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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暂弃前嫌戏“天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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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沄引着常棾来到仓库,早有仓人立在一旁恭候:“沄少爷。”季沄示意打开库门,立刻有人拿着钥匙去了。
随着库门被打开,空气中那股淡淡的涩味更浓了些。
季沄脸上是掩不住的期待:“二叔,请。”
常棾抬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处极大的库房,没有窗,只在高处留了若干个通风口。室内光线偏暗,能看到许多高大的木架整齐的排放在里头,大多木架是空的,少部分木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用牛皮纸包起来的柱状物,这些柱状物长短一致,粗细均匀,应该就是成品的丝绸了。
季沄招了招手,立刻有仆人抱来几批丝绸放在库房门口的案台上,并且手脚麻利地打开了外面包着的牛皮纸。
宝蓝、鹅黄、酱紫、天青,一匹匹颜色均匀、色泽艳丽的丝绸呈现在眼前。
常棾只觉眼前一亮,伸手摸了摸,触感柔软,细腻光滑,细看,经纬清晰,质地紧密,品质堪称一流。
季沄脸上的得意之色越发明显:“二叔觉得如何?”
常棾中肯道:“上品。”
季沄:“较之齐家又如何?”
常棾:“各有长短。”
季沄道:“这三年我花了多少心血在这上头,如今能得二叔一句夸赞,我的付出总算没有白费。还记得三年前我送给二叔的那件衣服吗?那件天青色常服,可还在?”
突然听他提起当年那件衣服,常棾微不自在,却不知何意。
季沄笑意更深:“那是季家刚刚开始改良染整技术的第一匹染色绸缎,当时我就觉得那个颜色很适合二叔,果然没错。”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常棾的窘态,接着道:“虽然三年前的技术没有这么成熟,成品尚有瑕疵,但这么有‘意义’的东西二叔竟然忘了吗?”
常棾扫他一眼,威胁道:“沄少爷是不打算谈生意了吗?”
季沄立刻收了嬉笑颜色:“不知二叔可有改变主意?”
常棾正色道:“你知我本意。”见季沄眼现失望,叹息一声:“罢了,你这里有多少成品?”
季沄立刻笑了,转头看向库丁,那人会意,立刻恭敬道:“回沄少爷,此处一共有一等丝绸312匹,二等丝绸739匹,三等丝绸1586匹。”
常棾:“好,这些我都要了。”
这些数量的丝绸对于常家每年的售量来说微不足道,但是对于季家来说,算是一个突破,就好比你要登上一座山,前提是你要找对通往山顶的路才能登上去。有了这次的合作,季家丝绸进入京城市场算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季沄喜出望外,对那库丁道:“一等的只记300匹,余下的12匹我赠予二叔做谢礼。”
常棾:“你不必谢我……”
季沄笑意深深,大声道:“都要天青色。”
回去的路上,季沄显得心情很好,两个人聊一些无甚相关的话题,京城的繁华、吃食、风土人情……
季沄善言,他收起轻浮做派,认真做个正人君子,两人倒也颇为融洽,相谈甚怡。
及至进了城中,才想起分别在即。
季沄道:“明日就走吗?”
常棾点头:“离家至今已两月余,家母甚念,按照行程早该回去了。”
季沄恻然:“明日我送你。”
常棾不语。
季沄不知想到了什么,问道:“二叔愿意娶亲吗?”
常棾想不到他突然问起这个,顿了顿,淡淡道:“但凭母命。”
翌日一早,荣成道:“大少爷,都收拾停当了,随时可以启程。”
常棾起身:“走吧。”
“大少爷,沄少爷来了。”四方跑进来欢喜道。
果见季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礼盒的家丁。季沄走到跟前,笑了笑道:“昨日才闻二叔要走,仓促间备了一点薄礼,还望二叔不要嫌弃。”他招了招手:“放到马车上去。”
常棾阻止道:“你……这怎使得,你不必如此。”
季沄:“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二叔带回去送人也可,自己留着把玩也可。”
常棾:“多谢你。”
季沄:“我送二叔出城。”
常棾登上马车,季沄骑上马跟在一边。马车走得慢,季沄驭着马慢慢踱着步。清晨的街上人还很少,四周只有车轮碾地的“辘辘”声和马蹄踏地的“哒哒”声,越发显得寂静难捱。
到了城门,守城兵验看了路引,打开城门,一行人缓缓出了城。
走了一段路,马车停下,常棾下了马车,季沄也下了马。
常棾默了默,道:“沄少爷送到这里吧。”
季沄拇指搓着手里马鞭的鞭柄,眼睛却看着面前的人:“再见面要明年的这个时候了吧?”
常棾点点头:“是。”
季沄眼里的情绪辨不分明,欲言又止了半天,只道:“二叔保重。”
常棾拱拱手:“保重。”转身走向马车。
季沄突然大声道:“早晚有一天,我要常家全部的购货量。”
常棾转头浅笑,似是欣赏,又似鼓励:“沄少爷有此志向甚好。”
季沄开怀一笑,转身上马:“后会有期。”打马扬长而去。
常棾的马车在路上走了半个月终于到达京城。
常家热闹起来,常母沈氏见儿子归来,高兴的不得了,因为这不仅仅是常棾第一次独自去这么远的地方,还是他第一次独自出门购货。
当晚的家宴上,常棾简短地说了这一路上发生种种事,当说到在凉州季家购进了丝绸的时候,常若愚当即不悦:“什么?凉州季家的丝绸?”
一桌子人都没了声音。
常棾道:“是的,我去了他们的仓库看过成品,不管是颜色、质地……”
常若愚显得很气愤:“谁准许你订购季家的丝绸了?你擅自做主,增加购货量,错了就是错了!”
常母沈氏道:“你嚷些什么,浦儿才回来,不就是多进了几匹丝绸吗?什么大事!”
“浦儿”是常棾回来常家以后沈氏起的小名,取合浦珠还的意思。
常若愚不是脾气暴躁的人,以往但凡有什么事常棾做得不好,他也多半会悉心教导,耐心讲解,很少这样疾言厉色的指责。常棾想起临出京城前,常若愚听他说要去祭拜季三爷的时候,明显不痛快的脸色。联想季沄的话,常棾心中越发疑惑。
常棾的两个庶出妹妹常朝玉和常晚玉吓得一声不敢出。
沈清昱劝道:“姑父不要生气了,表弟在季家住了十八年,和季家人难免亲近些,受了他们的蒙蔽也是有的。”
沈清玦也道:“是啊,听闻那季家人狡诈得很,表哥为人又最是和善,一时不查被人利用在所难免。”
沈家兄弟是沈氏亲侄,常棾没回来之前,一直在常家帮忙,颇得常若愚重用。他们兄弟的话明面上是在帮常棾,实则是在暗示常棾和季家人关系亲近。
自从常棾回来常家认祖归宗,三年余,对亲生父母始终是亲近不足,恭敬有余,此刻听了沈家兄弟的话,常若愚心中更加气愤,他道:“一时不察?难道他自己一点判断力都没有,别人说几句好话,叫几句‘二叔’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不成?”
常棾一言不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沈氏道:“好了,都别说了,浦儿知道错了,先让他吃饭吧。”
当晚,常棾洗了澡便早早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常棾把买回来的各种礼物一一分给众人,想起季沄送给自己的东西,遂吩咐荣成取来看,原来是各种玉饰、扇坠、手串并一套男士发簪,发簪共四个,银框银钗,不同的是每个银框上镶着一颗宝石,宝石共红蓝白绿四种颜色,可配四色衣服。
四方只觉稀奇,笑着道:“想不到沄少爷还是这样心细的人。”
常棾似是不在意地道:“你如何知道他心细?”
四方道:“别的不说,单说这发簪的四种颜色都是少爷常穿的衣服颜色啊。”
常棾脸上挂着浅笑:“收起来吧。做别的事也不见你这样话多。”
收拾停当,常棾去主院给沈氏请安,沈氏拉住他委婉地说了好多话,言下之意就是让他给常若愚认错。
她说:“浦儿,你是我常家嫡出亲子,即使在外面住过几年,你也要知道我和你父无时不刻不在找你,血浓于水这个道理你必是明白的,别人对你再好终究是外人,存了施恩以求回报的心,我们才是一家人,将来常家的一切都要由你来接管,你父亲对你严厉些也是为了你好,你要明白他的苦心……”
常棾不语,默默听着,待得沈氏说完才道:“母亲,父亲和季家可是有过什么嫌隙吗?”
沈氏道:“你不要管了,总之以后听你父亲的话,少和季家人来往就是了。”
常棾正要说话,沈氏又道:“浦儿,我和你父亲给你相看了一门亲事,刚好你回来了,今日无事且与你说说。”
常棾没想到沈氏突然提起这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沈氏来了兴致,笑着道:“二十几岁的人了还害羞,你父亲这个年纪都有你了。”想到什么又改回原来的话题:“说的是京城府尹严老爷家庶出的四女儿,今年刚刚17岁。”
常棾局促不安:“母亲,我……”
沈氏立刻道:“我知道,庶出的是委屈了你,但你要知道,我们家虽然有几个钱,但在做官的人家眼里,我们比他们的奴才还不如,唉,这门亲事是我和你父亲千挑万选出来的,若结得成,有那严大人的助力,以后我们家的生意在京城更如鱼得水。”沈氏拍了拍他的手背似是安慰:“身份是差了点,样貌品性却是一等一的,待有机会,我让你见见那女孩,若你喜欢,我便让人去提亲,待你娶了妻成了家,我和你父亲便可放心了。”
常棾满心抗拒,却也知道和那人是不可能的,又有男大当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旧俗,只得道:“但凭母亲做主。”
几天后,季家的丝绸从水路运到了,入库之时,刚好常若愚在场,亲自挑了几批丝绸打开包装一一看了,什么也没说出了库房。
季家押运货物的刘掌柜得了季沄的嘱咐,专门派人把12匹丝绸送去了常棾的卧房。常棾一一打开来看,果然全是天青色,心中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季家专门给常棾送礼,这事又被沈氏兄弟渲染一番传进常若愚耳朵里,自是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