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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三年 ...

  •   何骅枼连拨了几天宛风的号码,从一开始没人接到后来关机,最后冰冷的女音彻底变成了“您所拨打的是空号”,发出去的不论短信还是微信,都统统得不到回复。

      他请了三天假期,特意回了一趟家。他想既然自己联系不上宛风,有可能宛令山和耿珏也面临着相同的境地。多一个人总能多一份力,他相信自己对宛风的担忧绝不比他的亲生父母少。

      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工作,何骅枼才终于再次鼓起勇气直面那两位许久不曾见过的长辈。

      他没回自家,先按响了邻居家雕花铁门的门铃。

      来开门的既不是围着围裙笑面盈盈的耿珏,也不是戴着金边眼镜文质彬彬的宛令山。

      是个他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他说明来意,那人却说:“哦…你找房东呀,他们不在这啦,好像一家都去美国了,厉害得嘞!”

      何骅枼来不及消化这段话里的信息,只能机械地重复:“房东、去美国了?”

      宛风家的房客没看出何骅枼的异常,点点头,不改嘴上的健谈:“是的呀,房东两口子可是仪表堂堂的,一看就是知识分子的呀,怪不得能买得起这样的房子…”

      对面又说完了一整段话,何骅枼的思路才终于再次复归平静。他打断了对方还要说的意图,问:“您什么时间搬来的?”

      被问的人咂摸咂摸嘴,细细数过后给他一个准确的时间:“十一前。”

      何骅枼愣在原地,浑身的力气仿佛正被人抽光。他指指隔壁的房子,说:“那是我家。”

      亮明了身份才又小心翼翼地问:“您房东留下的联系方式能给我一个吗?我有急事找他们,但原来的电话联系不到了。”

      对方挠挠头,一脸为难:“他们也没留电话给我,只留了个银行账户,让我按时把租金打到那里面去。”

      话匣子一开,又开始滔滔不绝:“都什么时代了,谁还用往银行账户转账这么麻烦的办法,但房租便宜啊,感觉他们根本不缺这点钱似的,这地段租金只要其他房源的一半…”

      他后面说了什么何骅枼没再听。神思恍惚中,他仿佛想明白了些什么。

      本想道了谢离开,转身前还是鬼使神差地多问了一句:“您见过…这家人的儿子吗?”

      “没有,”租客摆摆手,“提倒是常提,优秀得很!我倒是想让我的女儿认识一下这么优秀的人的呀,可惜一次都没见过。”

      何骅枼心里压的千斤巨石移开了几块,却依旧无济于事。

      他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了对方,希望一旦有了宛风一家的消息,能立刻联系自己;而后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自家。家里有些空旷,仅剩的家具都蒙了一层薄尘,空无一人。

      他用了一天的时间将屋子重新打扫干净,剩余的两天假期都窝在了这里。

      他没有一天停止拨打那个他已经烂熟于心的号码,却从未得到过令人满意的结果。

      宛令山和耿珏在十一前就签合同将房子租了出去,明显早就动了和宛风一起去美国的心思。却特意和宛风分了两次航班,在机场时也没让他看出丝毫异常。

      宛风在美国落地后,还让他们一如往常地卿卿我我了一个多月,他自己却毫无察觉。

      虽然已经做过无数次宛风早晚会离开的思想准备,何骅枼却从没希望这些准备有要派上用场的一天。他宁可宛风的爸妈对他痛骂一通、暴打一顿,也好过这样悄无声息地将宛风从自己的生活里带走。

      平静地、悄然地,宛风以一种他感受得到却抓不住的速度,逐渐消失在他的记忆里。

      临回北京的前一个晚上,隔壁依旧没有任何新的消息传来。

      何骅枼没回卧室,瘫在客厅的沙发上,脚边是收拾好的背包,一盏灯没开。

      这幢房子里曾经吵过、闹过、打过,如今空荡荡的,何骅枼竟觉得那些不和谐的声音也算有点人气。

      也许是好不容易热闹了几年的世界突然又变得冷清,他在思念宛风之余,居然正匀出来几分给他曾经恨过的何广智和汪美娜。

      屋内的昏暗与他的内心交融,隔壁灯火依旧,仿佛宛风一家从未搬走。

      手机里不知加了几层密码的文件夹里孤零零地躺着一个视频。他点开,调低亮度,不同声色的低吟声混着喘息声,从扬声器中飘出来,散满了整间屋子。

      他只能渐渐接受,从此那个鲜活的人不再,远在大洋彼岸的宛风发生了什么,对于何骅枼始终都是未知。他只剩手机里这段无人知晓的视频,陪他度过不知道多少个像这一晚一样难捱的夜。

      视频播放结束自动暂停,手机从他手里滑落到沙发的缝隙,没几秒熄了屏。他将手里的餐巾纸团成团丢进垃圾桶,重新系回腰间的扣子。

      他思来想去,在这样无助的夜晚,竟想不到第二个让他倾诉心声的人。

      他不顾夜深的叨扰,重新拿起手机将号码拨过去。电话被迅速接起,他屏息许久,终于开口:“代云帆。”

      他停顿片刻后突然委屈至极,哽咽地冒出一句:“我把宛风弄丢了。他不见了,我怎么办啊?”

      -

      “何骅枼,你别等了。连燕嘉泽都有新女友了,宛风...”代云帆端着酒杯趴在酒吧前台,声音在提及某个名字后戛然而止,“反正...曾经的承诺你最好是都不要当真,男人嘛,哄人全靠一张嘴,管你是山盟海誓还是海枯石烂,最后不都变狗屁。”

      何骅枼斜眼看她:“你不要一句话得罪一个性别。”

      代云帆张嘴还要说什么,被人从面前递来一张纸条。她把酒杯戳在台面上,侧头过去,是个还算符合她审美的帅哥。

      对方礼貌点过头后离去,眼神似有若无地瞟过一边的何骅枼。

      代云帆低头拆开叠得方正的纸条,嘴上却仍然控制不住地反复提起一个名字:“嘁,就他燕嘉泽能找新欢,老娘不照样也有人来勾...”

      她眯着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去看,话没说完变了脸色,将纸条揉得皱皱巴巴丢给何骅枼:“给你的。”

      何骅枼闻言捞过纸条捏在手里,却不打开看,只是向刚刚递纸条那人离去的方向望去,果然对上对方投来的目光。

      他先摇摇头拒绝,又微微颔首,以示礼貌,全程没有再看过纸条一眼。

      代云帆自觉失态,伸手摸上他一头浅金发:“自从你把头发搞成这个颜色,是没有女的来找你搭讪了,全是男的,还都拿我当靶子。都怪我嘴贱,给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何骅枼笑笑,却从没见过这样情绪化的代云帆。他始终学不会要如何安慰女孩子,于是只能伸手过去,蹭蹭代云帆的眼角。

      没两下被代云帆伸手拨开:“少来这套了你,别让人误会了,再把老娘最后一点桃花抹杀于无形。”

      何骅枼收回手,望着杯中的红色液体出神,半晌才续上了代云帆最初的话:“我不是在等他。只是我们没有分手,就算找其他人,也要等他回来,把话说清楚才行。”

      “我说,何骅枼,你这轴劲怎么一点不带变的?”代云帆仰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看着他说,“你们都多久没联系了,你等到什么时候去?再找一个吧,你总不能老是一个人过。”

      “我找谁?”

      “谁都好,”代云帆说,“看你喜欢。”

      “我喜欢谁?”何骅枼自言自语地问,又顿了好半天,才说,“我喜欢宛风。”

      “何骅枼,你有毛病吧,”代云帆突然骂他,“好的不学,学做什么痴情种啊。”

      何骅枼看着她刚刚还为了某个名字在激动的嘴脸,不忍揭穿:“有人五十步笑百步,半斤八两。”

      “我以前喜欢女孩子的,后来不喜欢了;可我以前也不喜欢男生,到现在也没对哪一个除他之外的同性心动过,”他低头,像是在借着这几句话偷偷想念某个人,“我喜欢谁呢,我也不知道。”

      说完,一整晚的淡然仿佛突然撑不住般地垮掉,他唤代云帆的名字:“怎么办啊,我好像...忘了怎么从头去喜欢一个人了。”

      「别等了。」

      「再找一个吧。」

      最后一杯酒下肚,代云帆的这两句话在何骅枼的脑海当中开始反复。他不堪重负,猛然惊醒,终于发现还好只是一场梦。

      他将床头的台灯扭开,颊边的发被汗浸湿贴在脸上,被他伸手拢向脑后,用腕子上的发圈绑在一起。手表抬腕即亮,显示时间为夜里三点二十。

      下床倒了杯水,又多点了一支安眠香,却还是难以再次产生睡意。他捞过手机,是年后才换的新款,亮起的屏幕背景,是高中毕业时在三亚被拍下的接吻照,即使换了手机也不曾变过。

      在他睡后微信收到过来自代云帆的消息:

      「在你家附近喝酒,可能去借宿。」

      他走上loft二楼,拉开房门看了一眼,空空如也。

      这时间还没来,大概率是不会来了。何骅枼没再回她的信息,重新靠在床头,点开相册里的一段视频。屏幕上的两个人如今看来都未免过于稚嫩,看向彼此的眼神澄澈,却能拉出缠绵的丝。

      后来在北京凑巧重遇李云策,才知道当年的视频除了正片,对方还留了许多他与宛风拍摄的花絮。

      这些年里唯一养成的习惯,是将有另一个人存在的视频当做助眠的工具。他试过,比什么褪黑素安眠药有用得多。

      只不过上一个手机丢失前,他有更好的素材的。

      他反复看了几遍,困意再次来袭。灯光熄灭,房间重新归于一片寂静。何骅枼在二次梦境里睡意朦胧,因一阵敲门声再次变得清醒,再看时间,三点五十七。

      他想起没有回复的那条代云帆的消息,认命地踢上拖鞋去开门:“来了!”

      拉开房门,还有一道大门。他连眼睛都舍不得睁得太大,生怕好不容易酝酿出的睡意再次消失,一边动作一边埋怨:“代云帆你真是我祖宗,几点了,你一个女的大半夜跑我一独居男这不合适吧?不记得密码是么,敲什么门啊!来了来了...”

      他嘟囔着开了门,没见到代云帆的身影,恍神间,他看清,站在他门外的人是...

      宛风。

      他下意识要关门,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不知道给哪个陌生人开了门。

      门外的人动作极快,伸手抵在门缝间,像是不怕痛地张口:“何骅枼。”

      何骅枼的动作一顿,将门又拉开,眼神终于由茫然开始重新聚焦,似乎还在梦境和现实中苦苦挣扎。

      眼前突然出现宛风的脸令他始料未及,在一片错乱里有些恍惚,不知自己内心此时的情绪究竟该更开心还是痛苦。无措间,他竟开始数有多长时间没听到过这个声音叫自己的名字,是两年还是三年?又或者是更久。

      他的眼睛倏地红了,却发现眼前的人也好不到哪去,宽大的帽衫将凌乱的发盖在额头,眼里布满了血丝,像是许久没有睡过,浑身上下都是一副勤于打理的潦草样子。

      那么久杳无声息的人怎么会突然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呢,何骅枼难以相信,连曾经天天挂在嘴边的名字也喊得迟疑:“宛风?”

      宛风向前跨了一步,在他们曾经一起租住过的loft门前张臂拥住他,接他的话:“是我。”

      被拥在怀里的人一动不敢动,生怕眼前的一切是假的,木然开口:“你...回来了?”

      宛风的脑袋像几年前那样埋在他的肩窝蹭了蹭,鼻音却真实到让人几乎落下泪来:“嗯,回来了,终于。”

      何骅枼的双臂这才缓缓抬起搭在宛风的后背,双手牢牢握住,似是一声埋怨:“你怎么才回来?我快要...坚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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