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萧瑟声声慢》品燕朱

19、第 19 章

　　这就是成年人世界的寂寥之处。
　　只要你还有希冀，有自我要求，只要你还希望自己的人生可以往上走，就会有这样的时刻。
　　在某些时刻，新的问题和挑战携手前来，你也未必会有什么真正的超前的智慧。你会迟疑，犹豫，摇摆，自我辩论，但是那都是你一个人在内心发生的事情，在外人面前，你还需要表现得从容，镇定，似乎一切尽在把握。

　　这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很多人有很多种不同的排解方式。
　　林声慢后来习惯了，就是在这样的一个高层的房间，四周寂静，空无一人，自己站在落地窗外，对着外面灯红酒绿的世界，静静的抽一支烟。
　　孤独并不会得到消减，只是会让孤独沉淀，不必躁动得那么让人难受。

　　曾经他也希望能够用行业里通用的方式。
　　这些年，遇到过很多美丽的异性，无论来自哪个场合，都有那么一些可能可以携手走入这孤寂良夜的时刻。
　　但是都被他在最后一刻选择放弃。

　　他也曾经很多次说服自己，和很多有妻有子的同行相比，他只是个单身男人，即便有这样的际遇，也并没有什么。
　　他也曾经抚摸过很多长发，搀扶过一些臂膀，双手环抱过几具柔软的腰肢，但是都没有办法在最后的时刻，真的完成自我说服。
　　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陈漫。
　　在陈漫消失的很多年里，他一直努力地寻找她。直到三年前的某一天，他突然觉得，到了自己该放手的时候。
　　原来不管在还是不在一起，可能都会有七年之痒。

　　这几年是因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习惯了这种独自的沉默和克制，还是因为那些人最终都不对。
　　哪里不对，他也说不出来。
　　但是萧瑟，为什么萧瑟对了呢，其实他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林声慢才有一点点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是个有女朋友的人了。
　　打开和萧瑟的微信聊天界面。这两天他忙于工作，没有联系她。而她，也并没有联系过他。

　　夜色已晚，不确定是否她已经进入睡眠。他给她发了个信息：睡了吗？
　　她回的不快但也不慢：还没。
　　做什么呢？
　　刚下班没多久。

　　林声慢笑了，她好像学生在回答老师问题：为什么不问问我在干什么。
　　你在做什么？
　　在想你。林声慢打完字，不等她回复，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喂。话筒那头的声音沉静轻柔。是萧瑟的气息。
　　林声慢这个时候真的觉察出自己的想念，此时此刻的他，无论是那个和萧瑟如烈火燎原般的夜晚，还是那个躺在她身边在她轻柔的叙述里安然睡去的午后，都变成了珍贵的，值得他想念的切实的部分。
　　萧瑟，我想你了。他从来是个说情话的高手。
　　萧瑟一开始似乎并不习惯，稍后，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想我了吗？林声慢逗她。
　　嗯。
　　嗯是什么？
　　萧瑟有点恼。对她而言，和林声慢谈恋爱，确实不是她擅长并且熟悉的领域。她觉得自己有点笨拙：嗯就是嗯。

　　我还需要几天才能回去。林声慢向她报备行程。当然，他有一丝苦笑，如果不顺利的话，可能明天就能回去。

　　遇到什么问题了吗？萧瑟最终还是无法按捺自己的关心。
　　萧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件事情，周围的人都会觉得这样做比较好，而你有一个自己的理由，并且其实你自己也没有那么确定一定会赢，你会怎么选择。
　　我，会选择自己的心。
　　哪怕最后事实证明你是错的？
　　是的。
　　哪怕最后你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是的。
　　萧瑟回答的很坚定。她可能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她对他说，林声慢，如果要做决定的那个人是你，我会和你一直站在一起。
　　林声慢半天没有说话，然后他说，萧瑟，我好喜欢你。

　　萧瑟没有说谎。他没有跟她说起具体的问题，她也不会追问。
　　但是在千千万万人会选的那条路之中，偏偏要因为自己的心，去做一个背道而驰的决定。就是要去做这样的一个决定，即便最后一无所得，甚至一败涂地。
　　这就是萧瑟一直以来的选择。而林声慢，是她做过的，人生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那样一个决定。

　　他们的电话被打断。因为有一直在现场暗中观察的投资经理的电话打了进来。
　　Lin，核心团队中已经有两个人同意要签顶峰的TS了。徐总还稍微有点犹豫，但形势已经真的很不妙了。如果我们再不做点什么，很有可能饭局结束，他们回去就会签字盖章了。

　　林声慢挂了电话。烟头烧灼到了手指，他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然后给徐数发了一条微信：徐总，我是林声慢。我需要向你澄清的一点是，对于资金用途提出不同的建议，不是代表百川对于团队的质疑，恰恰是我们想伴随团队的诚意，因为对于我投资的项目而言，我们固然愿意做锦上添花的加成者，也更愿意做可能遭遇困境时候的陪伴者。没有一个行业只有向上，不会向下。没有一种环境只有鼓励，没有打压。我尊重你最终的任何答案，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够真的想清楚，你离开大平台来创业，最终是为了打造一个什么样的企业，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伙伴。
　　对方没有回。

　　但是对方收到了。他看到对方输入中，然后还是选择了删除。
　　林声慢可以接受对方的迟疑，如果他立刻接纳或者立刻排斥，可能都不是他认为值得他投资的创始人。
　　只是天平最终会放在哪一端，他不是他，他无法预判，他只能等待。
　　而只要对方接收到了，并且还在犹豫，那对他而言，就还有往下推进的可能。

　　徐数一行人在公司附近的餐厅。
　　顶峰的诚意是毋庸置疑的，除了投资经理，VP，还有今天特意飞过来的合伙人。他们做决策的时间快，最早给了领投的TS，并且没有在估值上讨价还价。
　　而他们说的理由也是对的，在现在这个阶段，节奏是最重要的。互联网的商业模式，本质上是唯快不破。快点确定，快点交割，快点拿到资金，快点开启推广运营。
　　谁比谁更快一点，谁就很可能事实上真的领先一点。每一名的身位，对应都是未来几亿甚至几十亿的估值差距。顶峰是最快的，因为这是企业今天最需要的。

　　没有什么不理想的了，因为顶峰虽然品牌略比百川逊色，但也已经是国内一线的知名基金。后面还跟着一堆要挤进来的跟投方，只要顶投一确定，整个融资就确定了。
　　他确实不应该再犹豫了。
　　可是他还是必须得承认，林声慢今天的话放大了他的犹豫。

　　大家相谈甚欢。出席的CFO和COO都已经当场表明了欢迎，徐数在某个瞬间也确实打算松口。
　　但是看完林声慢的信息，他确实又把自己拽了回来。
　　他说，感谢顶峰对我们的认可和重视，但是我们确实还需要再内部讨论一下，我们争取这周内可以给到大家答复。
　　徐数看到了在场所有人脸上的一丝丝诧异，还有一丝丝失望。但是他还是让自己别开眼去。

　　顶峰的合伙人率先回过神来：没问题，徐总。我们非常理解。我相信团队会给出一个最适合自己，最适合形势的答案。
　　他伸出手来，我们敬候佳音。
　　当徐数跟他握手，他继续说到，但是徐总，我有个不情之请。因为我很想和大家一起见证我们这次的里程碑，但是我确实之前定好了周四上午在北城有个非常重要的会面。。。
　　当然，如果时间确实赶不上，那我就把那个会面推掉。他看到徐数有丝为难，很快追加了这一句。
　　这时有身旁的同事提醒他，张总，可是那个会议。。。他摆摆手，制止对方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徐数。
　　果然，人本质上都还是感情动物。徐数定了定神：不用那么麻烦了，张总，我们会在明天晚上前给出我们的答复。

　　只有一天的时间。
　　只要把时间压缩的足够短，那就对顶峰足够有利。因为推翻一个决定，远远要比做出一个决定，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