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短》狂言千笑

5、第 5 章

　　【5】

　　王熙有一手好厨艺，当然不常常动手。他这个人很聪明，不过在日常事务上比较懒。按道理来说，有钱人不是应该每天午后坐在花园里捧一杯手磨咖啡，表现表现小资情结吗。但王熙不，他宁愿宅自己的网游和动漫也懒得煮，家里常备各种品牌的速溶咖啡。
　　为了方便押解被告人，刑庭的案件一般集中在上午开完，下午没事就可以回家。王熙从车上下来，拎了大包小包的食材。开门进去，发现唐维躺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睡得正香。
　　空调开了暖风档，房间里暖和得很。
　　唐维手里还拿着一本司法考试习题集，只不过垂在沙发下，耳朵上挂了随身听耳塞，只不过看样子早就播放完毕自动关机了。
　　他进院好几年，年年参加考试，屡败屡战，屡战屡败。许多比他新进来的新人都通过了，唐维还在三百分大关上苦苦挣扎，堪称悲壮。

　　王熙站在沙发旁定定地看了他一阵，呵的笑了出来，没有叫醒他，先去把食材分门别类地放在冰柜和冰箱里。
　　在厨房里倒腾半个小时，和面粉打鸡蛋灌模具入烤箱，王熙洗干净手后走出来，在唐维身边的羊毛毯子上坐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他。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唐维睡得香，嘴角有若有若无的笑意，王熙看着看着自己也笑了，伸出手去抚摸他的额发，捋顺了别到耳后去。
　　靠近发线的地方有一道旧伤一道新伤，显得很扎眼，王熙恨恨地盯了片刻，终于拍拍唐维的脸颊：“猪，起床了。”
　　唐维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推开他：“别弄我，自己一边玩去。”
　　“……我打包了易乐宝的牛排。”
　　唐维一听就清醒了，翻身爬起来：“易乐宝的牛排！有没有带他们的果子酒回来？”易乐宝的牛排其实不是上档次的食品，果子酒却很好喝，像加了一点点酒的纯果汁一样，唐维不爱喝酒，就好那一口奇妙的果汁味。
　　王熙站起身，把他拉起来：“终于醒了啊，先喝粥再吃药。牛排什么的，等你退烧了再说。”
　　“你又骗人！”唐维怒极。

　　王熙刚想回嘴，听到唐维耳机里传出滴滴滴的声音，唐维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些僵硬。他还不知道唐维和黑客宅杜嵘之间的不平等协议，唐维却是知道这是警报音，当即上前一步靠在王熙身旁。
　　唐维沉心静气，要他回阁楼里去看监控录像已经来不及，幸好王熙在他旁边，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应该没问题。

　　院子里的门铃忽然响了。王熙走到门口，打开安保视频一看，院门外停了一辆他所熟悉的跑车，一个女人在视讯器旁等待。
　　“于澜？”
　　唐维看到视讯的同时解除了警戒状态，于澜他也认识，是个讨厌的女人。王熙本人并无成家的打算，不过他的家里面却安排了这个女人与他交往，美其名曰“试试看就好”。
　　唐维为人干脆，不会存有“好男不与女斗”的迂腐想法。他的一贯作风就是，该打的仗一定要坚持到底。立场的对立决定了感官的变化，以前还可以算是点头之交，现在是水火不容。
　　“能让我进来吗？”于澜对视讯器说。
　　“你来做什么？”
　　听王熙的语气，不是十分欢迎。
　　“公司叫我给你传递一份文件。”
　　王熙家族名下有几个公司，于澜偶尔会充当信使递交文件。

　　刺客没迎来，先近距离遭遇讨厌人物。王熙最近总是为他的人生大事操心，屡次催促他找个女友。唐维觉得终其一生都不会对女人有好感，因为王熙要被女人这种奇怪生物抢走了。
　　算了，反正现在王熙与他没啥关系，王熙的个人关系如何轮不到他插嘴。
　　嗯嗯，先把下次的司法考试通过了才是正经，男儿志在四方，事业为重事业为重！唐维整备情绪坐回沙发，安安静静地继续看习题集。顺便叹息，难怪别人说转业难，转业真难啊，还是从□□转成了白道……突然从体力劳动变成了脑力劳动，他是现在虎落平阳，被一帮后辈们从考试成绩上欺负。

　　王熙把于澜接进来，两人在门口说了一阵子话，于澜就推开王熙闯进来了，似乎与王熙发生了争吵。不过这不在唐维的考虑范围之内，他看得专心致志，不时用铅笔在习题集上做标记。
　　于澜经过沙发区时突然尖叫一声，指住唐维像见鬼似的：“他怎么在这里！王熙！还没结婚，你就竟敢对不起我！”
　　一连好几个惊叹号的语气先把唐维震住了，他抬起头，斜斜撇一眼女人，用宣读判决书的正经语气说道：“于澜同志，您都说了还没与王熙结婚，他爱怎么做都与你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于澜转过去对王熙说：“难怪伯父伯母叫我早日搬进来……王熙，你如果还对你父母有一点尊重，就别阻拦我进来。”
　　唐维悲痛地对王熙说：“这就是你家里的眼光吗？”
　　于澜这时候已经往二楼上去，唐维噌的跳起来，追在她后面上了楼。果然看见她在拧王熙对面房间的门锁，想要打开进去。
　　“你做什么？”唐维大声道。
　　于澜扭头怒视跟上来的王熙：“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我的，但是既然你已经和他分了，就要分得彻底，这房间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连我都不能进去住。”
　　她心里怨气聚集了很多，再看到唐维呆在这里，终于点燃了导火索，来了一次总爆发，变得无理取闹且歇斯底里。王熙明白这个道理，抿紧薄唇，冷冷淡淡地任由她闹，不打算劝阻。
　　唐维却是个敢作敢为不省事的主儿，他拦在于澜前面，对着王熙说话：“就算我们两个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也不能这么侮辱人。你爱谁住你对门都行，起码要有点品位。你看看这个泼妇，要是让她住进去，根本就是鸠占鹊巢，太侮辱人了，你敢把她和我相提并论，我跟你拼命！”
　　他心里自有算盘，就算于澜钦命在身，她根本不是能和王熙合拍的人。王熙那边有他家族压着是吧，行，这边他亲自压回去，打死不能让王熙和个不讨喜的人住一起。否则光想想就替王熙觉得悲屈了。

　　于澜想回嘴，王熙先开了口：“于澜你回去吧，帮我给父母带个讯，这周周末我不回去了，单位有事。”
　　他语气疏离客气，偏偏听在耳中冰冷无比，于澜身上打了个寒噤，被唐维挑起的怨气冻结回去。她觉得奇怪，明明是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为何会给人如此危险的感觉。

　　*** ***

　　送走了于澜，王熙回到厨房，倒腾许久之后端了食物出来，在客厅里摆了一茶几。唐维以前就喜欢在客厅里吃饭，王熙宠着他，就养成了在客厅开餐的习惯，至今还记得。
　　只是他的表情说不上很好，把杯盘碗筷往茶几上一丢，自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盯着唐维。
　　唐维脸皮厚极，杜德轩也常常被他的厚脸皮属性气得七窍生烟，却像狐狸遇到了刺猬，拨拉来拨拉去，偏偏找不到下嘴之处。他当下深刻地体现出“有奶就是娘”的本质属性，看到美味的草莓蛋糕、朗姆酒烤鸡翅、苹果炖鹅，向王熙献上大大一枚草莓般的笑脸，捡起刀叉大快朵颐。
　　他的进餐礼仪深得杜德轩和王熙的真传。杜德轩崇尚疾如风狠入狼准如鹰，即便与成百上千个饿汉在一起抢食也不落下乘。王熙则习惯细嚼慢咽食不语的准则。总之，他是能够把饿汉和文人的进餐精髓结合得浑然一体的天才，半个蛋糕几个鸡翅不片刻就被拆吃入腹。

　　王熙给自己点了一根烟，默默地坐在一旁。
　　王熙戒烟很久，他是个有毅力的人，能够说到做到。只有在特别心烦的时候，王熙才会点一根烟，夹在手指间让它慢慢地烧尽。唐维和他同事，天天与他一块上班，就算再忙再累，都没见他碰过烟。

　　这样的情势下，唐维终于没心机吃东西了。他放下刀叉坐直了身体，尽量认真地对王熙说：“你和她不合适。”
　　王熙冷笑道：“不用你告诉我。而且，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王熙，好歹我们也算曾经一起过日子的，你别拿那个女人糟践我行不行，我看了都替你……觉得难受。”
　　王熙沉默了一阵，说道：“都那么大年龄的人了，你能不能淡定点，我们都过去那么久了，提那些还有用吗，我过我的日子，和糟不糟践你没关系。”
　　“淡定？王熙你说得真好啊，你见我哪次不淡定是与别人有关的。”唐维啪地丢下刀叉，抓住王熙领子扯起来，“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明白，怎么能说分就分呢？你连一个解释都没有。如果你说是我做得不够好，是你变心喜欢上于澜或是别的什么人，我还能好过一些。至少如果你跟我说，因为我是男人，不符你父母的要求，我也能甘心一点。但是你给我解释了吗？我这么些年来被吊得不上不下，王熙，你真不是人。”
　　王熙任由他扯着，冷静地看在他抓住自己领口的手，又看进他的眼睛：“那么我现在可以给你解释。我喜欢于澜。”
　　唐维呆呆地看回去，片刻后微歪了脑袋，好像听不懂王熙的语言。他皱着眉道：“你喜欢于澜？你现在又变得喜欢她了？”
　　“如果你需要解释，我可以随时随地给你很多解释。这么些年来让你误解，给你留了希望，把你吊得不上不下，我很抱歉。”
　　“王熙……你真不是人！”唐维说到后面声音大了许多，他狠狠地把王熙甩在沙发上，转身走上楼梯。
　　“唐维你成熟点，别再管我的事，先把你自己打理好再说。”
　　唐维在楼梯上停了一下：“我真恨自己现在这么‘成熟’，否则早就把那些胆敢缠着你的人乱棍不知揍多少顿了。”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
　　“是啊，所以现在顶多就是恶言相向。我连三字经都没对她用过，真成熟啊！你真该庆幸我到现在还对你……”唐维摇摇头，“算了，忘了这些话。”
　　王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有条不紊地整理好被抓皱的领口。茶几上的食物被消耗大半，还剩一些。他慢慢仰倒在沙发上，抬手捂住双眼，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