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道青云》青山春雨

8、同心

　　在暖冰客栈里，青云自睡定中醒来，手摸向心脏位置。
　　在半睡半入定的状态里，她试图与清君的灵魂绑定的同心魂契作牵引，探寻对方的位置，但是同心契毫无反应。

　　原先在珐天的魔王殿，那时候青云还能清晰地感知到清君的存在，甚至倚靠灵魂传递过来的信念撑着不被魔化。
　　“若是被魔化，与清君这样的剑尊就再无可能，也绝非本意。”
　　在千途川冰洞底的水道下，同心魂契也有过一丝轻微的波动。
　　现在，周边环境稳定又安全，青云再次尝试联系清君，却怎么都联系不上，如同消散般。
　　怕就怕清君那方出问题。

　　青云自床榻上坐起，难掩面上担忧。
　　她随性扫去，看向房间的摇椅。一只白色的鸟儿把长长的脖颈塞在翅膀下面，似睡得正香。
　　【这雷鹬也是奇人，神道之路真是怪诞无羁。修神道者可以为冥王，可以为凡人救世，可以为仙道家族弟子，如今还可以是妖族鸟类。】

　　青云见他睡得当真香，暂时应该不会醒。她神念一动，消失在床榻。

　　*锁星珏的空间内*

　　自君州界飞升上清灵界，青云作为雷鹬口中的半个君州界的天道之女，自然带来无数天材地宝、甚至神、魔法器。

　　锁星珏便是当年其它界域的天神挂在腰间的玉珏印鉴。
　　天神在战死后，腰间左右的玉璋和玉珏流落时空。在经历过无数的时空乱流后，玉璋和玉珏落进这方世界的魔神之手。
　　对于魔神来说，玉珏包含得一方空间至多用于存储魔种，投向入侵世界的工具。
　　至于玉璋，被魔神炼制成魔神法器，投放下界。如今已是青云最强的魔器：月镰梅淑。

　　锁星珏空间被魔神存储魔种，抛进君州界。
　　君州界的魔君戕无正要大面积投放魔种，被其小儿子季江给盗走。经过千年的辗转，落入季江的后世血脉手中，就是姬族的姬青云。

　　青云同锁星珏的器灵经过一翻斗智斗勇，得以认主这方空间。
　　锁星珏的器灵银星，如今已是真诚得为青云服务。
　　现在，空间里比起刚得到那会，繁华许多许多。

　　金阙仙宇悬浮在锁星珏的半空，整体由白玉浮桥相连、檐角相错、殿宇成群，正是这方空间的核心枢纽。金阙的外围笼罩着由仙灵力和功德金光形成的护罩。
　　在金阙的下方是一片庞大无比的森林，各种不同类型的兽类在林间山野奔跑、觅食、游玩、修炼。
　　这里面既有君州界的妖兽，也有普通的凡兽，还有门派圈养的灵兽。他们在银星这位器灵的制约下以世界的法则为依据生活。

　　此时，青云立在锁星珏的金阙上方，望向空间内的远方。
　　若是空间的原主人天神，祂一定会把玉珏装扮成真正的金阙，比现在的锁星珏要华耀光彩千万倍。
　　在青云的手中，她甚至很少主动装扮打点这方世界。
　　在她看来，这是银星的世界，由她主持处理。其次，躲进空间意味害怕外面的危险，对于不断向上的修仙者来说，不是好习惯。

　　银星扑棱银白的翅膀落在青云的肩头，以柔美的声音温婉道：“青姐姐，我用仙灵力淬炼锁星珏，保留丛林里的星脉灵力。等下面这些生灵被我释放的微弱仙灵力改善体质，我再循序渐进地开放护罩内的仙灵力，用仙灵力滋养他们，令他们成为同上清灵界等能量体的存在。”

　　“嗯，你安排就好。”青云敛去心里的忧虑，含笑碰触银星漂亮的银发。

　　小巧如拇指姑娘大的银星趁机抱住青云的手指蹭了会，一脸欢喜地昂望她。

　　曾经的银星在意识复苏之初，怎么都不肯自降格调认一个修为低下的凡人为主。
　　堂堂的天神玉珏器灵给下界凡人做事？岂不侮辱她原先的天神主人。

　　一直以来，青云都没有要强占锁星珏为己的心思，还放任书灵小恕的意愿，任她修补锁星珏。
　　随修补完成，锁星珏的器灵意识彻底苏醒。在青云经历下界的斩天破界后，银星才真正认可拥有大无畏牺牲精神的青云。
　　而以直报怨说得就是那时的青云。
　　同时，下界一路行来的经历让银星彻底肯定青云的人品、行事方式，也愿意为她所用。

　　天书万卷的器灵小恕噘嘴飞来，稚嫩的嗓音抱怨道：“银星，你怎么同我抢青姐姐？”

　　“青姐姐是她自己哒，什么抢不抢。”银星放开青云的手指，绕小恕飞舞，以大姐姐的身份教她“人”的道理。

　　“不，青姐姐现在是我们呢，清君先生飞升后不管不问，他凭什么？”小恕噘嘴说完，舞动金色的翅膀，落在青云的肩头。

　　青云的眼神微动，似笑非笑间，漫不经心道：“你窥我的心海啊？”

　　“唔，”小恕赶紧捂住嘴巴，得来银星“你活该”的眼神。小恕委屈地瘪嘴，卷一丝青云披散在后的发丝绕啊绕。

　　青云轻声叹息道：“什么你的我的，更谈不上不管不问。谁的路都要靠自己走，转角的相助只是一时。上清灵界和我原想得也不一样，他清君如何，安不安全？我现在也不知道。”

　　“青姐姐……”银星拉上感性起来的小恕，一起飞在青云的侧前。

　　青云朝两只小精灵笑了下，化去那丝忧虑。

　　小恕见青云不像生气，握住银星的手，开心地笑了。

　　银星见烦恼过去，顺势道：“话说，小恕，你还记得你那个云哥哥怎么样吗？”

　　小恕瞬间明白她在说谁，赶紧应声：“啊，我突然好想云哥哥哦。清君是仙人，水云哥哥肯定也是仙人。他一定在上清灵界的某个地方等我去找他。”

　　“呵呵……”青云再次被她逗笑，指向小恕抖动的翅膀，“若是清君听见你这话，怕是要吃醋哦。”

　　小恕噘嘴道：“清君先生才不会呢。他克己有礼、从不逾矩，还不让我靠近他。反倒云哥哥更亲近些。”

　　银星颇觉无语，好不容易扯开清君这个话题，又被这对没心没肺的主仆给拉回来。
　　【哎……清君仙人那是把你当平等的生灵看待才要守礼；云中仙人是爱屋及乌，当你是青姐姐的爱宠在照顾，觉得亲近些也没事。这里面其实有大大得不同。】

　　青云还有一只灵宠，神兽的变异种“负屃”，名为“阿水”。

　　阿水一身仙灵力打底，抱着胸打哈欠，酷酷地站在金阙的楼宇上方，时不时高低眼看向那边的主仆三人。
　　他的修为虽没有青云高，但也不差，在河伯城做个打手绰绰有余。

　　“阿水，过来。”青云飞踏星步，落回金阙的庭院，站在同样落定的阿水旁边。

　　阿水十八九岁的青年模样，强忍困顿，无精打采地看向主人紧闭的右眼。
　　他又强行张大眼，撇向金阙下方的森林，绵软微沉的嗓音慵懒般道：“下面有几只灵宠即将化形，等我训练好，都给你当打手。”

　　“好。”青云看他假作漠不关心的神态实则心里急得很，颇觉阿水是一点儿都没长大。

　　阿水被她瞧得不自在，觑眼瞟去：“你周身的化形术，若是在情况迫不得已时就撤去。菩提树演化千态，换个外形在外，谁也认不出你。”

　　飞升后若没有到珐天的魔王殿转一圈，或许可以演化千态。凭借菩提树的佛家“非树法相”，可演变“非相之体”。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菩提法相非相，这是菩提树的天赋神通。

　　青云如今的模样不是她真实的身高，只是菩提拥有的法相“域”的作用。
　　若非天仙境修为以上，仙人又不太仔细的话，基本看不出她的本我相。
　　这是她敢对右眼设置封禁的原因。

　　若没有魔神右瞳，青云相当于有无数张面具可以幻化，甚至掩藏自身修为和仙灵气息。
　　但是……她摸上右眼，如今换什么相都无用。这右眼就是珐天得一个定位追踪器。

　　青云环顾自身所拥有的底牌，安抚依依不舍的小恕两句后离开锁星珏。
　　如今得她依然不会选择躲进锁星珏。
　　不是不喜，而是觉得太过依赖锁星珏，于己修行有碍，不利自身成长。
　　若是一遇到危险就躲，剑修又谈何提升修为？

　　**
　　青云出现在客栈的床榻时，外厅摇椅上得那只白羽红嘴的鸟儿还在呼呼大睡。
　　她无所事事，走上前拍了下巴掌，朗声道：“哎，醒了。”

　　雷鹬的鸟脖子很长，曲了曲颈项后扭起头，伸出嫣红的长嘴，睁双炯圆的眼睛。那眼睛里有一圈嫣红的圈边，绕着乌黑的眼珠，呆呆地瞪向吵醒鸟的女人。
　　良久，木楞的眼里才有清明的光。他的意识归位后，看下当下的场景，扑棱翅膀下地化为人身。
　　雷鹬急口道：“你你……你怎么还偷看别人睡觉啊？”

　　若是不知实情，任谁看到雷鹬现在这模样，当真会以为这家伙嫩得很可爱。
　　青云对他算是知底了，没好气道：“你一个心智都老得能作古……的老妖，做这种少儿神态，不觉得恶心人吗？”

　　雷鹬似没从他现在十岁身体的状态里回神，闻言直接瘪嘴，做出大哭的模样。
　　“呜呜……你不知道神道难修？什么都要匹配当下的心境、情境。以此为依，创造出可以获得信仰之力的机会。
　　你以为下界的封家那些所谓的‘子孙’总想祸乱凡人做什么？全都是为得到信仰。可是，真正的信仰之力出自神魂的深处，绝不是点香叩拜就可拥有。”

　　青云头一次听讲当年被她唾弃的香火道里面有这般的缘故起因。
　　【从神魂深处生出的信仰之力，谈何容易？若一人不是真正的身处绝境被救，现实里仍然有活下去的希望，岂会对另一人真心生出信仰？】

　　当年的封凌就是这样的存在，成为悲苦世间里那个得天独厚、救起苦难凡人得第一人。他趁此机会得到世人对他的信仰之力，以活过千年布局。
　　君州的九幽冥王，他的本体神魂敢离开九幽，不正是他修炼神道后觅道一环？
　　不然，何谈冥王启发季江和封凌做下“从异界召唤异世神魂破开君州界天道自锁”这等大事？

　　青云曾经不解的地方终于通达。她默默地看向雷鹬：旁人看明白的事，雷鹬似乎不行呢？他受限于神道修炼的制约，已经有“一叶障目”的自困情况，才会屡次转世不得更进一步。

　　青云对他的状态突然就悟了。【这种自困态，正是雷鹬在此道上需要突破的关隘。】
　　她想起两人的际遇，颇有彼此成就对方的因果关系。

　　冥王的本体神魂、封凌的人魂，如今的雷鹬，全是他一人。因他的布局，地球的关淑月才会被引渡穿越时空来到君州界，有了修仙飞升的机会；
　　青云为君州界斩天做出贡献，还了有修仙飞升机会的果。
　　而雷鹬在千途川等候六十年，引导青云到冰帘暗道的地下河淬炼成仙体法身，这是还了当初引渡关淑月前去君州界的因。

　　修仙讲究“道心无暇”。
　　这便是正统根基的重要性，立足于正统的仙道路，才能看清内中的因果关联，分得清雷鹬究竟要突破什么关隘。
　　而雷鹬这现状，正是看不清自身状态的情形。

　　青云按照仙人的因果法则推算。雷鹬除眼下需要自我认清的状态外，应该还有一劫。
　　【贪心，果然是修仙、修神人的忌讳。守护你至成年的契约已经定下，形成新的因果链条。两人本该在千途川斩断关联，如今又有新的因果牵扯。雷鹬，你又要拿什么还我这笔债？】

　　理清其中的天道因果关系，青云对此生出恻隐心，观雷鹬如观她自己。
　　她提点道：“你可曾想过，每一次转世所历都是你自己。如今，冥王主魂觉醒，透出天机，与我相遇，正是予你最好的回答。”

　　雷鹬抹把不争气流出的眼泪，点亮一双眸，极为认真道：“我本来就是我自己。回答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青云对此人的好耐心大概只能维持两秒，又不耐道：“若彻底给你点清楚明白，于你有何益处？你就自己慢慢想吧。
　　同我说说上清灵界、仙界，到底是个什么境况。”
　　她直接坐到桌前，倒杯茶。
　　自睡定后醒来，已洗去三年多冰川跋涉的疲累，如今正需要个大规划。

　　雷鹬祭起桌上暖冰客栈的点菜灵牌，划拉几笔后点几个菜，坐在一旁道：“在君州下界，我们称呼这里‘上清天界’。实际上清天界分为两部分。
　　一是我跟你说的上清灵界。
　　二是九重天，真正的仙界，天帝统领天庭的所在。
　　两者合在一起，统称为上清天界。”

　　不过几句话，客房的门被敲响。

　　店侍见客房内的禁制被开启，微笑地推门进屋：“客官，这是两位点的饭菜。”他把食物放在桌案，手托空盘，继续笑道，“两位先结下账吧。此前，两位付过短期押金一百下品仙灵石。扣除几天的住宿费用，添上这顿饭钱，一共一百三五块下品仙灵石。所以，两位还需支付三十五块下品仙灵石。
　　两位若是要继续住宿，建议再交一百仙灵石的押金。”

　　雷鹬对着菜肴的喜悦脸孔立马变黑，还瘪上嘴。
　　他见青云自顾吃喝，赶紧把三十五块下品仙灵石放在托盘。

　　“好嘞，”店侍点过数后又笑道，“两位客官是打算今日离开小店？若是的话，前往丹阳城的飞楼于午间一刻起飞。”

　　雷鹬再次看向青云大佬，见她一言不发，连忙向店侍道“谢谢”。

　　店侍见过的仙民多，没介意两人这奇怪的氛围。
　　他拿上托盘和仙灵石，直接离开房间，仔细地合上门。

　　青云随手一挥，开启禁制。

　　雷鹬懒得较真了，几年没吃东西，这会迫不及待得抢上。
　　一整盘的小烤鱼被他嘎嘣吃完。

　　青云就开始时动两口，后面都没再和他抢。
　　【贪，可是要仙命。】
　　她瞧得直摇头，活像谁虐待这只鸟一样。

　　等雷鹬吃饱撸肚子，青云就问：“你还有多少仙灵石？”

　　“仅够前往丹阳城的仙灵石。到那后我们就要赚仙灵石。”雷鹬虽然吃饱，但眼睛还盯在另一盘有剩的红烧鱼，露出浪费后极其痛苦的神色。

　　总共两饭三菜，青云吃一碗饭和几口绿蔬罢了。其余两盘全是鱼，一看就知道雷鹬的原身喜食鱼类，且饭量不大。
　　这些食物含有微量的仙灵力，不算贵，但仙人的身体对仙灵力的含量有定数，过犹不及。

　　“你可以打包。”青云给出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