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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君子见机达人知命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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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是从心底无法抑制又本能的对林幺初的爱,让他此刻无比的担心,愤恨于她所受到的的每一次伤害与委屈,更是因为一点,他心中有一个让自己自责万分,甚至后悔不已的猜想。
林幺初贵为林府嫡女,自小养尊处优,受万般呵护,竟也会有留疤的机会,这本就不寻常。再有,名门望族十分看重女儿的清白,不只是名誉的清白,哪怕是身上伤了一处小口子,抑或从娘胎里带出来一块难看的胎记,都是大忌,是会影响嫁人的终身大事的。那么如若女子不想嫁,便有一招,即自毁肌肤,这样一来,上门提亲的儿郎就会被劝退不少。
林府的规矩和礼数不会比这少,景南浔以为,林幺初身上应该不会有任何的伤口才对。
可她却也留过疤。
毕竟林幺初起初并不愿意嫁给他,为此究竟做了怎样的挣扎与努力,难不成就是弄伤自己,让自己留疤吗?
景南浔的心砰砰的,全身绷得很紧,一只手在水下攥着拳头,恨不得一掌拊死自己。如若真是这样,那自己就是罪无可赦了。
他耐着性子,压住紧张,语气轻柔和煦的仿佛比这泉水还暖,叫人能陷进去:“什么时候有的?”
林幺初知道他在担心自己,反而安慰他:“很小的时候的事了,放心吧,我的伤可没你的厉害。”
很小的时候?
既然自己能清清楚楚的记得,能有多小。
景南浔不放心,再问:“是因为我吗?”
林幺初一愣,无奈的笑了一声,双手抱住膝盖离他很近:“当然与你无关,很小的时候啊,你在想什么呢。”
景南浔却像真是自己做错了事,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林幺初或许猜到了。
“怎么,你以为我是为了躲过你的婚书才故意留疤的啊?”她出其不意的伸手刮了下男人翘挺的鼻尖,“你倒想得美啊景南浔,我不会那样。你怎么会那样想?嗯?”
景南浔转过脸看着她:“你为了不嫁给我,都做了什么违抗你爹的事?”
林幺初反问:“那你都听到了些什么事?”
“很多,闭门不食,哭着喊娘,长跪不起,一病半月,什么都有。”
林幺初忍不住发笑:“呵,原来我那两年还做了这么多事。傻子,凭你的本事,随便一猜也能知道,即便我真做出这样的事,我爹怎可能让它肆意传出去?怎么这些事情到了我身上,你就没了脑子?”
(他是没脑子,什么是与你有关的,他就没了脑子。)
景南浔依着她也不反驳:“是,你夫君太蠢了。”
林幺初骄矜道:“你既然这么相信外面的话,知晓了我为了不嫁给你在作践自己,怎么还不把婚书退回去?你就不怕我真的狠心把自己作践没了吗?”
景南浔逼向林幺初:“你才不会,我也自有分寸,我要的是你这个人,活生生的好好的人,你真死了,我娶个女尸回来做什么。不过夫人要是真愿意为了我死,我也没办法,谁让我就是这么狠心呢。”
“你不会这么狠心。好了,这药,你必须给我乖乖用了。”
林幺初将药瓶打开伸到景南浔身前,景南浔仍然不愿意尝试:“夫人先告诉我这药都是些什么东西?”
林幺初回避道:“这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药是好药就行了。”
景南浔却没有因此打算放过:“不敢告诉我,准有诈。”
林幺初气不过:“能有什么诈,我还能害你吗景南浔?”
“那你告诉我都有什么?”
林幺初便试探着说了几个:“白蔹、珍珠粉、黄芪、矾石,”而后,便吓到景南浔了,“还有蜈蚣和水蛭。”
“……”景南浔竟一时语塞。
见他满脸的不情愿,林幺初不解的问:“这怎么了?”
“能不能不用?水蛭和蜈蚣……一定要加进去吗?”
“你说呢?你还怕虫子?”
“不是怕,脏……”
林幺初便更加语塞,她气愤道:“我都没有嫌弃过,你在娇贵什么?让你用就用,信不信我下次制成药丸让你吃了!”
景南浔不可思议的转过身,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可能是玩笑,从林幺初嘴里说出来八成是真的,并且她真的有本事做到!
那可太恐怖了。
景南浔骑虎难下间,二人只听外面有人交谈的声音。
“……本王要用!本王要进来了啊!”
(太子!)
景南浔却是心中起了一阵嘲笑之意。
有人在里面用着这清泉下人还能不回禀太子吗。
更何况他说的是“进来”,而不是“进去”,明显是对着浴房里面的人说的。
他这么鲁莽的进来,显然只有一个目的。
外人以为洗澡的是林幺初,而太子恰好就是想趁此机会玷污林幺初的清白。
景南浔迅速捞了披风披上,林幺初亦是端正的站起来准备迎接,太子刚进门,便见二人并肩,恭敬的看着自己。
(到底谁是小丑哈哈哈哈!)
太子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景南浔在洗澡啊。
二人齐声:“太子殿下。”
太子很显然愣了几遭,一身明白色阔袖蟒袍襜襜了几下,他却仍然是那幅漠不在意,无所大谓的乏乏样,他款款的走向二人,双袖一挥道:“不巧了,本王还以为里面没人。”
林幺初心道:你还能不知道我在里面?怎么,太子还想误闯,来促成我与你的一桩美事啊。
她却谦敬道:“确实不巧,太子殿下,我与夫君扰了殿下沐浴了,我们这便出去。”
她便和景南浔一并向门外走去,而将及太子身侧时,景南浔漫不经心的停下来道:“殿下慢慢享用吧,这清泉难得,也不是谁人都能享受得到的。”
(嗯对,佳人难得,也不是随便哪个像太子你这样的货色能觊觎的。)
随即泰然走了出去。太子再转身,便只看到二人洒脱离去的背影。
待到无人的地方,林幺初才开口道:“说得好,这太子心术不正,妄想对我图谋不轨,未免太可笑。”
只不过她也后怕,好在这次在里面脱下衣服,泡在清泉里的并非自己,否则不堪设想了。不过她再想,无论如何也是没必要担心的,哪怕自己脱了衣服,凭景南浔的谨慎和对这位太子的提防,他一定会守在外边,一只苍蝇都无法近得了自己的身,太子岂能得逞?
景南浔不屑的道:“自不量力。”
林幺初突然停下脚步,将手中的药瓶放到了景南浔手里。
“夫君你懂的。”
这次算景南浔侥幸逃过,但药总归是要用的,林幺初这是给他交代任务了。她不再多言,只身走了,独留景南浔站在苍凉的月下。
贴身的衬衣仍是湿的,单披了件披风在身上,外边还有风,换做旁人恐怕不好受,要冻得发抖了。可景南浔却感觉不到冷,他的心反而是滚热的。
昏黑中,男人浅笑了一声,笑音转瞬即逝,笑容却迟迟不退,把玩着手中的药瓶,又收好了。
林幺初在关心自己。
这个一直受到自己袒护的女子,现在主动向自己靠了一步,用她自己的方式不动声色的传达了爱意。
这就足够了。
……
次日一早,景南浔和林幺初便清点好,预备打道回府了。太子对昨晚的事耿耿于怀,又无可指摘,便扣下了本该随景南浔一起回京的兵卒,让景南浔回去的不光彩。
谁知景南浔欣欣然、乐遥遥的骑上马,带着林幺初头也不回的去了。
二人共骑着黑刺客,没有按原路返回,景南浔抄了近道,沿着一处矮山崖走着。
这里树木葱茏,草丛高密,鲜有人烟,可路却不算难行,只能说很容易迷路,景南浔却认得很清楚,丝毫没有走错。
正专心行路时,寂静间,二人同时敏锐的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藏起来的声音。
(草丛里面是什么东西?)
景南浔拉扯马绳,黑刺客停下来待命,他朝着方才不正常的窜动的草丛质问:“谁?”
一个衣着素朴的男人悻悻的走了出来。
他一脸赔笑双手抱拳不断折腰:“诶嘿嘿二位贵人,小的路过,不曾想挡了二位的路,该死该死。”
(既然是路过,藏起来做什么?绝对有鬼。)
林幺初察觉不对,牵着马绳,黑刺客向那人逼近了几步。
男人见势不对,急忙向后躲让:“诶诶,贵人,小的走就是了,二位这是做什么?”
说罢便要调转逃脱,林幺初喊住他:“等下!”
男人不听,脚步甚至还加快了,景南浔威严的道:“站住!”
男人被呵住了,脚下一僵,不敢动弹了。
景南浔牵着马绳再次靠近他,男人转身讪讪笑道:“二位还有何事?”
林幺初问:“敢问你腰上系的玉佩何来?”
男人下意识的捂住,眼咕噜一转:“自己的。”
林幺初确定没有看错,这玉佩绝对不是他自己的。
这男人全身上下简朴至极,必定不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唯有腰间的和田玉佩,打造成观音像,即便垂着的黄金缕稍显陈旧,仍然是为上品,与男人显得格格不入,怎么看也不像是他自己的东西。
再有,这玉佩,林幺初认得的。
林幺初道:“侯是吗,可这明明是我长兄的东西,怎么变成你的了?”
男人闻此言,面色一怔,便失了坚定,不再开口了。
景南浔虽不明白林幺初想做什么,但他知道她这么做自有安排,便帮她一把:“实话实说,这玉佩哪来的?”
他的这一句简短而有力,比起林幺初的略带亲和,他的语气间则像冰凉的绸缎中裹挟了一柄匕首,叫常人如何也不敢轻薄怠慢。
男人吞了口口水,知道“来者不善”,便果断求饶:“这位爷,小的实话实说,您二位放小的一命,呃、呃,这玉佩的确是小的顺来的,可小的真不知是这位姑娘长兄的东西啊!”
林幺初心道:果真是得来的。
她继续往下问:“在哪儿顺得的?”
那男人试探着一问:“姑娘,应该有好些时日未见到长兄了吧?”
林幺初顺着他的话接:“你怎么知道,我长兄失踪了,我爹娘就凭着这块玉佩寻他,你见过我长兄吗?”
男人心生晦气,刚偷完东西就冤家路窄,也知今日这玉佩定是带不走了,便道:“这样吧,我给二位带路,玉佩我也不要了,你们就放我走,如何?”
林幺初伸手:“成交,玉佩拿来。”
男人乖乖奉上玉佩,而后退至马后:“二位,这边。”
景南浔调转马头跟着他,离那人约莫三步距离,即便是那人半路反悔想跑,黑刺客一撂蹄子都能将他踹翻在地。
林幺初又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玉佩,景南浔问她:“这玉佩有什么问题?”
她眉间有凝色:“你认得刑部尚书的三公子娄瑛吗?”
“知道其人,但没有交往过——这玉佩是他的?”
“对,我记得很清楚,幼时娄瑛公子与我在一处学塾念书,他日日腰间悬着这块玉佩,所以我认得。后来,他有很长时间没来上学,我才知道他失踪了。”
娄瑛十三年前就一朝失踪了,刑部尚书娄焘和他的夫人鼎力寻找,却终是无果。
景南浔道:“你想看看前面究竟是不是娄瑛?”
林幺初低眉顺目:“嗯,他虽与我交集不多,却与我有几分情意,如果能找到他自然是最好,可听前面那人的语气,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错,男人既然断定林幺初与她的“长兄”许久未见,兴许见到的并不是娄瑛,而是一具遗落了玉佩的尸骸。
林幺初如果没猜错的话,这玉佩是男人从死人身上摸下来的。
景南浔若有所思,修长的浓眉间难隐着一抹复杂的神色,似乎有些害怕失去,又像是失而复得。他双手搂紧了林幺初的腰,将马绳完全交给了她。
他细声问:“你与娄瑛有什么情意?”
林幺初认真的回答他:“有一颗糖的情意,有一次撑腰的情意。如果有机会,我慢慢说给你听。”
可这句话却打翻了景南浔的醋坛子。
“我不想听。”
林幺初也不惯着他:“可以,那我不说就是了。”
男人带的路越带越偏,几乎是找不到原来的行迹了,他却很有把握,见空便钻。
(该不会是瞎跑,这都到哪里来了?)
灌丛愈发葱郁,枝深叶茂的遮挡了大部分日光,三人早已行于林翳之下。
到了路不通的地方,男人停下,转身对马上的二人道:“二位,路不好走了。”
景南浔问他:“什么意思?”
男人指着一处下坡小道:“姑娘,你长兄的尸首就在下面躺着呢,我猜啊,他是失足摔死在这儿了!”
(果然死了。)
虽然林幺初早有预料,但仍然是生出了不少的惋惜。她下了马,景南浔也陪着她。
男人道:“姑娘,你确定那是你长兄?”
林幺初朝着野草茂盛的小道向下望了望,还无法看到尸体,她道:“那也得先看了才知道。尸体就在下面?”
“啊,对,我可以带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