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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恶兆之梦2 ...

  •   我们在天上的神,愿人尊你的名为圣,愿你永恒的黄金国度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与同行在天上,我们永恒不灭的生命,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救我们脱离死的深梦。因为国度,荣耀,死亡,都是你的,直到永远。

      ——《永恒女王礼赞》

      黄金时代。神的伴侣在巨人战争中大获全胜,封印那永不熄灭的禁忌火焰,储王葛德文于往城外大败古龙弗尔桑克斯。捷报频传,王城罗尔德居民上下奔走相告,街角、屋顶、教堂全部满满当当的挤满跪拜的虔诚信徒,祷告声与颂词不绝于耳,所有美好的希冀和愿景飘向遮天蔽日、熠熠生辉的黄金树。

      黄金王朝政权巩固,仁慈的神赦免一切死亡,打造永生的国度。
      这是最好的时代。

      可惜这一切与恶兆之子蒙葛特并没有什么关系。出身伴随返祖诅咒、不被黄金树所赐福的恶兆之子注定会被抛弃在王城密闭的下水道中。他出世第一次睁眼见到的是一片黑暗,长久生活之处也是一片黑暗,黑暗是养育他的第二位母亲。
      如果要让蒙葛特形容在王城下水道成长的生活,他并不会选择“痛苦”这个词。很难以形容那种复杂的感情,他被黄金诅咒的囚具压制在下水道内,少有在下水道内部游荡的机会,因此并不会与人交谈,也无法认识自身的处境。在被压制的时间里,他有时会陷入沉睡,有时会静静倾听延绵不绝的污水声。如果近段时间下过雨,并且足够幸运,甚至可以在污水里捞起一片黄金树的落叶。那是他对光的初体验。

      一定要对童年时光冠以形容,那可能是“平静”。
      在平等的黑夜中,游荡的、被封印的恶兆之子互不干涉,与患上疾病的老鼠为邻,日复一日地度过被诅咒的一生。因为出生以来尚未见过光明,所以黑夜也并非难以忍受。安静、安宁,如同死水一般的生活,就是平静。

      如无意外,蒙葛特会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或许会突破囚具的封印,也或许不会,直至艾尔登法环的破碎。
      但是意外降临了。

      王城下水道的死寂被打破,潺潺流水声被惨叫和哀嚎取代,污浊的恶臭中染上血的腥气。然后是泅水而来的脚步声。
      由远到近,那翻动水流的脚步声最后停在了他的封印面前。在绝对的死寂黑夜中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依靠感觉辨别出面前站立的是一个人形生物。对比士兵和神人来说体型太小,对比恶兆来说又更像人类。

      “闭眼。”

      类人生物的声音响起。

      蒙葛特从未与人类对话过,他理解这两个字用了三秒钟的时间。在这三秒内,陌生的摩擦声,燃油的气味升起,紧接着——是一团剧烈燃烧的火焰。

      太久没有接触过光明的眼睛不受控制的刺痛、流泪,可是蒙葛特没有移开视线,甚至有些呆滞目视火焰的光明。

      举起火把的人就在强光下冷淡地打量他。
      这一刻,蒙葛特才意识到这是“光明”,他在光中看见了自己黑暗发皱的皮肤,枯干的毛发,以及与人类不同的崎岖乱角。他无师自通,耻辱心像是刻在本能里,一被光明照到就竭力往后挪动身体,企图借助黑暗来隐藏自己倍受诅咒的身躯。

      可惜光明不肯放过他。举着火把的人步步逼近,直至他到囚具的边缘。

      蒙葛特迫不得己,抬起头,顶着刺眼的亮光去看这位胆敢靠近恶兆之子的家伙。是充满好奇心的调香师吗?还是大胆的恶兆猎人?

      好像都不是。
      逆光看过去,最先注意到的是那头刺眼的银发,然后是一双奇特的眼睛,眸色浅淡,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也在燃烧。紧接着,他才开始打量她的体型。并不高大,放在人类里算是中等个头,没有穿戴铠甲,而是穿着宽阔的法师袍和棉麻内衬,腰间别有一把长刀。看起来不伦不类,什么都不像。

      “你的名字是蒙葛特,是不是?”

      这短暂的话语如同惊雷,把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把脸埋在黑布下面。绝不能以恶兆之名玷污黄金王族……

      “这种一跟我对视就躲起来的坏习惯到底是怎么养成的。”她的声音像是在叹息,手却很强硬地扯开他遮盖身体的布料,并且将他提了起来。这时他才发觉她有那么大的力气。她喃喃自语:“我就知道那个小怪物是你的分身。”

      囚禁他的黄金囚具被蛮力破坏,星星点点的黄金之力在污浊的空气中飘散。蒙葛特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要破坏他仅有的东西?

      蒙葛特有些依依不舍地用手掌去接光点,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在他贫瘠的内心升起,说不清难受还是痛苦。

      一只手按住了收集光点的动作,他有些懵懂地转过头,再次对上那双吓人的眼睛。光明总比黑暗要令他恐惧,在那一瞬间他又被吓到了,手里收集的光点全掉地上,他抓住她的手臂,有些慌不择路地把脸埋在宽大的法师袍。

      “……你现在很脏。”

      蒙葛特的手指停顿了一瞬间,逐渐松开了她的衣袍。

      “但是算了。我还要跟你计较什么?你现在都变成这个鬼样子了。”她自暴自弃般重新用衣服盖住他,让他远离光明。

      她用手指粗暴地拢起杂乱生长的白毛和角,直至摸到他左眼上方被他掰断的角的痕迹,动作才放轻了点。他也能够在她身上感受到彷徨的急躁和疲惫,一种微妙的痛苦,于是他沉默地握住她的手指,没有反抗。

      *

      梦酿是作用是什么,褪色者活了四辈子都不知道,现在可终于搞清楚了。
      褪色者从那种昏沉的状态中走出,味觉、触觉、视觉相继苏醒,第一反应是酸臭,第二反应是潮湿,第三反应是黑暗。

      她打量四周,大脑开始运作,意识到自己又被丢进了王城的下水道。

      被她灌下梦酿的蒙葛特不见踪影。
      不知道要做什么,她下意识地顺着下水道开始游荡,路过那个狭窄昏暗的房间时发觉里面看不见赐福。

      继续往深处里面走,一阵不同寻常的恍惚击中了她,黑夜、孤寂、被压抑的痛楚从外部强硬地压入她的情绪之中,这明明不是出于她本身的情绪,但此刻却感同身受。
      褪色者蹲下身,手指紧紧掐住自己的脖子,用窒息来驱逐极致的痛苦。在缺氧的意识模糊间,一副画面静静跃上她的脑海:远离黄金树的海上岛屿,巨大的圆月悬挂在半空,在海面留下一条浮光的道路。她跪倒在地,企图用膝盖往那条前往天国的道路爬行,然后陷入深海的窒息中……在那么一瞬间,她清醒过来了。

      褪色者松开自戕的双手,开始剧烈喘息。
      她对痛苦的适应力很高。很快,她就站立并行走起来,前往传来痛苦的源头。

      她一开始没有点灯,靠感应行走,等她走到一块路边小小的凸起时,那种剧烈的痛苦转化为了疑惑。她知道面前这个东西就是影响她神智的罪魁祸首,应该要立即处决。但她看着那矮小的体格,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点起火把一看,果然是幼年时期被囚禁在下水道的蒙葛特。
      出于疑惑,精神疲惫,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她掀起恶兆的遮羞布,破坏自出生以来伴他同行的囚具,看他流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很想羞辱他,在他软弱卑微的至暗时刻口出恶言。
      但是他的情绪牵动她每时每刻的心神。

      褪色者第一次发现恶兆之子是如此心思细腻,敏感尖锐如同玻璃碎屑的家伙。在她气恼时他散发出恐惧,在她摸他的身体时他感到抗拒……以及微弱的欣喜。

      想过把他丢在这里不管,但是被涌动黑暗吞噬的感觉并不好受。

      “你能变得再小一点吗?我想把你装在背包里。”

      年幼的恶兆之子犹豫迟疑一会,最后还是听从她的指令把身型变小。这是所有半神与生俱来的力量,如无意外,他们从诞生之始就能选择自己以哪一种时期的样貌面世。

      “你想要去带我去哪里?”年幼恶兆躲在她的背包里,只露出怯生生的角和眼睛。“我不能离开弃置恶兆的下水道,这是永恒女神玛丽卡的禁令。”

      褪色者噢了一声,面不改色:“玛丽卡叫我把你带上去。”

      “绝无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那不是你妈吗?指不定她想你了。”

      “那为什么你不带上蒙格?”

      褪色者一时间想不到怎么反驳,恼怒道:“闭嘴,你的话太多了。”

      “……”

      蒙葛特不再开口,在摇摇晃晃的背包中看着她转过一个又一个拐角,走向出口的道路,熟悉得如同回到自己的家。他有些疑惑,但因为对方的抗拒,也只能缄默不语。

      褪色者走了一会儿,忽然又开口:“可能是她不喜欢蒙格。”

      “……为什么?”

      “因为我就不喜欢蒙格。”

      很快就找到那一条直通井口的梯子,蒙葛特在她爬梯子时拽住了她的头发。

      “就算你带我上去也没有用,只要我的身份被发现,就会被丢回进下水道里。”他说,“谢谢你,但请不要做无用功了,让我回去吧。”

      褪色者单手在背包翻找。很快,一件纱质的神圣物品盖到他头上,拟态面纱,他在其中嗅到了玛丽卡的气息。

      蒙葛特震惊且疑惑:“难道真的是玛丽卡女神派遣你来的吗?”

      褪色者爬梯子:“谁说不是呢。”

      爬上出口井,发觉现在的时间刚好在半夜,王城大道边上人烟稀少。褪色者灵巧地从井口跳出来,忽然跟两双眼睛对上了视线。
      两个半夜值守在下水道出入口的罗德尔骑士。

      褪色者和值班的骑士们面面相觑一会,双方都很意料之外。

      ——怎么下水道口也有人看守?!
      ——怎么会有人半夜从下水道里爬出来?!

      骑士们警惕且谨慎地对待这个从下水道爬出来的人类,两把大剑横在她的脖子上。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从下水道里出来?”罗德尔骑士大声呵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拿出你全身所有的物品,放下背包,如有不从你将会被就地格杀!”

      褪色者皮笑肉不笑:“王城下水道是我家,我从家里出来也不行?”

      罗德尔骑士勃然大怒:“大胆,这说的是什么话!”

      “交界地通行语。”褪色者往后一跳,迅捷地投掷匕首,匕首尖锐刀锋穿破铠甲,刺入骑士的身体内。她继续回答,“可能带着点风暴城口音,从穷乡僻壤过来,你们就当我是个外地臭要饭的……”

      从来没在王城内见过如此大胆的家伙。值守的王城罗德尔骑士面色惊骇,立即吹哨召集巡逻士兵。

      “今晚是葛德文皇子值守,快去请求大皇子的庇佑——”

      远处立刻亮起军队发光的旗帜。

      葛德文……?
      葛德文不是死很久了吗。

      褪色者罕见地流露一丝茫然,抬起头打量王城。巨大的古龙骸骨依旧矗立在城中心,生长于大陆与海洋交界处的黄金树遮天蔽日,一切和以前相比似乎并无不同。

      直至她发觉以前死寂般的王城此刻灯火通明,穿着亚麻衬衫的居民们纷纷从二楼窗户探出了头,王宫内部一阵骚动,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大教堂边缘。

      神仍端坐在闺阁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恶兆之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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