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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君子见机达人知命3 ...

  •   男人跳出一步,扶着一旁的大树往下探了探,确认踩实了,他就一鼓作气半立半滑的走了下去。

      林幺初便也要下去,景南浔将黑刺客栓在树桩上,对林幺初道:“小心。”

      “明白。”

      随即轻巧的跟了下去。

      这小道实在险峻,好在越往下越好走了,起初几乎是个矮矮的陡崖,林幺初能猜想到当初娄瑛摔下来会是怎样的下场,若是失足,十之八九是摔昏过去,或者直接摔死在这了。加之这地方孤僻难寻,草木葱茏,活人藏在此都难以被发现,更何况是个一动不动的尸体。

      男人稳稳的立住,顺带拨弄了那有半人高的杂草,林幺初便看清了草下的尸体。

      (这尸体好小一具……不对,就应该是这么小!)

      这次,待林幺初走近看清了,男人又问:“姑娘,你能确定,这是你长兄?”

      尸体已经腐成了白骨,人骨上还穿着衣服,掉色严重,险能看出原本应该是翠微色的,可现下看,还以为是庭芜绿,也能依稀看出材质是浮光锦,不过也已经好不过粗麻了。

      更可悲的是这地方不仅少有人经过,野草却长的极好,甚至还有几棵草直接透过胸膛,从胸口的衣服破洞处窜了出来,长到半人高。

      (这么惨啊!怎么说也是个世家公子呢。)

      林幺初用手拨开挡住尸体足部的草,左脚只有四根脚趾,再去找右手,却是异于常人的六指。

      那这一定是娄瑛。

      林幺初道:“不错,是我长兄。”她屈膝对着那男人行了个礼:“多谢。”

      他倒是更加恭敬,腰弯的更深,抱拳俯首道:“姑娘若是要谢我,不如给小的几两银子吧,小的山穷水尽,快饿死在这上岭了。”

      林幺初诧异:“你并非这里的人?”

      他叹了口气道:“我是凉州人,跋涉至此就为了谋个活路,凉州都乱成一锅粥了,反正横竖留在那也是死,不如出来碰一碰,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哪个连尸体身上的钱财都不放过啊!”

      林幺初便心中了然,凉州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好,他这不是谎话。可惜她今日身上没带钱袋子,也无首饰可以叫他拿去典当的,她转身看向景南浔:“身上有钱吗?”

      景南浔便随手从身上摸出个钱袋子,丢向了男人,男人双手稳稳接住,感激涕零:“多谢恩公!”

      景南浔道:“我现在只能给你钱,但是你如果愿意,我能给你个铁饭碗。”

      男人双眼放光:“真的假的?”

      景南浔便道:“你现在随便找个莲府,报上景南浔的名号,无论你找的是大官小官,他都能给你门差事。”

      男人不屑的一笑:“什么,你别胡说,他景南浔的面子多大啊,你又是他谁啊,还随便大官小官,恐怕我找的是衙门老爷也无用。再说了,他景南浔小王爷要抬举我个老狩人,谁信呐?”

      (你别不信呐!你眼前的就是小王爷本人呐!)

      景南浔见他以为自己在吹嘘,便笑道:“如果我说,我就是景南浔呢?”

      男人更加不屑了:“人骠骑将军眼下在护送公主和亲的路上呢,还有闲工夫跑到这不见人的鬼地方来?小公子,你想假冒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诓骗人,也不能这么假冒啊,景南浔的大名谁人不知啊?”

      林幺初实在忍不住,背着那人便笑出了声,又想到现在毕竟自己扮演的是死者妹妹,见到尸首不落泪便罢,总该神色肃穆些,可这人与景南浔的对话实在好笑,便更加哭笑不得。

      (哈哈哈哈景泆被夸爽了吧!)

      景南浔见他仍是不信,也不急于证明自己的身份,绕过他去看草中的尸体。

      他问:“人是找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林幺初摇摇头:“暂时没想好。”

      男人插嘴道:“这有什么没想好的,当然是带回去重新安葬了!你这小女娘,看上去伶俐乖巧的,怎么这点事理都不懂呢,总不能就地火化了吧?”

      他一说到“火化”,林幺初不知怎的脑中灵光乍闪,浮现了一大串的“密谋”,心中还惊险的觉着自己有些阴狠。她急急看着景南浔道:“尸体要带回去!我知道怎么做了!”

      景南浔被她的这幅激动的神情震惊了一下,不明白她是联想到了什么,又想出了什么东西,不过他知道应该是不可以叫旁人知道的,便没有直接问。

      男人在一旁道:“这就对了,将你兄长的尸首带回去,也让爹娘……呃,放放心吧。”

      其实他是想说:死了继续找的心。

      景南浔便道:“等回去,我让人过来搬。”

      他又转过身对男人道:“至于你,我再问你一遍,你想不想进北骑营?”

      男人讶异道:“北骑营?我进去做什么?我一把老骨头也不会打仗?”

      他又话锋一转挖苦道:“小公子怎么还在这摆谱呢,能不能进北骑营也不是你说了算。”

      林幺初还是头一回见景南浔在别人面前这么失败,一时心疼又无奈,便道:“北骑营确实难进,毕竟是骠骑将军手下的将卒,早些年上战场所向披靡,哪怕是面对强劲的蒙古兵,也能让其沦为强弩之末,无论战绩还是军功,北骑营都为大堼立下汗马功劳,营中稍有风吹草动皆能让人闻风丧胆。”

      男人这倒是认同:“是啊,这才是北骑营啊,大堼的百万铁骑,我敢肯定,光在北骑营就部署了不下三十万!”

      “咳咳,你有些误解了,没有这……”景南浔话还没说完,男人摆手道:“害呀,要我说,小公子,连你身边这么一位小姑娘都晓得的道理,你就不要再吹嘘啦。”

      (到底是谁在吹牛啊?三十万兵马都在北骑营,景泆倒也没这么厉害。)

      林幺初打断他:“我话还没说完。我不是在帮你反驳我身边的这位公子,我是想说,景南浔是赫赫有名,不过,你可以试着去相信,眼前的这位,的确是景南浔,名副其实,如假包换。”

      她说的认真,眉目舒展,语气沉稳,加上一身的气派和矜重的气质,话能叫人信服八九分。

      男人的回应戛然而止,三人陷入了沉寂。

      景南浔最终还是亮出了身份。

      男人定睛一看,汗毛险些竖起:“虎头牌……怎么……真、真是啊?!”

      (看来这虎头令牌全国通用啊,连凉州的一个狩人都认得呢。)

      男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欸呦呦呦,小的该死该死罪该万死,口出狂言,有眼无珠了!”

      景南浔收回令牌,顺带着玩戾了一句:“平身吧。”

      男人锵锵站起来,再次看到林幺初时,顿时又一阵觳觫,他不太敢确定的问:“那将军身边这位,莫非就是王妃?”

      景南浔双手插在胸前,耐心解答:“正是。”

      男人又噗通跪地,伏首不敢抬头,地上的草都被压实了,快要跪出坑来:“王妃殿下,王妃殿下,小的失礼冒犯了!”

      林幺初被这大礼弄得浑身不自在,想求助景南浔,景南浔却是下颌一抬,叫她自己让人家起来,她便也生搬硬套学着景南浔说了句:“再平身。”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将它当成命令,不敢迟疑,从草上弹了起来谢恩。

      只是男人觉得自己在做梦,内心的纷乱可以说是“惶惑”。

      先是第一时间在两位达官显贵面前口出狂言的惊恐,再到稍稍平复下来时,再抬眼看向二人,便愈发觉得恍若雀梦,一位王爷,一位王妃,不仅外出至此等野岭,甚至还能跟自己这个庶民攀谈如此长时间。

      他不免疑惑,皇帝亲封的王爷和王妃是能够这么平易近民的吗?

      二人除了生的天人仙姿,男者长身玉立,玉树临风,女者仪静体闲,林下风气,其他虽只有谈吐气韵比庶民高出几等,但与心目中高高在上的顺安夫妇相比,绝对有天壤之别。

      不待他惊掉下巴,景南浔道:“我让你进北骑营,不是为了收留你,北骑营绝不养酒囊饭袋。你将才自称为狩人,凉州多森林,林中多山禽野兽,为此养活了不少狩人,你识路的本事不错,我的北骑营正缺这种人才。”

      男人终于明白景南浔是挖掘到了他善于识路的本领,欲意将自己招入军营。

      他道:“那我真的能进北骑营?”

      “如果你能在营内尽你所长,为营中将士立下表率,当然可以,北骑营将会是你大放异彩绝佳的地方。”

      男人大拜言谢:“将军,你是我的大恩人呐!我既然有这一技之长,定要好好用起来,但凡日后有什么要探路带路的活儿,如果能用得上我,千万不要管我死活,死也把路带到!”

      还没进军营就开始言“死”了,看来这位狩人年岁虽长,壮志未泯。

      景南浔道:“那你可以走了,离这最近的莲府走不到半日,到了那,你只说你是我招进来的,那人不敢不收你。至于进北骑营,我会让人带你进去。”

      男人双眼放光,走之前又多想了一件事:“将军,王妃,不如我再带你们出去?”

      林幺初与景南浔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的道:“可以。”

      于是,便随着男人走回了上面。

      景南浔解开马绳,与林幺初一同骑上黑刺客,男人在前带路,三人很快出了林子,分道扬镳了。

      在马上,景南浔先是问了林幺初一个问题:“夫人如何能确定尸体一定是娄瑛?”

      林幺初道:“娄瑛公子他,或许是时运不济吧,生下来右手就多出一指,他爹娄大人便找了位算命先生,具体算出什么我并不清楚,总之不会是好话。后来应验了,娄瑛上学总有缺席,一问便知是生病或受伤,最严重的一次,缺课了好几个月,是因为他在路上不小心摔倒,恰好被后面的马车碾碎了左脚的小指。”

      (啊!)

      她继续道:“这两个特征,尸体上都对得上,我想应该不会错了。”

      这世上总有些人无缘无故总是倒霉,或许娄瑛就是其一,三灾八难悉数遭了,最终仍没逃过一个早夭。这样的人,好似生下来就是来受罪的,可最让林幺初感到惋惜的是,娄瑛人很好,在学塾时很照顾他人,就像位体弱多病的邻家哥哥。

      景南浔道:“天生六指,总被视为不详,被人断定此人早年必定多有折磨,大器晚成。我倒觉得是无稽之谈,娄瑛命运多舛,与六指无关,只是他气运不好,没能活到时来运转的时候。”

      林幺初道:“夫君说的对,可旁人不会这么觉得,所以他爹娘才将他的玉佩打成观音像,为保佑他平安的。后来有一段时间,他许久不曾缺课,我还以为他终于要否极泰来,没想到竟然摔死在了这个地方。他比我要大五岁,如今,应该是二十有四了。”

      问完了这个问题,景南浔便道:“你想要他的尸体做什么?”

      林幺初轻易的一笑:“你不是说你不想继续查你阿娘的事,不只是因为不想,也是没办法再往下查。十三年前,蓬莱楼失火案的死者名单,还有事出起因经过,皆由刑部收录在册,而此案严重,刑部封得紧,你虽为将军,终究没有找来刑部名册的权力。”

      如果得不到名册,就没办法知道当年蓬莱楼里究竟有哪些女子,又有哪位有可能会是景南浔的阿娘,那么,景南浔阿娘的身份就永远不得而知。

      林幺初条分缕析,这也是景南浔心中所想。鞭不及腹,刑部是他自己够不到的地方,又加上叻弥一死,心中的执念少了八成,便没有耐心与心力继续下去了。

      至于邓春芸,那位自以为是,任人摆布的母亲,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却多年来,从未曾将换来的景南浔当成自己的孩子,景南浔从小顽强的自己长大,违抗着妇人的扑挞教条,也总算是坚守住了自己。

      她日后的下场会如何,景南浔还没想好,也没想全。

      林幺初继续道:“我想,既然你查不了,那么这件事还是要让能查的人去查。”
      “虽然此案早已了结,既然我们需要,那就让它再被查一遍。”

      景南浔看着她,默默听着。

      “娄瑛十三年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而娄焘夫妻也早已相信他们的儿子已经不在人世了。可他们终究没有见到娄瑛的尸首。景南浔,如果我给他们这个机会,去见他们儿子的尸首呢?”

      (什么?)

      景南浔问:“你,想利用这具尸体吗?”

      “没错。蓬莱楼马上要动土了,动土那天,一定会有很多人前来围观,如果那天在蓬莱楼再挖出来一具尸体,众人反应会是如何?或许还不足以闹到衙门去,那如果,这具尸体身上还有一块能表明身份的玉佩,并且在场之人中,有人认出这块玉佩正是刑部尚书之子的东西呢?”

      (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景南浔顿时神形皆震:“你想这么做?”

      林幺初知道,自己这么做不道义,不正直。

      但她道:“我确实想这么做。”

      景南浔目视前方:“你继续。”

      “这件事必定传到娄焘耳中,虽然找到了尸体和玉佩,他不一定会信,但尸体身上的特征他再熟悉不过。这样,蓬莱楼的旧案,就要翻案了。”

      “接下来娄焘去查的,就不仅仅只是一场普通的失火案,而是自己儿子的死因,娄瑛究竟为何会在失火那天出现在蓬莱楼?蓬莱楼又如何会失火?当日的每个人都有嫌疑,查不出来,他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你你你,能想出这样的计谋?)

      渐渐的,景南浔觉得怀中的女人不算简单。

      太不简单了。

      一个小姑娘,居然可以算计至此,将一个死人利用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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