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济时刻》亦宸言

5、哥哥哥

　　没住几天，简错就出院了。

　　简错比小眼镜幸运得多，同样是失足，但他下坠的时候被空调外机挂住了外衣，落在了草丛里。

　　小眼镜却没有任何缓冲，直接砸在了水泥地上，浑身没有一处好的骨头。

　　相比之下，简错只有右手因为抓栏杆受力太大，软组织挫伤了，静养就好。

　　而路游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直接从高三特尖班调到了高二普通班。

　　路游原转进他们班的那一天，简错正趴在后排睡觉。

　　经过那件事之后，全班没有人敢再骂他，也没有人敢接近他，原来的同桌现在离他八丈远，全班都在有意无意避开与他的交集。

　　这也挺好，至少清净了。

　　简错半张脸都埋在宽大校服的领子里，一头柔软的黑发散落，衬得他脸色有点苍白。

　　路游原写下自己的名字，粉笔一丢就往简错那走，旁边有个男生见状伸手拦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兄弟，听我劝，简错旁边坐不了，他这人有问题，跟他好的都出事了！”

　　男生的同桌也附和：“对对对，学长坐我旁边吧，我成绩不太好，你能辅导我一下吗？”

　　路游原皱了皱眉，绕开两人就往前走。男生懵了，下意识伸手去抓了他一下，声音稍微拔高了一点问：“你怎么赶着和灾星坐？？”

　　路游原拍开他的手，盯着他，冷声道：“你骂谁灾星？”

　　“草，”男生见他生气了，悻悻缩回手，小声骂：“…护着简错，有病。”

　　路游原又看了那人一眼，才走到简错身边那张空桌前。简错已经被刚刚那一段吵醒了，眯着眼看路游原半晌，声音低哑道：“…你有病吧？快高考了还转班。”

　　路游原看着他头顶支愣的呆毛，放下手中的书包，忍不住笑出声，看向他：“怎么会这么说？”

　　简错刚刚睡醒，脑袋有点发懵，没想到路游原还会来反问自己，下意识就匪夷所思地问：“你高三难道不高考？”

　　路游原探身，压了压简错翘起来的呆毛，慢悠悠道：“竞赛拿了一个保送名额。”

　　“……”

　　简错把卫衣帽子往头上一盖，继续缩回去睡觉。

　　路游原看了一眼桌上盖的严实的发顶，也没说什么，整理好桌面，拿出一本空白的笔记本开始听课。

　　见路游原这认真样，简错那两百年毫无波澜的好奇心此时莫名其妙冒了头，他把帽子稍微往上拉了一点，露着一双乌黑的眸子看路游原，问道：“你不是保送么，这么认真听课……还做笔记？”

　　路游原手下不停，头也不抬地回道：“给你的。”

　　简错闻言，并没有说话，甚至表情都没变一下，只瞥了一眼搭在笔记本上骨节分明的手，又慢慢趴了回去。

　　不知道等了多久，久到路游原以为他不会讲话了，久到路游原的笔记已经记了满满一大版，久到老师同学的声音渐渐远去，久到冬日暖阳缓缓映上简错的发顶。

　　只剩彼此的世界中，他听见简错的声音闷闷响起。

　　他说：“哥，谢谢。”

　　-

　　“简错！”霍乱喊住前面和路游原肩一前一后走着的少年，见两人停住，他赶忙跑上去。

　　“我就住在你对面那个小区，我们可以一起走吗！”霍乱无视了路游原，期待地用双眼盯着简错。

　　不出意料的，简错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拒绝道：“抱歉。”

　　霍乱并不气馁，对着简错笑了一下，遗憾地说：“好吧，是我唐突了……那我们明天见。”接着朝简错挥挥手，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简错一脸的莫名其妙，而路游原则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霍乱…

　　-

　　小区离学校不算远，两人选择了坐公交车回家。

　　车上的人都坐满了，就剩一个“老弱病残孕”座位，路游原把人赶上车，扫了一眼车厢内——没有站着的老人，也没有站着的小孩或者孕妇。于是他一把把简错按在了座位上。

　　简错被他弄的困意跑了一半，余光瞥到泛着光的金属板“老弱病残孕”，疑惑地扭头看路游原。

　　路游原被他的动作逗笑，眼底裹上笑意，轻轻撸了把他松软的头发，安抚道：“坐着吧，有人需要了再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价值两元的空调车的原因，司机开的一点不颠，车内还开着暖气，简错靠着椅背慢慢又睡着了，黑眼圈在薄薄的白皙眼皮下格外显眼。

　　路游原抿紧唇，慢慢弯下腰，轻轻拿指尖碰了一下泛着青的皮肤。

　　简错似有所觉，眼皮颤了一下。

　　今天是立春，阳光被云层过滤，温暖地顺着公交车窗户的轮廓拓印在简错脸上，苍白的皮肤被衬托地多了丝生气。

　　柔软的发丝散落，眼睛半遮半掩在卫衣兜帽下，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皮上，留下淡淡阴影。

　　少年就这样弯着腰，心脏疯狂跳动，指尖穿过男生头顶的发丝，轻轻揉了揉。

　　——心中爱意如同夏日藤蔓般悄然疯长。

　　-

　　十分钟后，公交车到站了。路游原叫醒简错，两人一前一后往小区走。

　　“小错，”路游原叫他：“你晚上来我家吧。”

　　简错困倦地眯着眼睛，迟钝的大脑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路游原在说什么。

　　去路游原家睡…

　　好像挺不错的。

　　可以省饭钱、可以不用担惊受怕、可以有人陪着…

　　简错想到这，大脑突然清醒了一些。

　　“我回家睡。”

　　路游原说：“来吃顿饭。”

　　简错犹豫一会，最后还是没有拒绝。

　　-

　　路游原家户型和他家是一样的，同样是百来平，但路家夫妻就把家里打扫的很干净、很温馨。

　　简错曾经在这里住了一年多，对这里再熟悉不过，踩着拖鞋往里走。

　　路游原跟在他身后问：“去哪？”

　　简错说：“做饭。”

　　路游原挑眉。

　　简错会做饭他一直知道，不仅会做，还做得很好吃。

　　于是路游原把食材都放出来，任着简错忙。

　　等待简错做饭的空隙，路游原闲闲地坐在沙发上，刚打算开把游戏，手机却突然收到了一封匿名短信。

　　——“学长，我是霍乱，简错和你在一起吗？”

　　路游原诧异，随即皱了皱眉，动手回：“有什么事情吗？”

　　霍乱很快道：“落了东西在简错那，想拿回来，他不在家。”

　　路游原问：“你怎么知道他的住址？”

　　霍乱：“我去找利老师要的。”

　　路游原：“不重要的话明天再去学校拿吧。”

　　路游原本以为霍乱不会善罢甘休，结果出乎意料的，霍乱秒回了一个“好”字。

　　路游原抿唇，不可抑制地想，霍乱莫名其妙地来询问，就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

　　“哥！过来帮忙端下菜。”

　　路游原思绪蓦然被打断，抬了抬眼，随手将手机往沙发一丢，往厨房里走。

　　在空无一人的客厅，手机静静躺在沙发上。几秒后，屏幕突然亮起，对话最后停留在系统提示：“霍乱撤回了一条信息”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