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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李则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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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遇到李则珘了。
这是本周第三次。
医院大厅,他逆光而立。
与我大概不过十米的距离,默不作声,光看就看了五分钟。
他好像在确认,我还会不会撒腿跑走。
我这次不是很想跑,我想见他想的要命,终于见着了可不能再错过了。
但我就是不太想先开口说话,倒不是因为旧情人见面较劲,而是我很胆小,是个话都不敢说的怂批。
不,其实我不是那种类型的,这次是特殊情况。
又过了两分钟,确认完毕,我不会跑,李则珘终于开始采取行动了。
我看着他大步朝我走过来,像前两次和他偶遇时那样,像九年前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那样,他腿那么长,迈两步就到我的身边来了。
他怎么还是帅的惨绝人寰呢?
上天真的不公平,当我毫无准备,甚至可能吃完早饭还没来得及擦嘴的时候,居然让我遇到了李则珘?
我日思夜想,最爱最爱的男人。
我垂涎着他的帅脸陷入了上天是否在故意针对我的沉思。
然后听到了他对我说:“你生病了?”
这是九年来,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不是我爱你,不是我想你,不是我恨你,而是,你生病了?
这句话像一个钩子,钩在了我的心上,戳开一个洞,有点疼。
我知道疼是什么感觉,想念就是那种感觉的,我曾疼过无数个日夜。
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我说:“我没生病。是我朋友受伤了。”
听我说完,他没再答话,只是看着我,眼神不动声色又波涛汹涌。
他会像我想念他一样想念我吗。
答案是肯定的,要不然他为什么要回来?要不然他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恋爱脑这个词流行了好几年,但我绝不是恋爱脑!
所以他爱我,是真的,无法自拔的那种,日思夜想的那种,痛彻心扉的那种。
对话仅对了一轮,我们就谁都无话了。他话本就少,以前都是我在叽里咕噜的说,而如今,漫长的分别横在眼前,让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种感觉,可真让人心里发麻。
于是就这样无声的对视着,大眼瞪小眼,反正我不想走开。
一句话不说也很好,只要他站在了我的面前。
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应该会说一句“再见”,然后留给我一个“再也不见”的背影。
不过......根据我对他的深层了解,我认为他现在应该和我一样,明明无话可说,却也舍不得道别。
毕竟,我们都还没学会道别。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我终于想出了一个话头。
“你呢,生病了吗?”
一张口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因为我的语气有点平淡,让人猜不出来我是否真的在关心他,那是这么多年我的惯用语气,然而在李则珘身上可不能瞎用。
但他看着我突然笑了,微微低下了头。
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曾经我每和他讲什么好笑的事时,他就会低下头然后笑起来。
“嗯,我生病了。”他看着我,模样像是一条可怜但又非常严肃的狗。
我不知道抽了哪根筋,突然鬼使神差伸出手往他肩膀上一拍,道:“那你好好养病?”
说完,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有地缝没?快让我钻进去?没有那我就还是先跑吧。
于是我就真的跑了。
我向他的右前方迈出两步,没有想到他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说:“你老是跑什么?”
太好了,其实我没那么想离开,只是因为我刚才的二傻子行为,觉得有点尴尬。幸好他拉住了我,虽然很没出息,但我真的很开心。
不对,是拉住我的他更没出息。
但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抓着我的胳膊不放手,死皮赖脸的问:“你不问问我生什么病了吗?”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我居然会把死皮赖脸这个词用在李则珘身上。
我问:“你生什么病了,严重吗?”
他望着我眼睛:“特别严重,让我住院。”
“啊?什么病啊?住哪科?看什么院?住多久?什么病啊?”我隐隐有些担心,李则珘当年离开,就是因为受了伤,所以这个话题对我来说,特别敏感。
然后我听到他淡淡的说了句:“感冒了。”
说完,看我的眼神像耍猴。
以前他总是用那种眼神来看我,我居然贱不嗖的怀念了那么多年。
在我白他一眼前,他赶紧说:“挺严重的,发烧烧晕了......也没人陪我来。”
听他一个一米八五的男人这么描述他的病情,我一个仅仅一米六三的瘦弱女孩子站在他面前,泛起了由衷的怜惜之心。
“那你现在是要去……?”
他晃了晃手里的药,说:“买药了。”话毕他清了清嗓。
“医生不是说要住院?”我问,“......输液?”
“嗯,对。”他沉声应道。
“那我陪你去?”
行吧,我没有一点长进,大脑让我先矜持一下,但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他笑了笑,说:“今天有点事,明天再来。”
“什么事啊?”我抬头看他,刚才没注意,他看上去还真的病病怏怏的。
“就是有事。”
我不再多问,只是说:“那我明天怎么找你?”
“13169121678,我的号码。”他语速飞快。
我也飞快的拿出手机,却还是什么都没来得及记下,只好说:“你再说一遍。”
他的笑容在我拿出手机的那一刻变得更加放肆,然后缓慢说道:“1,3,1,6,9,1,2,1,6,7,8,记住了吗?”
“好,知道了,明天十点给你打电话。”
“行。”
李则珘,一个帅到飞起但也冷漠的像冰窖一样的男人,曾经严肃的让一大票爱慕他的女性不敢上前表白。如今九年过去,周身的气质愈加生人勿近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此刻面对着他这张冷峻严肃的脸,我的心里突然变得柔软起来。
我准备离开时,他突然在我身后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啊?” 我没回头,习惯性的应了一声。
他不知道,这么多年,我拿着手机里他叫我名字的录音听过无数遍,幻想着总有一天,要听到他再一次喊我的名字。
我想,到那时候,我一定要狠狠的拥抱他。
但此刻我的眼里突然湿漉漉的,眼泪几乎要涌出眼眶,这可不太妙。
我辛辛苦苦攒了九年的脸,怎么能在此刻全都丢没呢......
所以为了护住我的老脸,我丢给他一句“去看看我朋友。”后,嗖一下跑走了,
我边跑边哭,引的路人都向我行注目礼。
我的眼睛在流泪,但我的心里变得暖暖的,我的心脏好像重新拥挤了起来。
就好像泪水流进了心里,这股暖流浇灌了我长久以来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心脏。
他让我的心重新舒展开来,是李则珘。
所以我很爱他,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他是否还爱我,我都愿意拿着我这颗疲惫又苍老的心脏,去赌一次能变得柔软的机会。
我爱能让我的心脏变鲜活的男人。
回病房前我先去了一趟洗手间,本来是去帮人办手续的,走时好好的,回来就花了脸,实在有点不好解释......
好吧,再承认一下,其实是想看看我是以什么样的形象出现在李则珘面前的......
然后我在镜子前左照右照,直到保洁阿姨向我投来鄙夷的目光。
朋友叫李嫣然,我俩在大学时候认识。
刚上大学那会儿,我还沉浸在李则珘离开的悲伤之中,别人进校门都欢天喜地,而我迈进大学的步伐,就像迈进了监狱一样。
因为我每走一步,就会想起李则珘对我说过的话。
“宋双溪,这个题这么解,是不是更简单一点。”
“你还想不想回一班了,好好看书。”
“宋双溪,你以后想去哪上学?”
“咳,宋双溪,考得不错。”
“再等等,篮球赛之后再说。”
“我等你回来。”
......
后来舍友形容我,说那时候的我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我听到后笑了出来,紧接着涌出无尽的思念,对那个真正生人勿近的人。
在那段机械的日子里,李嫣然这个名字在学校流传开来。
李嫣然——因在广播站对师哥表白一炮而红。
事情是这样的:某天我在食堂吃饭,听到李嫣然同学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咳咳,生物化学学院生物科学一班的许桐同学,我是李嫣然。和你认识十六年了,今天想宣布一下,我要开始追你了。”
李嫣然这姑娘军训时我见过,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装晕教官二话不说就扛走的那种,没想到做起事来这么利落干脆。
大学校园的爱情没有中学时代那么值得关注,但要是非摆在引人注目的一方,那大家必然也要从中取点乐子,外面我不知道,反正食堂里是炸了。
而我并没有因为一名女生在广播站公然表白师哥感到多么稀奇与兴奋,我只是在想,姓李的人都这么猛的吗?
表白的话说完,广播里传来一首好听的粤语歌——— “……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点亮飘渺人生,我多么够运......”。
随着歌声,李嫣然在学校一战成名,顺便带她的表白对象许桐同学也大火一把。
但这种事儿嘛,风向不是一边倒的。
李嫣然因此受到了很多非议与排挤。我不明白为什么女生非要搞一些小团体,来从排挤他人这件事上获得虚无缥缈的快乐。
我也不明白爱人在眼前,大声表达爱意有什么不好,所以我和她成了朋友。
其实最初的原因,只是因为她姓李。
许桐是李嫣然的发小,俩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后来她真的追上了他,为此这个疯狂的女人拉着我喝了一夜的酒,把他俩从小到大的事全都对我抖搂了出来。
我也是真的为她开心哇,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妈的,这是世界上最好的事!
再后来,大四那年,他们又分手了。
我再次陪她喝了一夜的酒,但眼前的姑娘已经不似四年前那么明朗了。爱情果然折磨人,我默默地想。
从此,我们都有了一个念念不忘的人。
但我从没和她讲过李则珘。
李则珘这个名字,自从他消失在我生活里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再也没有提起过了。
因为一想起他,我就难受的想去撞墙,想去跳海,想像孟姜女一样把长城哭倒。虽然我说的夸张,但这是真的。所以不提为妙,毕竟我这么年轻,多活几年没坏处。
我这个人吧,擅长装傻,擅长遗忘,擅长保护自己。
大学毕了业我和李嫣然一起参加工作,我做编剧,李嫣然是摄影师。她常常对我说从学生身份转向职场多少有点不适应,幸好我陪在她身边。
她说着说着就走了神,我想她大概在想另一个人。
那个人陪她初中到高中,孩童到成人,友情到爱情。其间多少个重要时刻他们都是在一起度过的,但如今对方终于缺席,难过算不上的话,怎么着也不习惯吧。
但我觉得她难过,因为我也很难过。
我难过于曾经两个孤独的灵魂靠近,我拿着意外得到的甜头去缝补自己破烂的人生,结果却迎来当头一棒,上帝站在我的头顶,无情的把他们撕得更加粉碎。
最后我只好捧着满地的破布,再也缝不出一件能够称之为“幸福”的衣服。
我和李嫣然没事就在大街上闲逛,每路过一个不错的地方她就让我当模特,拿着相机对着我拍来拍去。
我拍照技术也不错,所以我夺过她的相机,说,让我拍拍你。
但没想到一辆手闸失灵的三轮车朝着我和手里的相机横冲直撞过来,胡同很窄,李嫣然第一时间冲上前保护了她的相机,然后就被三轮车撞了。
这情节着实有点眼熟,电视剧的女主角在即将被车撞倒的时候,男主角也是第一时间扑上前把女主推开,然后自己就领盒饭了。
每次看到这我都有点疑惑,这人是傻吗?女主不能自己小跑两步躲开吗?
不料有天它真的发生在我身上时,我突然就理解了女主,大概是她还没来得及躲开前,男主就大义凛然扑上来了。
李嫣然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怀里护着相机。
我说我又不是木头,也不会扔了你的相机,你干嘛还自己冲过来?
她揉着脚踝哭的梨花带雨道:“你别凶我了,真的好疼。”
我搀着一瘸一拐的李嫣然走出胡同,伸手打了辆车去医院。
“宋双溪,你怎么啦?”李嫣然抬头看到了我泛红的双眼,说:“你不会......不会因为我受伤就哭了吧!?”
“嗯,对啊。我太心疼了。”我笑着说。
“你笑什么啊,宋双溪你到底怎么了,你没事吧?”她一激动就忘了自己的伤,直冲到我面前。
我看着她疼的呲牙咧嘴的模样,好想告诉她,我见到我最爱的人了,那个被我埋藏在漫长告别里的少年,他终于回来了。
我说给你找个轮椅坐吧?
但李嫣然严词拒绝我,她说我就是懒,嫌她沉,不想扶着她。
我被她气笑了,我还真是懒,懒得和她计较。
所以我只好搀扶着她走出病房,远远看上去,我觉得我们两个一定很像八十多岁连路都走不稳的老太太。
一路上她都执着于逼问我为什么会哭。
我只是笑着不说话。
李嫣然看我这状态,像看神经病一样,说:“宋双溪,你真的没事吧。这里是医院,要不我们去看看脑科?”
我白她一眼:“我都说了,我心疼你,疼哭了都。”
“你别骗人了,你觉得我会相信吗?”李嫣然伸出手紧紧的捆住我。
“你都残了怎么劲还这么大?饭真是没白吃。”
“宋双溪你怎么还人身攻击啊!”她松开我,“还说你心疼我呢,看你这样,像是心疼吗?”
“好啦,我们去你家吃饭吧,吃完下午我还要去开会。”
“你不要转移话题。”
“……”沉默是金。
和李嫣然拌嘴走出医院大厅的时候,我又听到了那个仿佛很久远的声音。
他第二次叫着我的名字。
我和李嫣然一起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李则珘站在离我们不远处,看着我,几乎是要把我给看穿了。
要不是还扶着一个残了的李嫣然,我现在肯定撒丫子跑了。
但没办法,我站立不动,等着他把我看穿。
在一切都暂停的空气里,只有李嫣然不受控制,她拽着我的袖子疯狂问道:“谁啊谁啊,他是谁啊??”
李则珘向我们走了过来。
我真的很想夸一夸他,李则珘很帅,尤其是每一次走向我的时候,真的要把我帅晕了。
他成熟,沉静,说话的语气轻轻松松,走路时喜欢把手揣进口袋,少年时代就拽的上天,并且颜值逆天,帅得要命。
因为我爱他,所以想用世界上一切美好的词汇来形容他。
我就是爱他爱得无法自拔。
有时候我会想要是他毁容了,我还会不会这么喜欢他。
或者他只有一米五。
或者说话的声音像鸭子。
或者还是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