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门》野丁

1、初遇

　　烈元安十五年。
　　李云庭从家中返回，刚入沁州，就遇上苍山门的暗卫璎珞。
　　璎珞告知，天下门的门主赵玉途经此地，李童天想要会会这位久闻其名的赵门主，便领了几人下山，今天晚上就是相约见面之时。
　　李童天命李云庭先去春风楼候命。
　　上灯时分，李云庭一身男儿打扮，进了春风楼。
　　春风楼并不热闹，别样雅致，不太符合自家掌门一贯奢靡的性子。大约是赵玉定的地方，李云庭猜想。
　　两个姑娘将李云庭引到了丁香苑，苑里已经有一个人了，看来和李云庭的差事差不多，先来候命。
　　李云庭不擅主动与人交谈，只细细看那人。
　　一个二十出头的锦衣男子怀抱着剑斜靠在窗边。
　　李云庭庆幸，幸好自己今天穿的是缎袍，否则掌门定会认为我没给他撑上场面。
　　锦衣男子见她进来，彬彬有礼问道：“这位可是苍山门的李云庭李姑娘？”
　　“敢问侠士怎么称呼？”
　　“天下门沈为平。”
　　“原来是沈少侠，不知少侠因何认得我？”
　　“在下只是猜的。”沈为平笑道。
　　“哦，猜的，莫不是我有什么特别之处，让少侠一猜就中？” 李云庭好生奇怪，看得出，沈为平对自己有所耳闻。
　　“江湖皆知，苍山掌门身边只有一位女子。”
　　这话听着，感觉有那么一点点怪怪的，李云庭干笑一声。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苑外李童天和赵玉谈笑风生。李童天唯爱黑色，今日依旧一身衣装从头到脚，都是黑色。他留着漆黑的络腮胡，唯独左鬓有一缕白发，一直拉到头顶，看起来格外显眼。赵玉门主大约四十来岁，正值壮年，面容和善，一身紫袍好不风流。
　　李云庭回头上前向两位大人物行礼，看了一眼李童天，便知今日不是什么好日子。
　　果然，两人入席未有多时，李童天便提出要与赵玉小小切磋。
　　李云庭已经看厌了李童天的惯用伎俩，与对方比试，对方若输了，便要答应他的一个要求，否则，会立刻杀了对方。
　　“赵门主，老夫一直很好奇，我们同为剑门，不知道哪家的剑法更加精妙，或者有可取长补短之处。”
　　“李兄，你有所不知，我路过沁州，顺道拜访青山郡水月居士，他是我同门师弟，说来惭愧，我虽为门主，可对这剑道的参悟，比他还差了一丢丢。师弟最近刚刚研究出了一套新的剑诀心法，唤作无名剑法，我却没有这样的心力再去参详。今日与李兄一见如故，不如，我就将无名剑法赠予李兄，算作见面礼吧。”
　　有备而来，漂亮。李云庭心中窃喜。
　　李童天看也不看剑谱一眼，沈为平立即上前来斟酒。
　　忽而，李童天挤出一抹冷笑道：“书本上的东西再好，也不及学在身上的本事。老夫实在不敢相信，赵门主是这般行走江湖的？”
　　“李兄，您误会了，天下门跟苍山门比起来，是小门小派，根本微不足道，天下门早有自知之明。今日得见掌门，已是人生幸事。”赵玉举起酒杯，恭敬道：“李兄，赵某先干为敬！”
　　李童天笑而不语。
　　正在此时，乐声响起，花园里冒出十来个少女，伴着音乐翩翩起舞。
　　“李兄，这些贤国舞姬新到沁州，今日是第一次献舞，素闻贤舞柔美，逸态万千，您看如何？”
　　“云庭，你怎么看？”李童天懒得跟他扯这些有用没用的。
　　李云庭正被这群小姑娘的婀娜舞姿所吸引，随口道：“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云庭姑娘好眼光呀！”赵玉赞道。
　　李云庭轻睇了他一眼，赵玉迟疑了一刻，这位云庭姑娘的眼神好像在对自己讲，你还不快点逃，是错觉吗？
　　“云庭，不若你代我给这位少侠倒杯酒，来者都是客。”李童天道。
　　李云庭拿上满杯的酒，走近沈为平。
　　没有迟疑，李云庭正欲使出袖里剑，一个人影拂过院里的舞姬，瞬间到了两人面前，一把握住了李云庭的手腕。
　　众人一看，来人白衣素袍，步履轻盈，落地无声，容貌更是倾城脱俗，头发垂到肩头，好一副仙风道骨。
　　“师弟，你怎么来了？”赵玉起身相迎。
　　这位身型高挑的男子，便是青山郡水月居士宣衣。
　　李云庭的袖里剑，宣衣能够感触到，他用冷冽的眼神逼视李云庭。
　　李云庭反手挣脱束缚，双手抽出袖里剑，扫过宣衣的脖子，骇退沈、宣二人。
　　沈为平慌忙拔剑，却见李云庭飞剑过来，扎在他的右手臂上，飞剑尾绑着细链，李云庭轻力一收，便再次回到手中。
　　宣衣见李云庭真的出手，拔剑直逼过来，李云庭与他对峙几招，难分胜负。
　　赵玉大喊：“李掌门，你这是何意？”
　　李童天冷脸起身，但不答话。
　　李云庭闪身到李童天跟前，道：“赵门主，我们掌门只邀约了你本人赴宴，没想到，您还请了其他人，你这么做，怕是没有把我苍山门放在眼里？”
　　“欲加之罪，我看你苍山门不过是又开一次鸿门宴。”宣衣直截了当道。
　　“鸿门宴？苍山门就是开了又怎样？”李云庭冷笑道。
　　李童天催动真气，轻轻一挥手，房间的门窗便全部紧闭了起来。
　　“就凭你们两人？”沈为平觉得可笑，自家门主，跟李童天可以一战，何况还有水月居士这样的世外高人相助。
　　赵玉上前一步，道：“李掌门，我看今日就当是我天下门认输，咱们以和为贵。”
　　“门主？”沈为平气不过，现在是对方滋事，何不顺势教训他们。没想，宣衣按了一下他的肩头。
　　“李掌门，”赵玉继续道，“无名剑法并非我胡诌，还请您笑纳，我等这便告辞了。”
　　李云庭剑锋直指宣衣，并未有就此收手之意。
　　“云庭，不若今日，咱们就兴尽而归罢。”李童天真气一收，屋子门窗便缓缓敞开来。
　　李云庭有些不敢相信李童天的话，侧头看向他。
　　赵玉忙道：“谢李掌门，我等告辞。”
　　“哎，后会有期吧。”李童天目送三人离开。
　　李云庭收了袖里剑，取了无名剑法，递到李童天面前。
　　李云庭心中疑惑，什么原因让掌门收了手？
　　“你留着吧，随手就能送人的剑诀，我也是头一次遇到。”李童天重新坐下，给李云庭倒了一杯酒，道，“坐下来聊聊。”
　　“掌门，城门把守的人，是否让他们撤了？”李云庭还是不太确定李童天这次就真的放了天下门。
　　“撤了吧，赵玉这点狗胆，吓一下就行了，以后，多留意青山郡。”
　　“是。”李云庭心中已明了，李童天定是有什么原因，可她竟然猜不出来。
　　“家里怎么样？”李童天问起李云庭这次回乡的事情。
　　“家父已经下葬，今日是他的三七。我已按掌门吩咐，去了祖宗祠堂。”
　　李童天是李云庭的叔父，李云庭五岁的时候，父亲便把她送到了李童天手里。
　　“看不出你这做女儿的有那么一丝悲伤呀？”李童天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
　　李云庭淡然一笑：“母亲走后，家里多了一位周姨娘，一对弟妹，父亲把所有的家产都留给了他们，我回去，不过就是多了一个哭丧的人。”
　　“跟我入了苍山门，后悔吗？”
　　“如若没有叔父，没有苍山门，我哪里来的容身之所？”
　　“前尘往事，这样也好。”李童天起身，“行了，今天就这样吧，赵玉那小子运气不错，我今天心情好，放过他了。”
　　他大步出了苑门，没走几步，突然脚步停了下来。
　　李云庭忙上前，站在他身边，却不敢碰他。
　　李童天表情严肃，额头上有微微汗迹。
　　他的身体有伤不成？李云庭更加不敢上前。
　　“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李童天似是身体的不适缓了过来，小声叮嘱了李云庭，便离开了。
　　李云庭心情有些郁结，趁着夜色，便在常宁镇的街头缓步走一走。
　　一路走回客栈，苍山门还有门人弟子在大厅里喝酒聊天，见李云庭便打声招呼。
　　李云庭想，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喝点小酒，好助眠呢。索性找伍爷要了一壶酒送到房中来。
　　李云庭平日里不喝酒，这段日子因为家中有事，常常夜不能眠，实在是精力欠佳，今日了了一桩大事，应该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李云庭趁微醺之时，早早爬上床，以为可以一觉到天亮。没想到了半夜，还是醒了，怎么也睡不着。
　　正在此时，窗外传来一阵悠扬笛音，李云庭不自觉地听出，这调子和今日在春风楼听到的舞曲一样。
　　李云庭以酒代水，自己干了一杯，推窗而出，轻身上了房顶。
　　聚源客栈是苍山门开的，贤国舞曲必不是出自聚源客栈，不上房顶，怎么可能知道笛音从何而来。
　　清风冰凉，月色正浓，除了客栈有些亮光，周围一片漆黑。
　　好吧，是自己想多了。可气，冷风一吹，更睡不着了。
　　李云庭借着亮光，和着曲调，将今日所见贤国曼舞演绎了一遍。李云庭对于动作姿势的记忆极好，绝对过目不忘。
　　不远处树梢上，一位少年正被这故乡的舞姿所吸引。
　　一曲未终，笛音戛然而止，李云庭望向新月，停了下来。
　　一个少年手握长笛，站在屋顶另一头。
　　李云庭缓步走近吹笛少年，微微看清他的脸，只见得眉眼俊俏，柔美秀气，与自己差不多高矮，分明是个漂亮小男孩。
　　少年有些惧生：“请问，姑娘是贤国人吗？”
　　“什么姑娘，看你年纪，该叫我声姐姐。”李云庭笑道。
　　“姐姐是贤国人吗？”
　　“我不是，不过我猜，你应该是吧？”
　　少年神情失落，不答话。
　　“你怎么上这里来的？”李云庭是想问，这少年是怎么不被苍山门暗卫察觉，跳到客栈屋顶上来的。
　　少年却听错了意思，心中一骇，脚下失足。
　　李云庭一把将他拉稳，不过，一小片瓦，却掉了下去。
　　哎！不妙。
　　果然，一息功夫，一人持剑跃上屋顶。
　　李云庭忙道：“前辈，慢着！”
　　璎珞正履暗卫之职，保护掌门责无旁贷，道：“李院务，他是何人？”
　　“朋友，朋友而已，我马上带他离开。”李云庭牵上少年的手，飞身就往下一跳。
　　少年吓得大叫，李云庭算是明白得不迟，这小男孩不会轻功。
　　李云庭护着他稳稳落地：“你还好？”
　　少年有些惊慌腿软，抱着李云庭不肯撒手。
　　李云庭好奇：“小少爷，你没有轻功，是怎么爬上去的？”
　　之所以叫他少爷，是听到一路人的脚步声，近来虽然都是家丁打扮，却个个都是习武之人。保镖一大堆的男孩，称呼为小少爷，不算不合适。
　　“我会爬树。”少年踹气道。
　　一众保镖围上他俩，有人道：“放开少爷！”
　　李云庭忙道：“别慌，别慌，误会，误会。”
　　“景朗，我没事，都散了吧。”少年道。
　　“愣着做什么，扶一下。”李云庭顺势松了手，把少年托给景朗。
　　“小少爷，笛子吹得不错。”李云庭说罢便要离开。
　　保镖们却不依不饶，几柄长剑刺来，李云庭几个闪身，夺剑还击，将他们一一打翻在地。
　　众人自然看得出，这是个高手，分寸拿捏得极好，未伤人性命。
　　聚缘客栈里一时跳出几个人，大喝道：“什么人，敢跟我们苍山门动手？”
　　两拨人迅速划清界线。
　　李云庭抬手止住来人脚步，对少年的人道：“各位远道而来，听在下一句忠告，别惹苍山门。”
　　苍山弟子收了剑，随李云庭进了客栈。
　　少年上前一步，自言自语道：“苍山门的人？”
　　小少爷一行人，便住在聚源客栈对面的千里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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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晨，苍山门众人离开客栈，朝凤凰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