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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国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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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了。外头依然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我被挪离湿暗的柴房,躺在内室的床上。那翠裙小姑娘——后来知道她叫做木叶,正在喂我喝药,眼睛红红的。
我得的是重风寒,发烧烧得头一阵阵地眩晕。喝完药后,她起身收拾碗勺,一句话都没说。
虽在病中,我还是觉察了那不动声色的冷淡,只好问:“请问……二爷在哪里?”
她“砰”把碗摔回桌上,转身怒视我。
不知道怎么踩着她尾巴了,我淡淡与她对望。
“都是你,你这个扫帚星!二哥从昨儿早上跪到现在,外头下着雨!爹还不让他起来!”她骂着,扁嘴哭出来,直哭得蹲到地上。
我震惊,跪了一天一夜?
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被木叶冲过来摁住,双眼发红:“你要干什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要死要活的,二哥一番苦心岂不白费了!”
“二哥叮嘱我看紧你的。”
木叶才十一、二岁的光景,而我虚弱得竟推不开她。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阵抽打声,怒喝,啼哭,哀鸣,驳斥,夹杂着淋漓雨滴。
木叶死死捂着我的嘴,不让我出声。我俩惊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不懂方言,却也分辨得出林父和元抚的声音。孝顺的元抚竟在大声顶嘴,似乎很愤怒。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才停下来。木叶这才松开手,手心都是汗,看都不看我,径直冲出去。
后来我慢慢了解,元抚和林父都是刚烈暴躁的性子。元抚本来就觉得他们欺负我一个女子,既没有道理又无知卑鄙,忍着劝阻几日,顺从几日,加之跪了一宿,已是忍无可忍。
而林父本不是为我如何,他恼怒的是儿子公然驳自己面子,家长权威尽失,丢光了林家的脸。
当日“战况”如何,我没有亲眼目睹,只听说棍子都打断了一条。当下午元抚进房时,看他脸上挂彩的程度,猜也猜出七八分了。
他是被林母和小姑林倚翠搀扶进来的。瘫软在床上,冻得面目隐约透出青黑,眼有点浮肿,浑身湿透。
我支撑起身子,挪出地方让他躺好。
林母握着瓶红花油伏在床沿痛哭。林倚翠快手快脚从衣箱翻出里衣,给他换下湿漉漉的衣服。
我忍着昏眩,给跪了一天的他小腿揉红花油。
他睁开眼睛,想对我笑,却牵扯到伤口疼痛,连忙收回去,龇牙咧嘴。
我不由一笑,却又有点想哭。
于是一张床上,我和他都躺着养病。
我问他究竟如何说服父母的。
他仅仅轻描淡写地解释:“父母怜我不日将要赴京赶考,事情早日定了,我也好安心读书。不敢让我分心。”
无论怎么样,我总算勉强留在了林家。
然而我听了他的话之后,心里一震,明白更大的难题在后头。林则徐要上京赶考,意味着留在这里的我要独自应付排斥厌恶我的一大家子。我暗暗深吸一口气。
不是害怕,他们总不会杀人。我也是一贯懂得笼络人心的。然则一个不小心露馅,让他们知道我是假郑淑卿……首先愤怒的会是元抚吧……
我不敢想后果。
幸好元抚毕竟年轻底子好,躺两天就起来如常入塾教书了。而红丫这死过一次的身体竟是弱得很,咳嗽总是不好。
这天一大早他又起床外出。
雨昨天就停了,在室内都能感觉到明媚的阳光。我独自一人躺着昏昏欲睡。
旁边忽然“咚”地一声,吓我老大一跳。一大木桶的衣服重重放在床下。
抬头看到林倚翠敦厚的笑脸,“嫂子?二哥老吩咐你体虚,不让太劳碌。正好你可以蹲这里洗洗衣服,用不着奔波劳碌。我还得出去摆摊。你帮着点家事,啊?!”
一直守着我的林木叶没好气地看我一眼,努努嘴:“姊,不大好吧?”
林倚翠温声劝慰:“嫂子活动活动也好。你呀,也别在这里偷懒了。走,帮我忙去。”
说完,竟不等我说话,拉着木叶就走了。
什么,叫我一个下不了床的病号去洗衣服?
我闪过一瞬间的恼怒。但想到林倚翠一副敦厚老实的温声细语,也许她真觉得洗衣服是很轻松的活。而且我要在林家站稳脚跟,前期日子少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于是撑着身子起床,拎着那桶衣服到院子水井边。
阳光好得很,空气中有一股青草的清新味道,知了声嘶力竭地嘶鸣。
侯官(今福州)这里靠南,气候炎热。我也不担心会再次着凉。只是从没在水井汲过水的我,使出吃奶的劲,才勉强提了两桶水。
这是我洗过的最艰难的一次衣服。
一边洗一边咳嗽,还在太阳底下烤得浑身是汗。
然后晾衣服的木架真是太落后了,用三根圆木搭成,稍不注意就会倒塌。我拼命踮起脚,好不容易才把全部衣服搭上去。
折腾下来,腰酸背痛,里衣都湿透了。我一边咳嗽一边走到榕树下乘凉休息。
忽然发现石桌上晒着几册书卷。大概下了几天雨,受了霉气,趁天气好拿出来晾的。
我随手翻看,手指刚触到书页,便觉纸质薄如蝉翼又坚韧顺滑,非同一般。这种纸张一般宫廷或贵族才用得起。
我奇怪,林家这么穷,怎么会有这种书。
当看到封册上竖写的四个正楷“淳化阁帖”时,我震惊得眼前一阵目眩,连忙扶住额头。
急急翻看书页内的印章和题跋,进行鉴定,我指尖不断颤抖。
我勉强压下激动的心情,快速数了数。
一二三四五……十!十卷!完整的!!!我兴奋得简直无以言表了。
从小看着爸爸致力于《淳化阁帖》的我,突然看到它完完整整在我面前,简直让我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悲喜交集,仿若久别重逢的故人。爸爸要是看到这么完好无缺的拓本,该多高兴啊!我来到这古代,果然是有缘人么?
不知道它后来到底怎么流落国外的。
更不知道我来到古代,能不能阻止它落入外国人手中?
想起爸爸都是在恒温室戴上手套,才敢翻开这些拓本。我竟有些不敢触碰了,生怕一个不小心,暴殄天物。
我虽不是专业,到底也耳濡目染大的,直觉眼前的是真品,愈发觉得珍贵无比。虽然《淳化阁帖》版本很多,其中清代临摹为最,然一页页翻看后,我肯定这就是后来启功先生挂心的那个“初本阁帖”,最善本!
我爸爸这个专业人士曾说过,当年宋代拓印《淳化阁帖》到后来,枣木板开裂,就像工匠锔碗那样,用银钉合缝,所以纸上有银钉纹的《淳化阁帖》拓印本,必是原版祖帖无疑。而以后不少“儿孙辈”版本,翻刻时故意在木板上划二条痕冒充银钉纹,但凹凸感远不如原版真实。
我聚精会神研究,不知过了多久,连天色变暗也没有发觉。
却被一声炸雷震得回神,急雨淅沥沥落下。
刚好看到婆婆急匆匆跑进来,指着晾衣木架大声说着什么,又快又急。我虽没听懂,但也知道她叫我收衣服。
可是我没有时间理会,三下五除二把几本册子抢抱在怀中,冲回房间,把她的叫喊甩在后头。
南方的雷阵雨就是这样,特别是这里靠海,水汽多,时不时就突然猛下一阵,过后又云开见日,炎热闷湿。
我喘得几乎呼吸不了。把几卷《淳化阁帖》放床上,焦急查看,还是淋湿了一点边角。
木叶跑进来叫:“你没听见娘叫你收衣服吗?”
我喘定了一会儿,又冲进雨里,一件件把衣物扯下来,结果太用力,木架子竟然哗啦朝我倒塌下来。我下意识举手抓住,结果那木头比想象中重得多,“轰”一声连我也摔倒了。
我惊叫一声。手指一阵刺痛。
“红丫!”有人喊我。
是元抚冒雨冲过来。他踢掉那些木架,一手揽过我手中所有的衣服,另一手搂起满身泥水的我,狼狈地往回冲。
细雨中他的体温传来,我忽然觉得这场雨很温暖。
走到檐廊下,他才把我松开,气喘吁吁,皱眉训道:“不是叫你将养着吗?病没好,起来淋什么雨!”
我看看婆婆。她背对着我们,在弯腰整理收回来的衣服被单,似乎没听见他的话。
我低头微笑说:“稍微帮点家事,不要紧的——咳咳咳……”
他眉头拧得更紧了,扯来毛巾给我擦拭脸上的水珠,“你看你,咳嗽越发好不了!”语气严厉,手上却很温柔。
我偷笑着,发现他只顾我,自己都还满脸水珠,沿脖子淌下湿了衣领。我想帮他擦,不料刚碰到毛巾,就觉得指尖又痛又痒,猛地缩起来。
元抚见状,捏着我的手在光亮下仔细一看,皱起了眉头。
我自己也看见了,几个指头全是细细的木刺儿!
天啊。肯定是刚才抓晾衣木架弄到的。那个圆木没有抛光打磨过,表皮全是小刺,晾衣服的时候我就提醒自己别碰,结果一急就给忘了。
元抚紧皱眉头:“我去拿针,给你挑!”
这时婆婆走过来,脸色不善:“元抚,还没到下课时辰吧?怎么就回来了?”
元抚一愣,猛然醒悟了什么,“啊呀”大吼一声,冲到外面去。不一会儿又冲回来,满目焦慌,瞪红双眼厉声道:“晒在石桌上的书册呢?哪去了?”
婆婆和木叶被他的凶恶模样吓得都不敢说话。
我忙说:“二爷,我把书收回来了。在这儿呢。”
他疾步过来,翻检那几本书卷,这才长长舒一口气,放松了表情。
他没有说什么,但我知道我做对。
如果这北宋刻本真没了,尽管他林则徐后来做大官,压上一辈子俸禄也还不够赔呢。
我心里顿时搅动着异样的愉快。
吃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围坐着小桌子,一小碟酸豆角,一碗炒鸡蛋,贫寒而简单的饭菜。元抚五个弟弟妹妹拼命抢着夹鸡蛋吃。
我的手根本拿不起筷子。小木刺儿都陷入肉里头,稍触碰一些东西,酸痒难忍。
只好用勺子吃白饭,不夹菜,免得其他人看见我别扭的姿势。
忽然,一双筷子夹着鸡蛋,伸到我碗里。
我吃惊地望去。
元抚却看也不看我,径自扒了一大口饭,一贯的严肃表情,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低头抿嘴笑,有一种柔软的感觉在心房滋生。
婆婆发现我们的小动作,问:“家嫂这是怎么了?一家子人,自己想吃什么就夹。老让元抚夹菜,小孩子看了影响不好。”
林父闻言,扫了我俩一眼,不动声色,脸色却好看不到哪里去。年纪稍小的孩子们忽闪着眼睛,根本不知道什么事。
我知道自己离融入这个家还很远,此时只能伏低做小,于是就不出声。
林倚翠柔声劝慰:“娘,二嫂今天收衣服,弄伤手,你也别怪人家了。”说着,她省起了什么似的,又说,“哎呀,对了,这两天爹娘没衣服换了,全都没干,且忍两日罢。”
林父正夹一筷子豆角,闻言停下动作:“怎么回事?都洗好几天了,虽说接连下好几日的雨,但上午那么大日头,总有一批干了吧。”
婆婆撇撇嘴,“是快干了。但下午下雨,我喊家嫂收衣服的时候,她在那看书入了迷,竟只顾抱着书躲回房间。后来才又跑出来收,结果绊倒架子。这么一耽搁,就湿透了。”
她絮絮叨叨起来,没完没了,“女人家,做事利索点才好。”又说,“又不求取功名,看什么书啊还入迷,真是……”
林父这下连看也不看我们,用筷子尾敲了敲桌,很不耐烦地粗声说:“吃饭吃饭。”
我暗自啧了声,婆婆怎么就看我不顺眼?不过,这次她可真的错了。
果然,元抚看着他爹娘,只说了简单一句话:“淑卿冒雨收的书,是爹向钮钴禄大人借的那几卷法帖。”
这句话无疑有着重量级的威力。林父霎时变了脸色。
林父深深吸了几口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自从父子俩吵翻后,林父总不理元抚,也不同他说话。这会儿,他重重放下碗,转向还在唠叨的婆婆喝道:“行了行了,吃你的饭!别唠叨家嫂了。人家又没做错什么。”
婆婆闭了嘴,不明所以,一脸不服,却又不敢违抗老爷。
我在心里偷笑起来,没有说话,沉默是最保险的。同时还有一点了悟,原来是借的。我说呢,林家哪里有钱可以收藏得了《淳化阁帖》。
夜晚回房,元抚在灯下帮我挑刺。
古代没有镊子,他是用缝衣针挑的。再者他一个大男人,手脚比女人粗,可想而知有多痛,有时还会酸痒到心脏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不啻为一种酷刑。
我死死咬着嘴唇。
油灯的火焰在他深黑的眼眸里跳动,可以清晰看见他聚精会神的目光。每当我“嘶”一下,他就会眨眨眼,定定神,重新放轻手,轻轻地挑。
夏夜清风朗朗,树影婆娑,沙沙作响。我心情蓦地变得愉快。
终于挑完十个指头,他猛揉一通眼睛,说:“眼睛酸痛死了。比我熬夜临摹帖子还费眼力。”
我看着缠白布的十指,已经不那么痛痒了,长长地松口气,柔声道:“那肯定了,那么多细细的刺儿,光线又暗。”
他就着脸盆的冷水洗把脸,把我送回床上。我以为这就要睡了。
谁知他给我盖好被子,自己转身回到书桌前,小心翼翼把淳化阁帖捧到上面。翻开砚台盖子,竟开始磨墨。
我撑起身子,惊讶地问:“你不睡?”
他却已经入了神,垂眸凝视桌上的书册,一手转动墨条,“唔”一声。
良久,他才翻动书页,一边用毛笔吸墨一边说:“你先睡吧,我得剩余的两卷临摹完。上京前须得还给人家。”
我又哪里睡得了。
翻身下床,拉一张椅子坐到书桌旁,看他把熟宣铺在上头临摹,全神贯注,眉眼间坚定从容。连我坐过来都没有注意到。
于是我大着胆子抽出第一卷,一边看一边恨不得相机就在手边,可以全部记录下来。不过,就算记录下来也不知道怎样带回现代。
我微微叹口气。
灯火朦胧,这千年国宝在我眼前化出一片晕黄,往事历历在目。
记得我爸爸为追回国宝的焦头烂额。他在这事件中角色是王立梅的助理,多次斡旋其中。
那时候英国人提出可以用故宫收藏的清代朝珠交换。
王外长和我爸爸马不停蹄,到故宫珠宝库房挑选。本来以为故宫所藏朝珠一定很多,结果确实可供选择的还真不多。□□败退台湾时带走了一部分精华,剩下的好一些都是典章制度有记载的,不宜拿出交换,其他的真不够档次。
英国人又提出故宫收藏的翡翠或家具也可以,故宫博物院又拿出翡翠。英国人看了之后,对这些翡翠未置可否,只是伸出戴有翡翠戒指的手指说:“你看看我这个翡翠戒指……”
翡翠没有换成,他提出用红木家具交换亦可。故宫博物院又端出一把红木椅子……(注一)
这样一直折腾了近十年,我爸爸日夜忧叹,愧对启功大师。他有时候会抚摸我的头发,沉重地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样国宝都舍不得啊。”
我其时年幼,尚不明白作为一名书法家对淳化阁帖的感情,更不能体会个中焦虑悲苦。
后来,英国人答应以450万美元出让。国家用来抢救流失文物的钱本来就很有限,450万美元可谓天价了。
直煎熬到2003年,大家害怕夜长梦多,终于下狠心花钱迎回了这世上最善本的四、六、七、八卷。
当年多少研究古籍的学者和国人为之揪心啊。幸而,幸而,国家最后舍得花了这笔钱。
我百感交集,深呼吸一口气。无意中抬头,撞入一双深邃幽黑的眸子。吓得立即回过神。
他若有所思地说:“我竟是看走了眼。本以为你冒雨护书,只是无意之举。现在看来,你是个识货人。”
我心脏跳快几拍,勉强笑着说:“不过略有了解。二爷怎么这样望着我?”
他探寻的目光在我身上打了两转,重新低头,扶着袖子蘸墨,缓缓而述:“淳化阁帖,又称帖祖。淳化三年,宋太宗秉承崇文抑武,出秘阁所藏历代名家法书,令翰林院侍书王著编成,自此书法大盛,文人墨士无不以此来衡量自己的文化素养。”
我胸中激荡。这些我都知道啊。
这国宝称帖祖。因为在它之前,中国人才辈出的传统书法并没有形成一门专门的艺术,民间也很难见识到名家的墨宝。
《淳化阁帖》出现后,古人法书多赖此以流传继承。我们现在才可以见识得到王羲之、王献之、柳公权、欧阳询、钟繇等的真迹!
尤其是王羲之,他的亲笔墨宝已经失传,荡然无存,后人只能靠这帖来领略其风采了。
而这宋刻本之所以珍贵至此,因为宋太宗只赏赐给寥寥几个皇亲国戚和大臣,且不久就停止赏赐,故而在当时已非常难得。至仁宗庆历年间宫中发生火灾,《淳化阁帖》原版与所藏历代名帖、原作悉数被焚毁殆尽,所以祖刻《阁帖》拓本成为孤本,仅此一家,世上再无。
我抚掌腆脸问:“那我也不故作玄虚了。我看得出这几卷非赝品,珍贵之极。公公和二爷,怎么弄得来?”
元抚蓦然笑起来,清亮眸子略带得意,年轻的脸庞意气风发,“你说得对。主人家怕引来灾祸,从不肯示人的。然则他邀请爹欣赏藏品时,还是忍不住露了宝。我林家虽清贫,但父子尚有清高之名。加上爹曾于钮钴禄氏有救命之恩,便借出来临写,约定不得与外人道。”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吃饭时林父并不对婆婆明言原因。又问:“这钮钴禄大人,是……?”
他不动声色望过来,“你娘家与他素有来往的,你竟不认识?钮钴禄·维甸是浙闽总督。”
我这才知道自己说漏嘴,沉默下来,忐忑不安。
他放下笔走到我身旁,握住我肩膀,说:“你别思虑太多。这里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他竟以为我是为郑家的恩断义绝而伤感。哪里知道,我对他们也一点感情都没有。
于是不再说话,静静看他写字。
他硬是熬夜到三更。
而我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边睡着了。
醒来时,我躺在了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
天已大亮,他早出门。我急忙找了找,十卷阁帖都已不在。肯定是他拿去归还了。
我颓然坐倒。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触摸得到真本。
不过好在也有了新线索,如果能回现代,我可以查查那位浙闽总督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