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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花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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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十三春循着雨声,慢慢从凳子上站起,向禧春楼外边走去。
她抬头,细雨随着屋檐而下,绵绵凛凛,街巷灯火阑珊,家家闭门。
这是她第一次出禧春楼,看到这市井小巷。
施美娘告诉过她及笄前只能日日练舞,万万不可出了这禧春楼。
因这禧春楼后院很大,她又喜爱跳舞,于是这十几年,倒也真的听话,一直待在楼内。
十三春缓缓下台阶,一步一步。
任雨丝顺着青丝淋身。
她抬手接雨,雨滴淌过。
十三春放下手,她突然想哭。到底是哪没跳好呢?其实她也觉得自己的舞姿虽然很美,但好像还是缺了什么。
到底缺了什么呢?
她这样想着,慢慢蹲下来,双手环抱,头埋着。
——
“拜见中郎将!”
“中郎将!”
一群士兵朝来人作揖。
“嗯,继续巡逻!”说话人身着金甲,手持银枪,剑星眉目,英气逼人,傲气十足。
此人正是大渊朝中郎将,矜鹤谢氏,四大世家之首,谢听寒,身手丝毫不逊惊鸿大将军。
谢听寒走在最前端,一行人走过各条街巷巡逻。
大渊设有宵禁,以鼓声为准,每天早上五更三点,顺天门击鼓,城门打开。傍晚时刻,顺天门击鼓四百下,关闭城门,又击鼓六百下,关闭坊市。
谢听寒一眼就瞧见了那蹲着抱头抽泣的姑娘。她衣襟已被淋湿,埋头哭完又抬头出神。
“宵禁时分,谁人犯夜!”谢听寒身旁一个随从正欲上前将她押下。
“慢着!”谢听寒抬手示意退下。
不知为何,一向傲气凌神,毫不留情的谢小将军居然鬼使神差地向随从要了把伞,继而缓缓朝十三春走去。
春雨绵绵,渐攀黛瓦,青石梯下,人影被月色侵染。
余光里发现似有人来。
十三春这才茫然望去,来人撑着一把小纸伞,看不清脸。
不一会,雨没落在身上了,那把纸伞撑在了她的头上。
小纸伞遮雨也遮月光。
她抬头,视线里便撞进一双眼眸。
四目相对。
少年一袭金甲,青丝束发端,头戴武冠,佩剑携身,神色间透着傲气。
她瞧见那双眼睛深邃清冷,透露着三分寒意,漫不经心。良久,他却笑了。
没有了方才那般漠然,眼尾微扬,微微一笑。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谢听寒见眼前少女茫然无措地一直看着她,也不说话。
十三春听后想了想,本欲脱口而出的“十三春”此时却不知为何说不出来了。
“花信,我叫花信。”
鬼使神差的,她就想告诉他这个名字。
谢听寒点点头:“嗯,花开的信息,很好听的名字,有特点。”
十三春微愣,眼眸里很是惊喜。
他又收起笑,继而敛眉问她:“你可知现已宵禁,为何犯夜?”
“宵…禁?”十三春虽不懂何为宵禁,但看他的穿着和身后士兵大概明了自己似是不该现在出来。
“我……我不知道何为宵禁,我不过是第一次出门,呆这么晚有些好奇罢了。”十三春有些慌乱,她害怕给施美娘惹麻烦,于是又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不…不知将军要如何处置我?”
谢听寒见她脸上雨水和泪水交织着,眼眸明亮又纯真,一时竟没回答。
十三春见他这样瞧着自己,没底儿地胡乱随意擦了擦脸。
良久,谢听寒把纸伞慢慢递给她:“不知者无罪,花信姑娘还是先回家吧,不要让父母担心。”
未等十三春回答,谢听寒就转身,又带领金吾卫巡逻了。
一行人渐渐远去。
月光清冷,周遭一切归于天际。
不知是泪水又涌上还是他的金甲服太耀眼而闪到眼睛的缘故,十三春只觉得他的背影扑朔又迷离,而且他走得好快,不一会,就离自己好远好远。
和这月光一样,模糊也看不清。
十三春拿着纸伞,慢慢站起身,朝禧春楼走去。
她回想着刚刚那位小将军称赞花信这个名字有特点。
等等,有特点?
突然她又想起今日乔子尧和施美娘说的话。
“那施美娘跳的那样,你也跟着一模一样!没特色!”
“你好好想想,到底是为谁而跳。”
十三春明白了,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学着施美娘的舞步,从未想过自己要跳什么样的舞。她也一直觉着自己的舞蹈有问题,原是出在这!
只是模仿施美娘,而未有自己的特点。
想到这,十三春醍醐灌顶,眼角带笑,回禧春楼的步子更加坚定。
她回到后院,月光银银,洒在樱花树下。
于是她伴着月光,在雨中跳起了舞。
指尖旋转,双绣飞舞,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雨点攀上绻绻睫毛,十三春越跳越得心应手。
低回如莲破浪,雨丝凌乱萦绕风,繁花纷纷,裙摆扬飞,舞步翩翩。
接下来的几年里,十三春白日应付纨绔们,夜晚就沉淀自己,静心练舞。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不仅要名满京城,还要做大渊朝第一舞姬。
早日有自己的名字。
她再没傍晚出门,只是坐在后院青石凳下,樱花树旁,看着月亮。
在月光下,一直找寻,那模糊的身影。
——
“中郎将,您为何……”随从齐江不解地问。
谢听寒双手环臂,傲然地看了他一眼:“小姑娘不知道而已,不必在意。”
“可是…”
“报——”一个士兵前来,打断了两人对话:“中郎将,大将军请您立即去见他。”
于是谢听寒快马加鞭前往宫中。
“大将军。”谢听寒见到颜卫后跪拜行礼。颜卫就是惊鸿大将军,虽年事已高,但战功赫赫。
“中郎将快快请起。”颜卫让他坐下来。
“不知大将军有何事吩咐?”谢听寒疑惑开口。
“近日戍关多不安宁,流寇犯我大渊边境,陛下下旨让我派人前往戍关,本将军今日就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带兵守护我大渊?”颜卫说着给谢听寒和自己倒了杯酒,接着拿起酒杯问他。
谢听寒一听,双眸可见的惊喜,立马起身作揖:“多谢大将军,末将愿意!”
说着便接过颜卫手中的酒杯,敬过他,没有犹豫,一口干了他。
颜卫便也干了这杯酒:“朝廷近日干戈不断,流寇四起,这时候若能为陛下分忧,你这正四品的官职还能再升。”
“听寒,你乃矜鹤谢氏,又是师叔从小看大的孩子,世家望族,少年得志,这次任务,无论胜利与否,你都得给我平安归来,听明白了吗!”
“是!侄儿谨记。”
颜卫点点头,又和他细说了这次镇守戍关之事。
雨已停,月过树梢,万籁俱寂。
谢听寒出宫门,召集金吾卫。
“金吾卫何在!”
“到——!”
“传令下去,陛下有旨,今夜整理好一切事务,明日午时,出发镇守戍关!”
——
宫殿中。
“陛下,惊鸿大将军派的是中郎将前往戍关。”苏公公弯腰禀报着。
“朕早已猜到,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去吧,谢听寒身手非凡,治兵有序,倒还是个有才能之人。如今大渊还有他的用处呢。”景帝心不在焉地冷笑了一声。
“去太皇太后那。”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