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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流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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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陆家公子强拦林家车驾,当众大胆示爱,然而君郎有意佳人无情,公子求爱不成,竟羞愤离去”的消息便传遍了奉城的每个角落。
众人吃瓜更上一层楼,瓜中还有瓜,叹道真是窑上的瓦盆——一套接一套的。
大家沸沸扬扬地议论着,热情空前高涨。
那流言传得极快,不到半日便满城风雨了,现在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陆隽昨日的“英勇”事迹。
甚至传到后面越来越离谱,竟从最开始的求爱不成变为了“郎有情妾亦有意,奈何郎已婚娶,妾心伤不已,二人戚戚哀哀盼来世再续前缘”的凄美爱情悲剧故事。
流言持续发酵,到最后大家听到的版本是:陆家公子欲要休夫,迎娶林家才女!
就离谱。
谣言传得太泛滥太荒诞,连陆府的下人们都在偷偷议论。
只是陆府家风甚严,那些下人们更是不敢在主子的面前多嚼舌根,于是都相聚着在各种花园假山后、静僻小径处、屋角旮旯里欢快又隐秘地传播着他们少爷各种版本的猎奇故事。
午时,陆府主院。
陆青沉和程秋苑坐在堂内,此时程秋苑温婉妥帖的脸上隐隐透着一丝担忧。
外面流言越传越盛,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也没有想到能传得如此离谱,连府内都止不住这股私传妄议的邪风。
“老爷,这外面流言实在嚣张,竟传得这般荒谬。”程秋苑细细开口。
陆青沉坐在她旁边,不说话,只是眉头微微皱着。
程秋苑见他不言语,转而又说道:“隽儿那孩子从小就叛逆,越是拘着他越是要反着干。现在外面又是闹得这般厉害,要是隽儿铁了心的就紧着那林家人不放,这会儿怕是真的思量着要休了纾儿呢。”
说完心里却又不期划过一丝内疚。
她这些日子眼见着陆隽对这门亲事反应这么激烈,想到底是她强求了。
陆隽既然不愿,自己这样逼着他又何尝不是强人所难。
昨日原是想问问陆隽到底欲要待林纾如何,只是后头老爷正气至头上,不管不顾地就要管教起来,这件事就搁下了。
若是隽儿执意要休夫,那纾儿......
唉......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撮合这两人了,现在闹得这个局面。
陆青沉对此倒是镇定得多,他不可能允许陆隽做出休夫另娶的事,这样的事对待林纾就是个羞辱,况且传出去他陆府就要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他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
他微微叹了口气:“隽儿太顽劣了,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再让他像以前那样胡来。昨日的教训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若是还不听,哼。”看我怎么收拾他。
说完又想起府上那股邪风,脸上顿时不悦,把管家叫到跟前来,虎着脸开口:“府里下人越发没规矩了,你是怎么管束的?妄议主子、私传不良之气,胆子上天了不成?”
管家心里苦,点头弯腰地也不敢言语,呐呐地回应道马上就去约束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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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那边气氛紧张,另一边的小厨房倒是平和宁静,林纾正在里面折腾糕点。
林纾平时清闲无事,便总是喜欢琢磨些吃食小玩意儿当消遣,此时他袖子挽起,双手来回翻飞在案板上忙碌着,旁边还放着几块已经成型的绿豆糕。
云庚取来白瓷碟盘给糕点细细装盘,又抬头看了看林纾,一脸愤慨地开口;“少夫郎,外面的人真是过分,什么粗俗的话都说得出来,太不知羞耻了!”
“那些下人也是,乱嚼主子舌根,甚是没规矩!我等会儿就去告诉老爷,让老爷好好惩治他们!”
云庚一边把盘子端正放进食盒里,一边愤愤不平地叫嚷着。
林纾动作不停,听着他唠唠叨叨,没有说话,面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上午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府内各种议论纷纷的声音,那些下人表面上对自己恭敬如常,可是转身后便流露出各种或惋惜或唏嘘的神情,还有的甚至是幸灾乐祸,神态不一,还当自己不知道,可是这么大的风声,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知道陆隽不喜欢他。
那人心里装着别人,要不是突然娶了自己,他怕是早已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了。
今日的流言给他提了个醒,按照陆隽的性子,怕是会早晚休了他,到时,他就要再回到自己那座小宅子了。
一想到要回到那个已经三个月没有住过人的深巷小宅,他就没来由地有些害怕。
况且,他一个哥儿被夫家休弃......
他不敢想若这件事成真后满城群众的口水会不会把他淹死。
云庚絮絮叨叨的声音还在继续。
“少夫郎,外面的传言你不要信,少爷他肯定不会休了你的。”他看着这位瘦削漂亮的少年,圆圆的脸上又是气愤又是心疼。
云庚是陆府分给林纾的僮仆,也是一位哥儿。
原是分了两人的,但是林纾平时生活简单,用不着这么多人,便撤了一个,就留了云庚在身边伺候。
云庚年岁才十六,人却机灵活泼。他虽是陆府的下人,但是经过三个月的相处,他知道林纾的处境不好,所以时常爱护他,唯林纾是从。
昨天,他告假回家探病还没有回来,所以并不知道林纾见到陆隽那一幕,只满心以为这次林纾怕是要不好过。
想到陆隽对林纾的态度,云庚重重叹了口气。
林纾听见他这么为自己不平,杂乱的心绪微微淡去,嘴角不经意地就露了一点笑意出来。
他见云庚紧攥着食盒不放,还在愤慨,觉得好笑,捻起一块糕点塞进他嘴巴里:“尝尝,
味道如何?”
“好吃!少夫郎的手艺还是一往如既地好。”
林纾微微一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忙碌一阵后做出来三样小食,除了绿豆糕外还有玫瑰酥和解腻山楂片。留下一半,剩下的各自装盘装盒,收拾好后就走出了厨房,往主院走去,打算给公公婆婆送点。
二人行至半道,突然听到一阵刻意压低的细语交谈声从前面转角处隐隐约约地传来。
“这少夫郎呀,这次怕是真的福到头了呢。”
“可不是,少爷对林小姐痴情至深,一心只想娶对方,哪会甘心成天面对一个沉闷无趣的人呢。”
“这次的动静闹得这么大,说不定就是故意的,闹得越大,老爷夫人越是能看到少爷要休夫的决心,闹着闹着指不定哪天就成功了。”
“可怜这少夫郎了,从嫁进来就不得宠,如今又要被休,名声从此就毁咯。”
在一众唏嘘声中两个长得颇为水灵的丫鬟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幸灾乐祸。
其中一个长相稍妩媚的开口了:“这不是他该的么?少爷又不喜欢他,他还要硬嫁,现在被嫌弃被休弃怪得了谁?”
“是呀是呀,本就是粗鄙小户出来的人,哪里配得上少爷?依我看,那林小姐知书达理,又是才子之女,跟少爷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呢。”另一个稍清纯些的跟着附和。
两人一唱一和说得起劲,言语间充满了对林纾的鄙夷和傲慢。
她们长相妩媚的叫春桃,长相清纯的叫今杏,是伺候陆隽生活起居的丫鬟。
陆隽高门大户的身份摆在那,她们本来就存着心思想攀折这朵高枝,就算做个妾,也是顶好的。只是还未有所行动,林纾就出现了,她们对他简直是既羡慕又妒忌,暗恨自己晚了一步就被捷足先登。
人群吵吵嚷嚷的,声音有渐大的趋势。
不知是谁转身看到了站在那许久的林纾,忽地惊呼出声:“少夫郎!”
众人哗地转身,纷纷惊惶忙慌地行礼,场面转瞬安静。
林纾还未说什么,云庚就已经气得肺炸,他怒指向那两个丫鬟:“大胆刁奴!说的什么混账话!竟对主子如此大不敬,你、你们......”他一口气梗在喉间吐不出来,也是被气狠了,嘴里支支吾吾地愣是说不出来话,“岂有此理,你们怎么敢!”
春桃和今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林纾,复又低下去,心里有些慌乱和害怕,摸不准林纾的态度。
随即又想到什么,那抹害怕又消了一些,两人上前虚虚行礼求饶,态度不甚诚恳:“少夫郎,奴婢知错了,求您饶了我们吧。”
林纾默然看着这两人虚伪的做派,她们的心思他看得透彻,平日里总是见缝地围着陆隽转,少爷长少爷短地嘘寒问暖,那股劲儿快把陆隽溺毙在温柔乡里了。
以前他总是不加理会,只是今日想起那股传言,又看到她们假模假样的态度,突然就不想轻轻放下了,他朝云庚问道:“府中下人以下犯上,出言不逊,妄议主子,按规矩,怎么责罚的?”
“按规矩,杖责一十,罚三月月银。”
“那就按规矩办事吧,你跟管家知会一声。”
那两人听罢一脸不可置信,春桃惊叫出声:“凭什么!我们是伺候少爷的,他都还未同意呢,你怎么能私自处罚我们!”
春桃是一点都不怕林纾,因着陆隽对林纾的态度,府中有泰半下人都不甚尊重林纾,春桃今杏就更是散漫。
平日里陆隽看见她们对林纾懒懒散散的态度也从未说过什么,甚至还好整以暇地看戏,让春桃和今杏好不得意。
果然,现场多数奴仆都面面相觑,轻易不敢动作。
春桃见状更是嚣张,她认定自己不会出事,还大胆地朝林纾扔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他处罚不了你,那就我来。”
恰在这时,一道平和淡然的声音突然出现。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陆隽站在前方道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