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102、大战将始

　　人间没有死而复生的方法存在，人间仙死了便是死了，从来没有人成功地逃脱过。

　　身死魂消，无数仙人都在证实着这件事。

　　不是没有人妄图死而不散，重新来过，但事实上并没有人成功过。

　　死了便是死了。

　　这已经成为亘古不变的道理。

　　比起从未存在过的死而复生，飞升才是仙人们追求的目标，一旦飞升成为天上仙，便能脱去身体的桎梏，修成真正的仙体。

　　柔川说要还则危一具身体，是在不知人间仙境的情况之下说出来的，也说明了在她作为凡人的时候，曾真实地认为，人间仙无所不能。

　　这实在是一个错误的认知。

　　人间仙有尽头，他们是为了维护人间稳定才存在的。

　　“怎么了？”许是玉渊和青棠的惊诧太过明显，她出声相询。

　　浮山圣主不知道，但是柔川知道，在那一段浮山柔川的记忆里，她也曾说过类似的话，玉渊说过这世上没有重塑身躯的方法。

　　这是神给人间仙的限制，避免人间仙太过强大。

　　“如今这世上并没有塑造身躯的办法。”玉渊道，“死了便是死了。”

　　柔川没有说什么，只是也不曾放则危的魂魄离去，玉渊想她应该是不信的。

　　但此时却没时间跟她解释太多，不过这几息的时间，几道强大的气息从浮山深处而来，威压毫不掩饰地砸在他们身上，几乎要将他们直接压死一样。

　　三人都落在地上，虽不知来者是谁，但谁都没有想要服软的意思，哪怕才受过伤也都直直地站着，哪怕被对方的气息压制得无法反抗也绝不会开口讨饶。

　　紧接着另一道气息跟来，将他们三人包裹住，那威势便再落不到他们身上，玉渊忙朝那人道：“师尊。”

　　九荒仙境归尘仙尊拂尘轻扫挡住了泊伏山句游仙尊对三个后生的欺压，浮山寻隐仙尊也在一侧，他们几人皆从苍梧之地的方向过来，却是不知是何时过去的，他们一路过来时并不曾见得。

　　句游仙尊察觉到自家弟子的气息消散在此处又惊又怒，被归尘仙尊一挡，越发生气，不由分说便朝柔川抓去，寻隐仙尊抬手一拦，轻而易举就将他挡住了，她道：“大战在即，此间事按规矩交于神谕殿。”

　　句游仙尊怒声道：“我泊伏山的嫡传死在你的嫡传手里，她今日必须以命相赔！”

　　寻隐仙尊暗含警告：“事情因果你心中清楚，也看得分明，泊伏山这个弟子是怎么死的，要我重复给你一遍？”

　　归尘仙尊打圆场道：“神谕殿自来中立，定不会偏袒，句游仙尊不妨先消消气，与妖族的战事要紧。”

　　句游仙尊指着玉渊道：“若今日死的是他，你可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都是各家最优秀的弟子，凭什么他泊伏山的弟子死了就得白白死去。

　　因他话语中带上了玉渊，归尘仙尊亦是不悦，嘲讽道：“九荒仙境的弟子从不逞能。”

　　句游仙尊一听更是恼怒，待要发作，便听得寻隐仙尊道：“你若非要杀我浮山圣主，浮山与泊伏山之间必有一战。”她看向句游仙尊时周身气息变幻，威势如实质一般压了过去，将他一开始给予柔川三人的下马威尽数还给他。

　　句游仙尊心中大惊，便是归尘仙尊也心生惊诧，寻隐仙尊的实力越发高深了，只怕已入飞升境。

　　若她的实力如此，泊伏山上下全部加起来也不够她一个人杀的。

　　句游仙尊还待再说，另有一人飞来，道：“便依寻隐仙尊之言，此事交于神谕殿处置。大战在即，句游师弟，当以大局为重。”

　　此人便是泊伏山掌门，亦是句游仙尊的师兄，自己的徒弟死在别人手上，他看起来竟似浑不在意一般，他如此一说，句游仙尊便不能再争，泊伏山掌门又朝寻隐仙尊道：“浮山与泊伏山皆是抵御妖族的仙门，岂可轻言一战，寻隐仙尊是一宗之主，此等话语切不可随意说出。”

　　寻隐仙尊道：“你若要为你的徒弟与浮山开战，我定欣然相应，必不会如我徒儿这般百般推脱，顾全大局。”

　　柔川心道她连大局是什么样都还未曾得见，何来顾全一说？师尊这话说得不免有些偏颇。

　　句游仙尊与泊伏山掌门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则危的性情他们自然清楚，不说这个今日才出现的浮山圣主，便是在场另外两个小辈也不止一次推脱过则危的邀约。

　　这些被约战的弟子也都清楚则危的性子，为了避免两派纷争，大多避让了。

　　浮山圣主也避让过，他们自然都知晓。

　　说到底则危的死是他自找的，泊伏山本是理亏，但因则危死了，他们还多占了三分理，事情交给神谕殿是最好的选择，若非与妖族之战已经开始，浮山定然不会准许神谕殿过问此事。

　　泊伏山要争，根本站不住脚，倒不如先借与妖族这一战奠定泊伏山的地位，他们得在这一战里和浮山平分秋色才能在为则危争一分公道。

　　句游仙尊也明白过来，他狠狠剜了柔川一眼，却被柔川只能看得见的一双眼睛盯住了，她不怕他。

　　她脸上的面具更为她添了几分诡异森然，句游仙尊连忙收回眼神，不敢再去看她，心中却惊骇不已，他堂堂仙尊怎能对这后辈心生畏惧？

　　归尘仙尊见泊伏山掌门做了主，便同玉渊道：“你送浮山圣主前往神谕殿，不得有误。”

　　玉渊躬身应了，几位仙尊便又要回苍梧之地的界门处去。

　　柔川忽然低声喊了一声：“师尊。”

　　寻隐仙尊便折了回来，立在她跟前，道：“怎么了？”

　　柔川没想到她师尊会听见她喊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其实她也不太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她。

　　寻隐仙尊摸了摸柔川的头，道：“你做得很好。”然后便离去了。

　　做得很好？哪件事做得很好呢？是入浮山大阵猎妖，杀得妖族毫无还手之力，还是闯进苍梧之地引起仙妖之战，亦或是杀死则危？

　　师尊没有细说，柔川体味了一下从她出现到离开所说的话，她想她知道她为什么会喊那一声师尊了。

　　师尊要为了她与泊伏山开战。

　　师尊竟要为了她与泊伏山开战？

　　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她被春泽拦住的时候，觉得自己闯了大祸，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师尊，在这样的情况下，泊伏山的则危又死在了她的剑上，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闯祸的本事这样的大。

　　这几个仙尊出现的时候，柔川压根就没想着反抗，她想她大概也要死了。

　　但是师尊说，泊伏山若非要杀她的话，那就开战。

　　师尊在护着她，哪怕她闯了这样大的祸端，仍旧还要护着她。

　　她似乎知道则危那样的底气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她不确定她这份底气能延续多久，是不是这场和妖族的战打完之后就会结束。

　　泊伏山的妥协是因为这场战争，师尊的底气也是因为这场战争。

　　“走吧。”玉渊上前道，“我送你去神谕殿。”

　　神谕殿在九荒仙境，他们此去，大概会在那里待到这场战争结束。

　　青棠也道：“我随你们同去，我亦是此事见证者，当前去诉说实情。”

　　柔川拿起已经恢复原状，没有则危魂魄的大方剑，道：“我要先去个地方。”

　　玉渊道：“何处？”

　　柔川道：“他的灵魂归处。”

　　她要去鬼城？

　　柔川追着先时则危那一道魂魄离开的方向而去，根本不理会玉渊要送她去神谕殿的话。

　　她有点想试一试师尊能给她多大的底气。

　　玉渊也没有实实在在地去拦，他也很好奇她究竟能不能实现她所想做的事。

　　青棠眼看着玉渊跟着浮山圣主发疯，在原地吹了会冷风，咂咂嘴跟上去了。

　　去他的神谕殿，反正犯事的又不是她，她顶多就是个证人罢了，主犯都跑了，她就看她的热闹去。

　　大方剑里的魂魄和那缕没收回来的魂魄之间还有些轻微的联系，柔川又借浮山大阵之力知道了魂魄离开的方向，最后落在了一座凡城里。

　　此城在人间以西，更靠近泊伏山仙门所在之地，因是则危生前在此，死后魂魄也归于此地鬼城。

　　柔川并不知鬼城的存在，却一路追进了西方鬼城罗酆山里，鬼城里的鬼大白天的见了活人出现，登时吓得鸡飞狗跳，竟然无鬼来拦她，眼睁睁看着这人拿着一把巨大的金剑闯进了鬼帝所在。

　　柔川遍寻不见则危的魂魄，深知不能这样没头没脑地乱找，干脆去找这里主事的，她听着小鬼们一声叠一声地喊着鬼帝，便跟了上去，最后将一只看起来是个领头的鬼帝从床上抓了起来。

　　鬼竟然也睡觉？

　　那鬼帝自然不会任由她如此乱来，当即召出一应鬼兵，要将这胆大包天白日闯鬼城的仙人拿下。

　　人间仙境与冥府互不侵犯，乃至于互看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连带着人间仙也不得入鬼城。

　　其实只要是个人就不能入鬼城。

　　鬼城毕竟是鬼待的地方，和活人实在不搭。

　　他半闭着眼睛等着鬼兵把人赶出去，结果等来了搭在颈间的一把剑。

　　那剑如流星璀璨，刺得他脖子上的皮肤生疼。

　　人间仙没赶出去，自己却被挟持了，朱黎鬼帝十分识时务，当即问道：“仙人有何指教？”

　　柔川道：“我来寻他。”说罢将大方剑砸下，震得脚下黑石寸寸俱裂，则危闭目而立的魂魄出现，看得朱黎鬼帝目瞪口呆。

　　这得多少年没有仙人干这种事情了？

　　还是个年岁不大的人间仙。

　　他掰着指头数了数，想起前人的惨烈结果来，有心想劝一劝这个带着一张比他们姜鬼帝脸上那张还恐怖的面具的小仙人，给人塑体重生这种事，实在不能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