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短》狂言千笑

6、第 6 章

　　【6】

　　唐维憋了一口闷气，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期间里，王熙上来道歉过。不过两个人都明白，道歉和暴力是一样的道理，暴力解决不了问题，道歉同样也不能够，甚至比暴力还苍白无力。
　　王熙放在门口的夜宵唐维现在都没有动，因为懒得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经历半凉不热的争吵，唐维觉得刚压下去的热度又有点升高了，他咬牙撑了一阵，决定还是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翻个身，准备出去取夜宵送药吃。

　　就在这时，电脑上响起了一声警报音，唐维的动作顿了一下。他迅速回到书桌前，划开屏幕图像，迅速发现两个区域变成了失去信号的黑屏模式。
　　唐维从另外一个频道里看见一个迅速移动的身影，来人速度很快，迅速来到了楼前。紧接着这块区域也变成了黑屏。
　　比黑色的猫更隐蔽，比无形的幽灵更无声，简直就像迅速移动的影子，倏忽一下就悄无声息地取人性命。

　　唐维在铁三区称霸，除了有杜德轩的扶持外，还因为铁三区里的人全不是唐维的对手，凭那一闪而逝的画面，唐维看不出来人的深浅，但是绝对超过了唐维在铁三区里遇到的任何一个人。
　　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找麻烦”，只有下了死命令要人的命，才会派出这样的高手来。
　　唐维不确定能否护住王熙的安全了。王熙究竟做了什么，怎么会招惹上这样的人物，或者是哪里想要他的命，诸多问题一闪而逝，不过唐维全部抛在脑后。他紧盯着在厨房窗外出现的黑影，嘴角挂上一丝冷酷的笑意。

　　高手吗？不知道是受人雇佣的杀手还是有组织派遣的刺客，好久没和他们玩一场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了。
　　他伸手解开衬衫的扣子，立刻嫌不够快速，刺啦一下把衬衣扯了开来，露出里面随时贴肉穿着的黑色紧身衣裤。
　　唐维要求王熙从他宿舍里带来的电脑箱里装着专用的夹具，他飞快地扣在腿上，往里面插入几枚去了半截手柄的手术刀，在腰带上扣了绳索，拉开门，潜入门外的黑暗中。

　　*** ***

　　杜德轩深更半夜不睡觉，在街头慢悠悠地兜风，他最后把车停在一家酒吧门前，平台上的揽客服务生看到他，热情地招呼入内。杜德轩挥挥手：“别管我，招呼其他人去。”
　　他约了王熙在这里见面。
　　今天上午接到线报，卸武器侵入城市，正在搜寻王熙住所的人，具有普通人无法理解的强悍杀伤力，绝不是杜德轩手下那帮粗豪们能够抵御的。他很想知道，王熙怎么会吸引了那些人过来。
　　他是台面下的控制者，不希望事情超出自己掌握之外。以前唐维到王熙家中养伤，杜德轩曾经想要将他接回来，最后屡试屡败只能无疾而终，而唐维始终被王熙蒙在鼓里，对他们两人的交恶全然不知。当时他就知道王熙这个人不是表面上的文质彬彬。他是披着制服的一头狠狼。

　　杜德轩熟门熟路地向下走，地下室一般的场所里，就是酒吧的正厅。推开厚重的榉木门，里面环境显得幽暗静谧，蓝水晶色的吧台前坐了一个身着深灰呢子风衣的男人，单手举着一个敞口高脚杯，对光看里面酒液的色泽。
　　杜德轩坐到他旁边：“难得你会应我的约，可以说是前所未见的情况吧。”
　　“他住到我家去了，然后就接到你的邀约。我想知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杜德轩笑了笑：“住到你家去？真像他的作风。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底细吧，真佩服你如此守口如瓶，如果是我肯定憋得内伤。”
　　“……”
　　“放心放心，我以后也不会跟他说，况且连我都拿不准你真正的来历。”
　　“看来他住进我家和你把我约出来，的确是有相同原因的了。”
　　杜德轩点了一杯高度酒，对调酒师点点头，那是他的人，不必担心话题会被泄露出去。
　　“如你所知，我是这个城市地下秩序的制定人和维护者。我和我的家族都是台面下的，所以希望这件事情也最好在台面下解决。……王熙，你被盯上了。”他抬手从衣袋里抽出一张刚冲洗出来不久的相片。

　　王熙往那张相片上瞄了一眼，目光就凝在相片上不动了。
　　“显然是你认识的人。王熙，我们虽然不是一路人，好歹你中规中矩不犯新城的底限，比起这个外人，我还是比较偏帮你的。”
　　“这是什么时候照的？”
　　“今天下午。”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有人找我。”
　　“前些天吧，怎么，唐维没对你说？”
　　“谢谢你，这个情我承了。”王熙掏了几张钞票出来，压在高脚杯下，离座往外走。
　　杜德轩刷的抓向他手臂，王熙虽然背着他，速度却更快，杜德轩立刻觉察不妙，停下所有有攻击嫌疑的动作，差点就来不及，冰冷的刀锋抵在他脖子上。
　　即使是坐在吧台前这么显眼的区域，仍然没人看得出情况异样，王熙将刀片夹在手心里，手背遮住了锋刃以外的部分，占位恰是光影间接之处，就连近在咫尺的调酒师也以为他们是在友好地拍肩膀。
　　这么简单被制住，不是杜德轩不厉害的问题，虽然他多少也出乎意料，王熙太敏感了，拒绝身体上近距离的接触，简直就像长期在生死线上拼命的人。居然还能够保有如此优雅深沉的气质，而不被血腥狂暴所污染，杜德轩觉得简直是个奇迹。

　　杜德轩道：“我是在说你的玛格丽特，你几乎都没喝。”
　　王熙若有深意地凝视他，自己的面目被黑色的影和蓝色的背光隐没。他最后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只是喜欢洒在杯口上的盐。”
　　杜德轩一看，果然那些蘸在杯口上的盐粒都没有了。脖子上恢复了空气的温度，那把威胁生命的利刃被收了回去。他忍不住调笑：“也对，这种怀念死去爱人之物，还是不要沾的比较好。”
　　“酒是用来喝的，不是用来回顾酒史的。”
　　“真是个没有情调的人。”

　　王熙不再理会杜德轩，大步走出酒吧。离开吧内照明的一瞬间，他从衣袋里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装置，方才就是因为这个装置发出的震动警报，让他没有兴趣与杜德轩继续扯皮。调开装置，屏幕上显示出他宅院的监控画面，和唐维通过杜嵘窃取过来的信号一模一样。其中已出现了信号中断的黑屏，显然是被人为切断。
　　他走上地面，钻进自己的银灰色半破小东风，点火启动飙了出去。
　　杜德轩刚刚跟他说有人盯上他，家中立即出现这种事情，王熙不能不担心，何况家里还有一个唐维。照片上的人一大一小，一个是长满胡茬的落魄中年，一个是脸上稚气未脱的俊秀少年。王熙曾在Z提供的资料里面见过，他们习惯两人行动，是近年新崛起的三A级别的杀手，接受来自世界各地的委托，至今为止每单均无败绩，隐有超越同行大手布拉德的趋势。
　　像这样的职业家，警惕性不可谓不强，居然被杜德轩弄到了他们的相片，可见杜家这个地头蛇也不是好糊弄的。
　　王熙深知自己的敌人是什么样的角色，他们长期潜伏于最危险的地方，每一单生意都是真刀实枪地做出来。相比之下，唐维却是在新城里发迹的，简直就是和平爱好者和独裁军阀之间的距离。
　　王熙开始拨打唐维的手机想要示警，关机。紧接着是家里的电话，但是无人接听。
　　他冷静地加速行驶，在闹市区开出高速公路的时速。幸好是深夜，路上车辆行人已经不多，但仍然引发了沿途一阵混乱。副驾驶座上是空的，所以没人看得出他额上冒了细细的一层薄汗。

　　*** ***

　　深更半夜，大厅里的电话铃突兀地响了起来。但是无人接听。
　　唐维站在屋顶阁楼的尖角处，俯视院子里的状况。他身上的黑色束身衣专为夜行而设计，薄薄地贴在肌肉上，显出狭腰窄胯的轮廓，笔直的两条长腿微微地叉开，稳稳地站在阁楼尖端两侧的瓦片上。
　　这里是整个院子最为显眼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唐维希望能够在不惊动王熙的情况下先把不速之客解决掉。从出道至今以来，从没有哪次如此认真过。

　　来人看体型应该是个少年，对方显然希望能够悄无声息地侵入，手持玻璃刀在厨房后门上想要划开开口——可惜数次下来，只划了一个圆，玻璃纤维却没有完全断裂。
　　即使到了如此紧张的情境，唐维仍然忍不住想要抚额叹气，王熙不愧是有钱没处花的，不知道哪里弄来这批特种玻璃，害得人家如此辛苦。
　　他并不敢轻视对方，那个少年动作迅速，轻盈无声，看他的动作就能估计到他的力量比健美先生还要强悍，肌体几乎就是铁塔一般的构造。把他随便放到新城里任何一个地块，都没有人能够制服，难怪银狐会伤得那么重。
　　什么时候出现这么厉害的小孩？唐维屏息静气，等待那个少年放弃从后门突入，改由楼上进入的瞬间。
　　兴奋的因子在血液中奔行开来。
　　唐维在顶檐上蹲下，单手撑着瓦面，形成一个准备起跳的姿势。

　　血液中奔涌着兴奋，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用类比来说就好像是第六感一样，你知道这种感觉正在产生，却不知道是什么引起其产生。唐维一瞬间清晰地回到了那被囚困在金属厚壁中的幼年，记起被药物激发的残暴和兴奋。
　　离开那个可怕的地方，精疲力竭地漂到新城，被杜德轩收留。常人难以想象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遇到了多少事情，充满了怀疑和畏惧，最多的还是渴望，渴望能够不再回到以前的像是牲畜一样被关起来的生活，所以他很驯服地跟随在杜德轩的身边，之后再也没有如此压抑不止的冲动。
　　已经是许多年不曾有了，好像一头天生的狼，忍不住想要嚎叫，把胸中的残暴或孤独全都嚎叫出来。
　　唐维兴致勃勃地舔了舔嘴唇，心想幸好王熙在房间里睡得好好的，门窗紧闭，如果不闹得太凶，应当不至于被发现。那样像牲畜一样被关起来研究的过去虽然很讨厌，但是还是有用处的，有能力不声不响地保护自己在意的人，仔细想起来这买卖还不算亏。

　　那个少年放弃由厨房进入，抬头向上打量落脚点。唐维不再停留，瞬间发力从屋顶上往那少年直扑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