中的鱼肉想:这算是……愿意帮我吗？

　　他再次抬头，眼中有些坚定。

　　不管了，就试一试，若是可以，那便认真吸灵气当皇帝早些回去，不然就失败被丢出宫自生自灭。

　　钟知林吸了口气道:“暮时，我想称帝，你可愿助我？”

　　对方沉默，像是在思考，不久后才道。

　　“好啊。”

　　只见暮时放下手中筷子，转头看着他。虽然钟知林知道他眼盲，但依然觉得暮时是在看着他，烛火相应，眼眸中闪过几道光亮，一下便让人深陷其中，嘴角勾起，唇色绯然，犹如一瓣桃花划过他心尖。

　　他的呼吸倏地漏了几拍，世间万物顿时停滞于此刻，只留两人相对。

　　“在想什么？”暮时见他不说话，伸手揉了揉钟知林的脸又放下。与钟知林此时炽热的脸相比，暮时的手似乎更加冰冷了，他不禁抬手想要挽留他再停留片刻，但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要做什么，终是放下了。

　　果然是要吸收灵气的对象，就是特别，怎么看都与旁人不一样，就跟浑身裹了层金边边似的。钟知林想。

　　“……没什么。”说完也挑了块好看的鱼肉放到他碗里。

　　那这可以说是……达成某种约定了，虽然说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他得了天大的好处，但他也可以为暮时做很多事，丝毫不亏。

　　将近一天什么都没吃，除了莹莹给他的那个无味的东西，说不饿是假的，这饭菜正合他胃口却是无比之真。吃完又非常勤快地收拾东西，又给暮时倒茶……

　　暮时似是理解了钟知林做此事的意思，见他还要走去弄别的，连忙拉住他的手柔声道:“你不必如此，我帮你又不是想要你为我做什么，就放在那吧。”

　　“好，那……今晚我还可以抱着你睡吗？”

　　“不可以。”暮时一听这话立马拒绝松开他的手，迅速起身走向窗口处去，伸手将那鸽子引到自己手指上，鸽子灰白相间，只颈边有些许不同，双脚深红，好看极了。

　　钟知林有些惊讶，这个人变脸怎么如此之快？

　　但灵气不可不吸，于是跑到暮时旁边道:“可是没人拍着我哄我睡，我就睡不着啊，你帮帮我好不好？你看你，就算在夏日里身子还这样凉，我就不啊。”

　　“再说，很快就入秋，再之后又入冬了。若现在开始，你还可以提前适应，免得到时候还要再花费时间，这样利于两者，不好吗？”

　　“不好。”暮时再一次拒绝钟知林，在他有些绝望的目光中抱着自己的宝鸽走去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