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尘埃处爱你》涯木

4、第 4 章

　　荣幸看着来的方向，说：“等他们不闹了就能回去了。而且也不用害怕，你大点声说话，他们也不是什么坏人。”

　　现在，荣幸坏人的定义和颜莉不一样，她不满地撅起嘴，不说话。

　　荣幸看着她的样子，继续解释：“能来到这里的只有三类人，无路可去的懒人，赌徒心态的凡人，还有想成为真正演员的人。”

　　颜莉抬头，认真地听着，虽然她心中没有什么概念。

　　“但是其实大家都一样，都是赚着血汗钱的人，不会太为难谁。而且那个旅馆离公安局很近，老板也认识几个警察，大家不会太胡闹。”

　　颜莉听懂了后面两句话，安心地点点头，“谢谢你荣幸，你又帮了我一次。其实……”

　　“什么？”

　　颜莉站了起来，视线刚好和他平视，她说：“其实我也是A市人，但我们家来自广东佛山。”

　　她说完笑了起来，荣幸愣了一下，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个来自北方，一个来自南方，没想到都成为了A市人。

　　过了一会儿，两人拿着冰棍继续坐在原来的地方。冰棍是颜莉买的，为的是感谢荣幸出手相助。

　　颜莉简单地和他说了自己来衡城的原因。

　　“所以你们一整个团的就单单把你落下了？”荣幸摇摇头，“不知道谁更粗心眼。”

　　颜莉说：“也不能怪师姐们，我平常就不爱说话，要不是身高合适，我也不会跟着她们一起出来，她们忽略我情有可原。”她猛地抬头，“你呢？”

　　荣幸咬着冰棍的动作一顿，“我？我和家人吵架了，为了证明自己，所以到这里来了。”他说着笑了起来，“事实证明，我也的确可以。”

　　他说他在这里一个多月了，从普通的背景板群演，到现在可以说台词了，也能被人拉着进组，循环利用着表演各种小角色，很多是没有台词，有台词他就格外珍惜。

　　他说：“我爸说，长得好看不代表什么，把我丢进群演里，我什么都不是。事实证明……”

　　颜莉笑着接他的话：“证明好看真的有用？”

　　荣幸似笑非笑，“事实证明他说的没错，我第一天来衡城就被骗了五百元。”

　　“这么多！”颜莉惊呼，据她所知，A市的一些普通职员的月薪也才一千出头，他一下子就被骗那么多，“怎么骗的？”

　　“他们说有渠道介绍我进剧组演角色，但要培训。钱给了，角色没有，培训更是没有。”他说着咬牙切齿起来，“一群狗娘养的！”兴许是自知在女孩面前爆粗不好，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后来我打了他们一顿，还进了两天的看守所。”

　　颜莉恍然大悟，难怪他熟悉公安局的位置，原来是有这种前科，她也咬着牙骂了一句：“就是一群狗娘养的！”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说粗口，还不是很熟练，荣幸带着A市的口音好歹自然点，她倒像是南方人硬拗出北方话，生硬得很。

　　荣幸被戳中了笑点，弯着腰笑了好久才起身，他继续说：“我在A市时，所有人都捧着我，现在想想，他们就是看我爸面子。”

　　衡城也不缺乏长得好看的人，但衡城这个地方，一进来，人就被分成了三六九等，新手没有门路，那往往就是最低的那一级，领最低的工资，干最苦的活，随传随到，不能有怨言，而这样的人，在衡城有几十万。

　　荣幸来到衡城的第一天，才明白什么叫一滴水落入太平洋，连听个声音都没有。

　　他说自己可以了，也只是因为长得好看，普通话标准，所以被领队的额外青睐，能拿到有台词的角色而已。

　　从群演混成有名有姓的角色，要经历好几年的努力，更多的是在一场梦里挣扎，在汗酸味中醉生梦死。

　　荣幸不愿意再耽于这种生活了。

　　“所以你要回A市？”颜莉问。

　　“对，等暑假结束。”荣幸叹了一口气，“但不会回家了。”

　　颜莉问：“那我去哪里可以找到你？”

　　荣幸疑惑了一下，“你为什么要找到我呢？”

　　颜莉掰着手指算着：“虽然我们只认识了半天，但是你请我喝水，请我吃饭，晚上还帮我解围。”她伸出三根手指，“我们不该成为朋友吗？”

　　荣幸往后退了一步，“我不和小孩子交朋友。”

　　颜莉惊得张嘴，“我不是小孩子，我十六岁了，一米七，你见过一米七的孩子？你这样子也太让我尴尬了，再说，我不得好好谢谢你？”

　　荣幸说：“这样，我们既然都是A市人，如果下一次在A市还能相遇，我就认你这个朋友。”

　　A市那么大，真的会遇到？颜莉明白，他肯定是故意搪塞她的，她心里有一点难过，又还抱着一丝希望，“说不定到时候你就是著名演员，我就是一个小小的舞蹈生，又怎么好和你认识。”

　　荣幸被她委屈的样子又逗笑了，“我借你吉言，如果我成了……有名有姓的角，你就是我荣幸最好的朋友！”

　　“哈哈……”颜莉仰头笑了起来，“我应该把你这句话录下来的，以免你以后赖账。”

　　衡城似乎在某一瞬间安静下来，荣幸叉着腰看了下四周围，来往人终于少了许多，大概夜戏的剧组差不多都收工了，大部分人都开始休息了。

　　“我们回去吧。”他说。

　　颜莉点点头，她跟在荣幸身后，问：“你额头好点了吧？”

　　荣幸伸手摸了一下还发痒的额头，说：“过敏了，不太好，不过我明天演士兵，戴着帽子，不需要头套了。”

　　“那就好。”颜莉为他高兴。

　　荣幸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真够傻的。”

　　荣幸直接将她送到了房间门口，“你进去之后记得反锁。”

　　“嗯！”颜莉用力点头。

　　荣幸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

　　“嗯！”颜莉再次点头。

　　荣幸略担心地看着她，“那你先进去，我再走。”

　　颜莉转身将门关上，门锁咔哒响了之后，她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她好像忘记说再见了？是不是没说的话，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她慢慢地拉开一个门缝，向外面看去。荣幸果然走了，连背影都没有给她留一个。

　　第二天早上九点，颜莉洗漱完之后前往公安局，坐在办事大厅门外的长凳上等待着，不一会儿，有警察走过来，说：“颜莉是吧？凌晨我们接到报案，是你们舞团的人，他们等下就过来接你了。”

　　“真的！太好了，谢谢警察叔叔！”

　　警察摇摇头，无奈地说：“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走丢，下次注意点。”

　　“嗯。”颜莉安心地继续坐下，想着见到师姐之后会说的话，既兴奋又委屈。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大中午。四五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涌进公安局，看到颜莉后，几个人抱着她哭了起来。

　　颜莉也忍不住哭了，想说的话全部往在了脑后，哭完了抽泣地问：“你们怎么才来啊！吓死我了！”

　　师姐们自责着解释，原来她们半路上就发现颜莉不见了，着急地想回去，但大巴上有其他社群的人，他们不愿意中途折回来，愣是把她们带到了另一个市。

　　本来在外人生地不熟，查到旅馆的电话后，旅馆的人说颜莉离开了。她们这才又买了票回来，晚上太担心，找了个地方又报了警。

　　几个人擦干了眼泪，最大的师姐揉着颜莉肥嘟嘟的脸问：“你没碰见什么坏人吧？有人欺负你吗？”

　　颜莉摇头，“不仅没有，还碰见了好人。”

　　“那你这是傻人有傻福，走吧，我们回家。”

　　几个人感谢了警察，就差说要给他们定制锦旗了，警察特别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帮什么忙，加上几个的确又都是学生，半是教育半关心地让她们回去了。

　　颜莉没行李，徒手跟在师姐身后，正要上大巴前，眼角余光又看见了熟悉的影子，她的脚放了下来，对着那人招手：“荣幸，我要回去了！谢谢你！”

　　荣幸身上穿着古代小兵的衣服，手里拿着道具武器，愣了一下，他也刚好要赶场，对着颜莉招手。

　　阳光之下，他的五官深邃清晰，淡然的笑容看得颜莉心里漏了一拍。

　　等上了车，大师姐凑上来，笑道：“刚那小伙子不错啊，你什么时候认识的？”

　　颜莉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大师姐遗憾地说：“可惜没要了联系方式，以后回A市那很难遇到了，除非他成为名角，或者你成为名角。”

　　“他一定会。”颜莉莫名地相信这件事，但她也记下了师姐后面的那句话。如果她努力地登上更大的舞台，某一天荣幸会不会在某个地方看到她？

　　“谁知道呢。”大师姐很快岔开了话题。

　　车子启动，颜莉看着窗外的景色，看着忙碌的群演们，心中百感交集。这个夏天，终究给她留下了一生都无法磨灭的印象。

　　此时的她也没想到几个月后，她居然真的在A市再一次碰到了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