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召唤无用的我》牧野望

25、回忆药水

　　大厅的地铺让给了尤利西斯，导致我只能睡在厨房旁边的仓库。好不容易从一堆垃圾中收拾出一小片空地，刚刚铺上被褥准备躺平，莉莉丝就推门走了进来。

　　“伊安哥哥，我会在雨停后离开，踏上流浪之路，像一颗自由的风滚草，随遇而安，无人知晓我将去往何处，从今以后，我是一个没有归途的旅行者。”

　　“注意措辞，旅行和逃亡还是不太一样的”，她可能在故作悲壮，但很遗憾，门外的光芒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倒映在我的脸上，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背着一只半人高的行囊，“你顺了麦斯多少宝贝？”

　　莉莉丝心虚地转移话题：“那什么……借我20个金币。”

　　“没有。”我果断决绝，谁也别想掏空我所剩无几的钱包。

　　“伊安好无情。”莉莉丝转身要走，我起身拽住了她的行囊。

　　“不打算说说真相？至少得有一个人站在你这边吧？”我坐到地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我嘴巴比保险箱还保险。”

　　看着她把行囊放到了地上，我用脚轻轻将其勾向自己。

　　这时，莉莉丝开口说：“其实我也不冤枉，毒就是我下的。”

　　我脚下的动作停滞了。

　　莉莉丝蹲下身子，在包裹里一阵翻腾，只听里面叮铃咣啷一阵作响，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好半天后，她终于掏出一只装满橙黄色液体的药剂瓶。

　　她闷头喝下一半，剩下的一半递给了我，“不如趁此机会，帮我试试药吧。这种魔药能让你看到由我的记忆制造出的幻境，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吧？”

　　“可我不想当小白鼠。”

　　“不怕，没毒！”她突然捏住我的下巴，趁我没反应过来，直接把药剂灌入我的嘴里。

　　我被一口呛到，猛烈地咳了几声，等到恢复平静后，身边的场景已陡然变幻，此时此刻，一座巴洛克小城堡出现在我们眼前。

　　莉莉丝一边在前方带路，一边讲解：“莫林学院建校已有百余年历史，据说曾经有一名学生，为了延长课题交付的时间，躲到了时间峡谷中做研究。后来，学院院长别出心裁，干脆在时间峡谷中建立了魔法分院，也就是你看到的这栋建筑了。不过，毕竟愿意承受时间差的学生还是少数，这里的学生总是来得很少，走得很快。

　　进入城堡，一簇萤光从画面中间明亮起来，驱散了周遭的雾霭，我们沿着走廊不断深入，来到尽头那间透露出光亮的屋子。通过门缝，看到了隐藏在黑影中的小半张脸。亚麻色的发丝被不知是汗珠还是眼泪的液体黏在脸颊，棕红色的瞳仁在微光下摇曳出欲望的痕迹，而在他浅色的唇触及的地方，另一张黄皮肤容颜逐渐显现，两人缠绵缱绻，难舍难分。

　　“这……”我看向莉莉丝，试图从她口中得到化解尴尬的办法。

　　“抱歉，我想错片段了，重新来过！”

　　周围的场景如同玻璃般在刹那间破碎，重新出现在我们脚下的是一座幽深的庭院花园。亚麻色卷发的男人站在花墙之下，无比深情地注视着他面前的另一个人。

　　“为什么你的记忆里怎么都是这种奇怪的画面？你不好好上学天天搞偷窥？”

　　“我只是无意间碰上的。”莉莉丝用手指头摆出噤声的动作，“嘘——”

　　“这不是你的记忆幻象吗？他们应该看不到我们吧？”我伸出两条胳膊大力地摆弄着，当然没有引起任何变化。

　　“被你发现了。”莉莉丝挠了挠头，心虚地指了指两个人，告诉我亚麻色头发的人是哈德森教授，而他面前灰色头发的则是麦伦教授。

　　“我什么都不要了，跟我离开好吗？”不远处传来哈德森的声音，清冷落寞，带着几分哀求的意味，可站在他面前的麦伦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还记得你小时候总喜欢一个人待着，不论谁靠近，都会被你拒之门外。所以现在，你也要推开我了吗？”尽管哈德森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那因紧张而微微耸动的眉头已经将他出卖。

　　“哈德森，我要结婚了。”麦伦徐徐叹出口气。

　　“我听说了，可妮莉娅公主，她既漂亮又知书达理，的确是个很好的人选。”哈德森的神情说不清楚是失落还是期待，“那你喜欢她吗？”

　　“喜欢。”麦伦轻轻点了点头。

　　哈德森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来，“那我呢？”

　　“这不一样。”麦伦的神色有些慌张。

　　哈德森低垂着头，问：“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在秋天，九月中旬。”麦伦微微一笑，似是在强装镇定，“你会来吗？”

　　哈德森深呼了一口气，“如果你希望我去的话。”

　　“对不起……”

　　“再稍微陪陪我吧，这样仅凭记忆，我也可以好好活下去。”

　　耳边突然传来嘤嘤啜泣声，莉莉丝的眼泪突然决堤。

　　“又是为哈德森和麦伦教授绝美爱情哭泣的一天。”莉莉丝带着哭腔向我解释，“麦伦教授是公爵独子，他马上就要与公主成婚了，你懂的，是那种政治联姻。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那个来时间峡谷做课题的学生吗？据小道消息披露，那人就是学生时期的哈德森，他当初来这里，实则是为了缩短和麦伦的年龄差距，这之后，他凭借优异的成绩获得了留校任教的机会，两个人就此成为了同事。”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没有莉莉丝那么敏感的神经，也没有与那两个人相处的经历，所以并没有办法做到感同身受。但哈德森的那句话的的确确触动到了我，真的可以仅凭记忆就好好活下去吗？

　　“麦伦教授是魔药学的先驱，也是我最敬畏的老师。他热爱自由，却被身份所困，只有和哈德森教授在一起，以及潜心做研究的时候，他才会展露出由衷的笑容。

　　“所以你就给麦伦下毒？送他去地狱自由？”

　　“……才不是！”莉莉丝险些跳脚，“你可能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哈德森和麦伦，但实际上你也许没注意到另外一个关键人物。”

　　“可妮莉娅？”我猜测道。

　　“没错。”

　　身边的画面更迭，我们已站在宽敞明亮的屋子里，看起来像是教堂的样子，周围站满了学生，似乎要举行什么大会。在屋子前方中央的舞台上，莉莉丝正从一名优雅的女性手中接过一捧鲜花。

　　“想不到你还是个好学生。”我对身边的莉莉丝本尊打趣道。

　　“那位就是可妮莉娅公主。”莉莉丝的神情前所未有地严肃，“我有幸在学院表彰大会上接受过公主的授勋，她是不是非常的高贵美丽？”

　　我点了点头。

　　“作为一名养尊处优的公主，可妮莉娅公主始终保持着难能可贵的谦卑。机缘巧合之下，我与她成为了朋友，在书信传递中向对方倾诉着生活中的幸福与忧愁。前不久，她告诉我她要结婚了，她会嫁给一个并不爱她的人，她不愿接受，却无法拒绝。”莉莉丝真诚地望向我，“在这个故事里，最无辜的人难道不是可妮莉娅公主吗？哈德森和麦伦教授即便再不幸，也拥有一段难以磨灭的感情与珍贵的回忆。但可妮莉娅公主却什么都没有。”

　　我想告诉莉莉丝，这世间上并不是只有情爱是人类的精神支撑，但又不忍心打破她这个年纪对于美好爱情的憧憬。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有着无法抗拒的爱而不得以及事与愿违。

　　“其实麦伦教授没有死，也不会死。那种魔药只会让他看起来像是死了，现在他应该已经被哈德森教授带着，逃去了远方。”

　　我情不自禁地攥住拳头，弹出我的大拇指。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丘比特的话，就是我们莉莉丝了！”

　　莉莉丝不以为然斜了我一眼。

　　“可是，所有的人都得偿所愿，就算后悔也还有回头的余地，只有你成为了一名‘杀人犯’，这值得吗？”

　　“谁知道呢？！”莉莉丝神情舒展，语气洒脱，“我无牵无挂，为非作歹。说起来，我小时候可是被叫做魔王之女的人呢！”

　　我俩对视一眼，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我问。

　　“什么问题？”

　　“如果麦伦苏醒后并不打算接受你的好意，而是选择再次出现在群众的视野。”

　　“不能吧……”莉莉丝显然没有想到这点，霎时忐忑起来，“也许……哈德森能搞点什么花活？”

　　“什么花活？”

　　“囚禁强制爱之类的？”

　　“……你懂挺多啊？我看你根本没有好好学习的样子。那个什么大奖不会是作弊得来的吧？”

　　“才不是！”

　　莉莉丝扑过来要咬我时，我们还尚未意识到回忆药水的副作用——当我们从幻境中脱身后，原本的身体已悄然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