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小札》二泉映月

16、风波迭起

　　“拉面，热腾腾的拉面。”一个清亮的女声在巷子中响起。
　　“哟！老板娘倒是勤快，那么早就出来摆摊了？”一个胖大娘热络的跟李蔓打了个招呼,“给碗拉面，汤头多点，再加个卤蛋。”
　　这已经是李蔓摆小吃摊的第十天了，很不巧，沈岚至今未出现。至于还要等多久才会出现，不知道，也许马上，也许不会出现。当然啦，也不用怀疑这李蔓就是芮芮的化名，与其说化名，不如说是本名。
　　“王大娘，您也早啊！”芮芮招呼一声后，手脚麻利的擀面，煮面，捞面，加配料、汤头，动作一气呵成。怎么看都是个熟练功，什么杨府厨子这当然都是扯蛋。这些功夫都是得益于芮芮在美国读书时，勤工俭学在各家餐馆中打工的经历，什么寿司店、拉面店、pizza店、中餐馆、泰国餐馆、印度餐馆、法国餐厅，芮芮几乎来了个餐馆大满贯。当年打工的日子虽然很苦，却很充实。芮芮就是这样一个喜欢美食，喜欢学习，喜欢刺激的人，而恰恰就是这些让她在这个时候有了些小小的资本。
　　“你家的汤头啊，最是鲜不过！”胖大娘啧着嘴道：“那么多馆子的面汤头都不如你这小摊子上的。还真是奇了。这里面你都放了些什么啊？”
　　“王大娘，您就别难为我了。我男人没的早，我呀现在就指着这小吃摊过活。这汤头的秘方啊，是祖传的。若是说出来了，人人都学了我。王大娘难道想眼瞅着我这寡妇饿死啊？”芮芮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说道。
　　“得！我才问了这么一句，瞧你这小嘴得，得，得的也不带个停。”王大娘笑道，“我呀，真是没事惹身骚。”
　　旁边食客一阵哄笑。听着大家善意的笑声，芮芮感受到这世上最淳朴的快乐。
　　“大家吃着拉面，可都别忘了我的饭团啊。”芮芮不忘推销道，“我这饭团，可是用上好的米粒做的，香着呢。谁要是出远门，别忘了买我几个饭团当干粮。”
　　“老板娘，尽想着你这生意。”有个中年男子调笑道：“这摊子一天能挣多少钱？你啊，还不如找户好人家改嫁算了。”
　　“呸。”芮芮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又是一天，芮芮看了看渐黑的天色，捶了捶腰，准备收摊了。正在她忙碌着收摊的时候，有个极富磁性的声音响了起来，“老板娘，还做生意吗？”
　　芮芮一叠声道：“做，做生意的。哎……不做生意，吃什么，如今又不是什么好年景。公子，来点什么？”说完一抬头，竟看到一张颠倒众生的绝色脸孔。天哪不知道当年两晋时期的那五大美男是否能及得上这张脸，如果男人也可以称为祸水的话，眼前这个男人绝对是祸水中的祸水！发丝如墨，面如冠玉，鼻若悬胆，五官精致到了极致，最出彩的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似乎可以把整个灵魂都吸进去。不过令芮芮惊讶的不只是他的容貌，更重要是他就是沈岚。陆炳一早将沈岚的画像给她看过，当时虽然觉得沈岚长得还不错，谁知他岂止长得还不错？简直就是倾国倾城。
　　沈岚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痴迷，不以为意道：“听说你这里的拉面不错，就来碗拉面吧。”
　　“好！”芮芮没有给他平常的龙须面，而是特意给他煮了一碗乌东面，配上地道的日本味增汤，加上紫菜、芝麻，便拿来上来。
　　“这位公子对不住，龙须面刚刚卖完了。这碗给您下的是粗面，您别不乐意，我送些卤菜您。”芮芮小心翼翼赔不是道。
　　沈岚怔怔的看着这碗，失神了很久，才道：“不妨。有劳了。”
　　芮芮见他如此，知道第一计是成功了。沈岚吃着这乌东面，眼里竟有了些泪意。芮芮只当没看见，自顾自的拿出一个饭团慢慢吃着
　　“老板娘吃什么呢？吃那么香？”沈岚道。
　　“呵呵……我自个做的饭团。”
　　“也卖吗？”
　　“卖的，只是不好卖，每天总有几个剩下，就自己吃了。”
　　“既然不好卖，为何还要做呢？”
　　“以前我娘常做饭团我吃，我十岁的时候，娘就去了。我特别想她，每次吃饭团的时候，就好像……我娘还在。”芮芮忧伤道。
　　“对不住，勾起了姑娘的伤心事。”
　　芮芮也没搭理他，只一味怔怔的看着手里的饭团出神。

　　一连几日，沈岚都来她的摊子吃东西，每次还总买几个饭团带走。
　　“公子来了，今天想吃什么呢？”芮芮笑眯眯道。
　　“还是拉面吧。”
　　“公子一连都吃了几日了，还没吃厌啊？”
　　“老板娘怎么巴望我吃厌啊？我若吃厌了，你岂不是又少了一笔生意？”
　　“可不就是这个理，我自然不希望公子吃厌这拉面啊。要不公子尝尝别的吧？”说完，芮芮自作主张的拿了一碟寿司放在了沈岚面前，道：“公子尝尝这个吧，我娘那的家乡菜。”
　　“家乡菜？”沈岚极惊讶的看了眼芮芮道：“你娘的家乡在哪啊？”
　　芮芮支吾了很久，推说道：“不记得了，娘走的早。”
　　沈岚倒也没再追问，只是笑了笑。

　　又过了数日，沈岚间或来她这摊子吃东西。愿以为沈岚会迫不及待的招芮芮去沈府当厨娘，可如今看来沈岚并无此意。上次给他吃了寿司后，他仍然没什么反映。可见这人防备心极高，芮芮有些心急，决定下贴猛药。如果这贴猛药都没有的话，她就只能打道回府了。
　　“公子可来了？我怕以后都见不着你了。”芮芮招呼道。
　　“怎么了，老板娘？何出此言啊？”沈岚有些惊讶道。
　　“我在这也摆了快两个月摊了，街坊邻居好些都吃腻了，如今光顾的人越来越少了。生意大不如前，好多时候东西卖不出去，都坏了。没赚到钱不说，还贴上了好些工本费。我这几日在想换个地方去摆，兴许好点。其实啊，我这样的摊子，最好是挑着担子四处招揽生意。可怜我一个妇道人家没哪把子气力，这幅担子啊，光从家里挑到这，就够我受的了。”芮芮抱怨道。
　　“噢。”沈岚只轻轻应了一声，就没再开口。
　　芮芮心里确实七上八下，眼看自己辛苦两月的计划就要付诸东流了。

　　沈岚起身算账的时候，芮芮做了最后一次挣扎，道：“这顿我请了，公子只管走好了。”
　　“你小本经营，怎么使得？”
　　“不妨事的，这些钱我还出的起。公子是老主顾了，往日里总照顾我这摊子。我明日就去别处了，这顿就当是我谢谢公子了。”
　　“那就多谢老板娘了。”沈岚依旧面无表情道。
　　“公子走好。”芮芮表面上职业化的微笑招呼道，心里却在滴血。看着沈岚的背影，芮芮几乎无法站直，只能对自己说：好吧，承认失败吧。就让自己做好最后一天面摊俏寡妇，明日再与哥哥合计下一步吧。接着，芮芮打起精神继续照常招揽着生意。芮芮却不知道她这最后的表演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因为有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她。

　　天黑了，芮芮如往常般麻利的收拾着锅碗瓢盆，准备回家。
　　“老板娘，开始收拾了？”一个平板冷酷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个长相大众的结实汉子问道：“还做生意吗？”
　　芮芮道：“做，怎么不做。这年景不好，哪有把生意往外推的道理？这位爷来点什么？”
　　“拉面吧。”那人随意道。
　　“好咧！”芮芮随意给他下了碗乌冬面，加上浓浓的汤头就端了上来，“这位爷慢用，有什么只管招呼。我这还有些卖剩的卤菜，味道好着呢，给您切一盆来？”
　　“好吧，还有啥好的都上吧。”那人倒是豪爽。
　　“成，您慢用。”芮芮索性把卖剩的饭团之类都给他上了，管他呢，反正最后一天了。这冷冰冰的饭团她吃了都快俩月了，如今看见饭团就想吐。
　　那人吃完结账的时候问道：“老板娘，明日还在这摆摊吗？”
　　“哎……真对不住，我明日要换地方摆了。这的街坊邻居都吃腻了我的摊子，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不换个地方不行啊。其实我也舍不得这里，在这摆久了，跟街坊邻居们也都熟了。哎……没办法，这世道一个女人要靠自己吃口饭难啊。”
　　“老板娘你家男人呢？怎么他不来摆，要你一个妇道人家出来抛头露面？”那人奇道。
　　“哈哈……我男人啊，去卖咸蛋了。”芮芮调笑道。
　　“卖咸蛋生意要比面摊好吗？”那人不解道。
　　“啊哈哈……”芮芮大笑道，“这位爷有所不知，在我们家乡，若这个人死了，我们有时候就会开玩笑说，这人去卖咸蛋了。”
　　“哦！原来如此。老板娘家乡何处啊？怎么会到京城来？”那人八卦道。
　　“我老家在肇庆府。至于为何来京城吗，这说来话长了。”芮芮推托道。
　　“老板娘不妨说与我听听。”那人用极其八卦的眼神注视着芮芮，一幅你不说我就跟你没完的样子。
　　芮芮无奈道：“哎……命苦哪！十岁的时候，娘就去了。爹一个人把我养大，十六岁的时候，爹患了重病，没钱看病。后来我那死鬼丈夫家知道了这事就趁火打劫，那死鬼一早得了肺痨，家里总想给他娶个媳妇冲喜，可村里的姑娘谁愿意嫁他呀。他家看准我急着等钱用，就问我愿不愿嫁过去？如果愿意，就给十银子聘礼。爹的病不能再拖了，我想了想还是嫁吧。谁知道嫁过去后，没半年那死鬼就没了，公婆不愿意家里养个吃白食的媳妇，就推说我克死了那死鬼，把我赶了出来。后来，爹的病也没治好，撒手去了。爹是村里教书的，没有田地，我想务农也不成。以前听爹说，早年家里有个姑姑嫁到京城来了。我原想到京城来投亲的，可谁想这京城那么大，根本就找不到姑姑。哎……后来靠着手里仅剩的一两银子置办了这副担子，卖起了这祖传的拉面，倒是勉强还能糊口。”
　　“想不到老板娘的身世如此坎坷。”那人唏嘘道。
　　芮芮却笑笑道，“都过去了！”
　　“既是如此不知老板娘是否愿意去我主子府里当厨娘？我家主子正想招个厨娘，我看你倒是合适，不如我荐了你去，如何？”那人热心道。
　　芮芮心里大喊，不是吧，做足功夫引沈岚来请自己去做厨娘，结果人家不上钩。这哪跟哪都不沾的来凑什么热闹？拜托大叔，我有陆家大小姐不当，弃杨府大少奶奶不顾，去你们家做厨子？我要答应就是脑子里浸水了！心里虽然在狂喊，这表面上仍然说的滴水不漏，“这位爷，不是我驳您面子。我也有自己的一番小计较。我守着这摊子虽不会大富大贵，但温饱却不成问题。去别人府里当差，虽不用四处奔波，可府里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那么多人只怕是众口难调。我呀一来一去就只会做这些个拉面饭团啥的，实在是没本事伺候那么多人。”
　　那人笑笑道：“我们府里人不多，你去了也是单给主子做菜的。”
　　芮芮继续打太极道：“那就更使不得了。我这厨艺都是我娘教的，我娘吃东西既清单又简单，有时还吃些生食。只怕不合你们家主子的口味吧。”
　　那人继续不依不饶道：“我家主子就是这样的口味，你呀只管放心做。我们府里的薪水可比你摆摊高多了。”
　　忽然，芮芮好像感觉到一些什么，不动声色道：“既是如此，不如我去你们府上先试着做。只是不知道，这具体给多少钱一个月？”
　　那人道：“二两银子一个月如何？”
　　芮芮假装眼睛一亮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那人有些鄙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