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橙黄橘绿时》沐童

59、歪叽 2

　　第二天，是去钻石山。钻石山不高，也不算陡，基本是老少咸宜的高度和险度。苏樱又穿上了那条白色衬衫裙，脚上是新买的慢跑鞋。
　　临出发前，苏樱把昨日新做的珍珠链子戴上，正在美美地照镜子，张一山看看她，却拿出一个首饰盒，从中取出一条白金链，示意苏樱换上这一条。
　　“这是什么？这不是……”苏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昨天在提夫尼店里看到的那一条吗？当时的它在柜台里光芒四射，艳压群芳，款式端庄、大气又不失精致，自己一眼就被它吸引，但看看价格，又觉得好贵，近千刀呢，这可买可不买的，就算了……但他是何时买下的？收他这么贵的首饰很不好吧，昨天的赌珠及镶嵌都是他出的钱，这次这条项链实在太贵重了！
　　“我后来跑步又经过那里，就把它随手买下了，我觉得这条很配你的裙子，你唯一的裙子，哈哈，”他把话题引开。
　　“这……那我回头把钱给你吧！”苏樱咬咬牙，只能这样说。自己一向是个不愿意占人便宜的人，而和张一川相处，已经屡次用他的钱了，这让自己很不习惯，甚至不安。
　　“怎么，送你一条项链而已，又不贵，你不用这么见外吧？”见多了那些喜欢男人围着献殷勤的女孩，见惯了她们无论富裕都喜欢出手阔绰豪迈，她这样的节省，让自己很不习惯，伤男人自尊啊。
　　看他实在不悦，苏樱只得罢了，算了，他们的价值观不同，对同一件事情的看法可能相出甚远，况且他在她面前，绝对是个相当的有钱人，也许真不在乎这些小钱，但这个相处法，让自己确实有些别扭，“拿人手短”，这万一两人处不好，唉……苏樱只有默默地记下账。

　　两人到达山脚时，时辰已并不早，有些上山看日出的人，都在下山了。这个钻石山据说是檀香山看日出绝佳之地，视野非常开阔，在山顶几乎能俯瞰整个岛，能看到蜿蜒的海岸线，张一川说他能看清海滩上的鸟……所以这里是游客必来打卡之地，但就算是这样，山路上人也不算多，跟国内的景点比起来，简直是“贻笑大方”了。
　　上山的时候很轻松，两人到山顶时，风挺大，苏樱的裙摆不算宽大，可也被风吹得掀起来，她和张一川并肩靠着栏杆俯瞰的时候，两个手一起也压不住飞扬的裙摆，张一川见状，上前，站在她背后，贴着她后背，双手虚着撑在栏杆上，把她环在怀中，因为他胳膊长，这么做都没怎么和她肌肤相贴。而苏樱不禁老脸都红了，这么MAN的动作，真是充满暧昧啊，昨天是如此，今天又是如此，自己觉着尴尬，他却仿佛很自然，此刻自己的后背热得发烫，而感觉到他的“热力”也正通过相触的衣物，源源不断地传来，自己动也不敢动了。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个山的斜坡角度还是有一点大，下山的时候，苏樱就有点刹不住车，控制不住往下冲了几回，“你平衡力真的是差！”毒舌完，张一川一把拖住了她的手，帮她稳住。快到山脚的时候，坡度已经不大了，两人松开了手，可是没想到，苏樱的新鞋，略微偏大，不知怎地，自己竟然绊到了自己的脚，一个趔趄，生生地双膝跪地摔在石子路上。摔倒在地的苏樱反应还是比较快，赶紧手足并用爬起来，前后偷眼看看，正好在一个拐弯处，除了前方有两个人背着他们外，就只有身边的他。他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地来扶她。自己赶紧把身上泥土拍拍，才发现，手心蹭破了些皮，露出血印来，这也就罢了，膝盖比较倒霉，两个都蹭到了，右膝盖蹭掉了不小的一块皮，血珠不停地冒出来，苏樱感觉到疼，真疼，眼泪都要憋不住出来了。
　　“啊呀怎么这样？”张一川紧张了瞬间后，就示意苏樱打开背着的小包，他记得她带着纸巾的。用纸巾帮她轻轻地把皮肤上的沾污清理了下后，他看看她，再看看她，然后一个横抱，就把她抱着，直往前走。
　　苏樱“呀”了一声，“不要，我能走！”“快放我下来，太丑啦！”
　　张一川：“别动，你想两人再一起摔倒啊？这可是下坡。”
　　苏樱暂时老实不动，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过，靠之，自己这么丢丑这么怂的吗？走个路都要摔……还要这个抱法，丢脸真丢到姥姥家了。太没脸了！
　　怕人看见，她把脸侧转向内，这下自己能清晰感受到甚至看出他起伏的胸膛，以及微微急促的喘气声。他的胸膛有点硬，但弹性很好，因为穿着清凉的缘故，甚至一不小心能感觉到他胸前微突的小樱桃……苏樱的脸更红了，完了！完了，自己形象丢尽，节操丢尽了！
　　饶是张一川体力很好，抱着这么一个大活人，下行了好长一段路，也是累了，于是在已经平缓下来的石板路上，他终于把她放下来。两人都脸红，一个是累得，一个是羞的。
　　感受太刺激、心绪太慌乱，苏樱的疼痛感也缓解下来，居然没那么疼了。
　　他搀着她往前，把小背包也给她拿过来，自己背。看他像模像样背着个女士小包，苏樱又想笑，可是手心和膝盖传来的刺疼，又让她想哭。

　　本来计划还想去恐龙湾的，但张一川担心苏樱会感染，就放弃了去浮潜的计划，改回酒店。苏樱本来对于浮潜什么的，没有多少兴趣，但看到张一川为她而放弃了，就坚持要陪他去，她可以在那边休息着等他的嘛。可是张一川不愿意，“出门在外，感染了就麻烦了。”“再说不一起玩多没意思，以后有机会再一起玩嘛，还是先回去”。苏樱心下非常过意不去。
　　回酒店后，张一川出去了会儿，就帮她拿回来一包酒精棉签，紫药水，那个创口大一点的，还给她上了大号创口贴。苏樱换上了短袖T恤和运动长裤遮盖和保护一下伤口。
　　折腾到很晚，两人才出去吃午饭。苏樱这时心也定了，才感觉到膝盖和手心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真疼。

　　已经两三点了，苏樱以为两人吃点面包、蛋糕类点心、喝点饮料就很好了，张一川却把她带到日式料理店，太晚了，厨师已经休息了，他跟老板说了又说，老板亲自下厨给他们下了两碗面，溏心蛋、淆肉、还有青菜心，热气腾腾，卖相也很好。端上面后，就礼貌地退下了，请他们慢慢享用。
　　“你胃不好，平时也要吃热的、新鲜的，才比较好。”他帮她拿筷，贴心得让人无话可说。
　　“一川，真是不好意思，难为你了……
　　“谢谢。”苏樱看着张一川，非常真诚地说。如果作为男伴、男友，他应该是很合格了，可是自己如果作为女友，好像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
　　“为什么这么说？是觉得我抱得——辛苦？”他促狭地向她挤了挤眼睛。
　　“哎呀你！”苏樱捂脸。
　　“一川，你平时的工作，是不是很辛苦？”她没话找话，缓解尴尬。
　　“那当然。无论是节目排练、还是综艺录播……没日没夜是常态；拍戏时为了抢天气、抢光线、抢租用场地时间、甚至为了配合其他演员的拍摄档期……往往都得加班加点。
　　“为了尽量拍出逼真的效果，导演有时候真把演员往死里整，泥地打滚、水中搏斗、沙漠曝晒……可以用替身，但我这些都自己上，但凡努力下能做到的我都坚持自己上，这样摄影也流畅，情绪也更容易出来；我吊威亚更是家常便饭，我学舞蹈的嘛，很多动作，导演说我比替身还做得好，一被夸我就更来劲……别笑！不过，我还真蛮适应蛮喜欢的。“
　　“会有危险吗？容易受伤吗？”苏樱想到自己的平衡能力，如果也去拍戏，估计真废柴，会给剧组添麻烦。当然，自己这形象，又哪是那种料。
　　他看着她，顿了下，微微摇头。
　　”我看你参加很多舞蹈节目，要花很多时间练吗？“
　　“练呀，当然要练，得抓紧一切空隙练。不是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嘛，不练的话，上台自己也不自信，临场发挥是不得已才为之的，还会对其他演员造成困扰；我们男团的话，最是禁忌这个。”他一脸认真。
　　“喂，能不能八卦一个？”苏樱心里有小火苗窜起，很想知道以前小姐妹们经常八卦的话题的答案。
　　他挑挑眉，示意她问，要命，显得这么成熟、魅惑干什么？
　　“你们拍戏时，经常有，就是激情戏嘛，这个会不会……”她支支吾吾。
　　“你是问会不会有生理反应？”
　　“不是不是，”他这也太直接了，吓得她赶紧否认。
　　“我是问，很多工作人员在旁边，甚至还有围观的群众，会不会憋着，演不出来？”
　　“如果是演比较私密的戏，一般会清场吧，就是会只留摄影师、导演或者其他一两人在现场，以免影响到演员情绪发挥……不过我还没有拍过这类戏，最多就亲……”
　　“理解，理解，”她赶紧捣头如蒜，别让他觉得自己有什么想法……可是，自己此时，还真感觉有点儿酸，刚才醋倒多了点了。
　　张一川自己，作为一名从“男团”发展出来的年轻演员，虽然在舞台上已经身经百战，但是参加拍戏也就是近几年的事，还是从男三男四开始，慢慢才到男二男一，初期的角色和女主能对上几句话就已经很好了，还想别的，想得美！真正开始演主角就是两年多前的“天问”，这是一部男生戏，小说是耽美，但是改编成了“社会主义兄弟情“，不可能有出格的镜头，激情戏更是想也别想，剧本基本上是边演边改，有时候甚至删了重拍……但正因为如此，既要顾及广大书粉要求拍出原著的味道，又要考虑审核尺度问题，因此不仅是语言和肢体表达要恰如其分，更要控制情绪的收放是否符合导演的预期，这种爆发和压抑的交替，让自己的情绪，离开了片场，在现实中，特别是拍摄后期，也许是出现了“报复性”的宣泄，才产生了那种……后来……看吧，现实是多么残酷，人性是多么经不起考验，不过也幸亏……否则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去了……
　　他“吁”了一口气，让思绪转回来。
　　“我还没有拍过和女生有很多情感纠葛的戏，你知道的，也就是近两年来，我才有机会担任重要角色，而这几部里，和女主的对手戏都不算多。”
　　“但也有的呀。”代表“八卦”群众，她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还有，网络上不是说你男、女通……不过，苏樱到底没敢问，这个太敏感了，对他也是种不尊重吧？好像，自己和他，还没熟到什么皆可问皆可说的程度；而且，自己和他现在的身份设置……
　　“你还是想问有没有生理反应吧？我应该没有过，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我不是专业出身，基础比别人差一点，每次拍戏脑袋里想得最多的都是，动作到位没有？情绪够了没有？角度好不好看……哈哈，尤其拍那些情绪大起大落的戏，对我来说难度较大，很紧张，还生理反应个鬼。”这种送命题，自己当然知道怎么回应比较好，不过，自己印象中还真没有过这种尴尬。
　　苏樱感觉到无趣，不是像钱小寒他们说的那样嘛。也可能他太年轻了，经历得还少，感受也不深，还没放得开，不过，也可能他在糊她呢，嗯哼，他可机灵着……不过，如同所言，他拍的戏确实还不多，他主要是走流量路线的，演技也远没达到精纯，这也是外界经常质疑他的专业能力的原因。

　　“大家都觉得你们这个圈子挣钱太容易啊，”换个话题。
　　“容易？都不容易，看怎么理解。”他拿了几张纸巾，递了张给她，自己轻咳了一下，擤了擤鼻子，他好像有鼻炎和咽炎。
　　他做这些小动作的时候，她再一次注意到他发育良好的喉结，他年龄不大，但这些第二性征非常明显，特别MAN，又长手长脚，据说这种人，那方面，更强，但今天自己和他亲密接触时，他好像并没有那种反应，又会不会有问题……嘿嘿，曾经自己也是腐女一枚过，那是太久以前的事了。
　　他注意到她盯着自己看，“干嘛这么看我，还没吃饱？”
　　苏樱红了脸。看来，挑逗人方面，他确实很会啊，这种红果果的……
　　不过，她不擅长表达，不代表她不懂，自己才不吃小屁孩这一套。
　　“我说，我们都是拼死拼活才赚这一点钱，你们的片酬动辄几百几千万！”她代表广大苦逼打工仔们控诉他。
　　“这要分怎么看罗。
　　“一来拿几千万的，凤毛麟角，要积累到这个咖位，很难，真也就寥寥几人，而在这个巅峰位，他（她）又能维持多久，很难说；二来除掉各种费用——演艺人员各种费用很高，再缴完税，就缩水很多。
　　“每年入圈的人，几十万不止，其实绝大部分人，收入并不高，但支出却很大，为了面子，很多人要打肿脸充胖子，把自己搞得光鲜敞亮，外界就以为这个群体收入很高。其实绝大多数人的真正生活水平，和普通人差不多，甚至部分人，没有兜底保障。”
　　“那也比我们打工人强。”
　　“我们也是打工人，我们的付出，其实比你们能想象的要多得多……不过，确实这个职业，赚钱相对容易，但也要看能赚多久，而花钱如流水……我们，其实危机感很强。
　　“总体来说，我算是幸运的了，太多人，平平常常，在这个圈子一辈子，拿着普通的片酬，却承受着这个圈子的压力，有的人认了，有的人却一直不甘心，心态都容易崩溃。“
　　他想起一位自己几年前合作过的，算是前辈，其实就大个十来岁，也算是大红过，后来却缺少更多更好的作品，再加上同业倾轧，被外界评价他过气了，可是他自己沉不下心来，不服气、不甘心，到处想办法找人求人给个好角色，但遭拒绝，还遭讽刺，然后有人出主意让他走黑红之路，结果却，黑是黑了，却未能翻红，后来承受不了巨大的心理落差，患上了抑郁，自己知道后还发信安慰过他，但这些对他来说可能都没什么用，后来某天跳楼身亡……这个事情，在圈内几乎没掀起什么水花，但让自己难受了好一阵，也强烈反省和思考，这也是自己格外努力、格外珍惜资源和机会的直接动力。
　　“我其实，已在考虑转型，也做好转行的准备。”
　　“啊？”苏樱惊呆了，这真是一个劲爆的消息！他还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啊，二十四岁，这么年轻，很多人在这个年龄，才刚刚入行，而他他已经取得骄人的成绩了，尤其在流量领域，在商务资源方面，一直是行业内位于前列的存在。
　　“我想过很多了，在这个多变的圈子里，你可能作了很多努力，却无法引起大家注意，可是有一天，你会莫名其妙就红了；你也无法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你也许哪天就突然不红了……但不管怎样，你总有不红的一天，那么到这一天，自己怎么过？怎么克服巨大的心理落差？……可能是我入行早、见得多的原因吧，我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我必须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所以我一方面抓住各种机会不敢懈怠，另一方面也一直在端正自己的心态，多领域做尝试，让自己积累更多的资源和能力，随时准备转型甚者安全退圈的准备。“
　　苏樱看着他，觉着这个时候的他，分外严肃认真，他的这份老成，远远超过他的同龄人，他的洞察和清醒，让自己刮目相看。
　　社会上有人嘲笑他的文凭，质疑他的专业能力，网络上曾经有过这样的讨论，但，“大家都是同龄人，人家是明星，赚了别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你们一群还在向父母伸手要钱的人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人？”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们看不到他的付出和艰辛，和承受的压力。他已在各领域都出了色、领了军，这本身就是极好的实力证明！”
　　读书，当然不是唯一出路，事实上，当你的人生有了和别人不一样选择的时候，本身也是种能力，是种幸运。
　　“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你会沉浸于现有的风光和成功里，很享受眼前已经取得和正在取得的成绩……”
　　“当然，我认真考虑将来，并为之做努力和准备，但更珍惜眼前每一次机会，做好当下每一次活动，拍好每一部戏，拼命就对了。
　　“就像你在朋友圈说过的：努力做好每一件你认为正确的事情，至于结果，就交给老天好了！”
　　我有说过这么励志的话吗？苏樱自忖，这次，自己在他面前，才仿佛受教了。

　　在这个下午，苏樱再一次颠覆了对张一川的看法，把他完全当成一个思想成熟的同龄人来平等看待了。
　　张一川成功落地，不再是一个离现实遥远的屁孩角色设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