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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暴风雨前的会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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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我的呼唤,门口的侍女们涌进来为我更衣,准备一天的行程。
我舒展着自己的身体,以便侍女们给我穿上华美庄严的教服。
“哎……”
我叹息一声。
假如不是因为自己在另外一个世界已经锻炼出一定的抗挫折能力,现在我一定会因为摆在我面前的错综复杂的局面而头痛吧。
突然成为真实世界的教皇,而且前景堪忧,不得不担负起各种重大的责任什么的,简直胃疼。
我面无表情地叹气。侍女震了震,因未知而惶恐地小心为我披上最后一件披肩,同时另一位侍女也替我绑好了绸缎般柔顺的金发。
我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的人有着出乎意料的稚嫩的面孔。与游戏里中年的教皇不同,站在这里的是一位年轻且略显稚嫩的金发碧瞳的少女。不过保守估计我也应该是三四十岁上下的,可能是用了固颜术吧。
控制自己不去想一些额外的事,我站起身。
几位侍女熟练地佑福念咒,为教皇的出行加持。我像被精心装饰的神像,浑身散发出凛然高洁的气息。
“陛下,您距今日上午与国王的会面还有四个小时。下午三时,第一主教将亲自在光明神殿举行净化仪式。”
“陛下请随我用餐。”
我闲适的心情随之警醒。
“与国王……啊,是这个时候了。”
那是一场非正式会面。我于是在花园里按照原教皇的爱好观赏了一场精彩的斗兽,然后估算着时间被侍女引去了待客室。
等到我进入待客室的时候,国王已在内等候多时了。
斯图尔特·康伯巴奇,是在教廷势力下的中心国——安提基特拉的一年前正式加冕的国王。
他倚在交缠的雪白毛皮间,那是□□中的四足拉玛制作成的长椅,具有吉祥的意味。
我径直地坐到国王对面,端详这个就在一年前,为了权柄弑父,兄弟阋墙,将反对者投诸牢狱,当众斩首的狠人。
想起昨晚的复盘,我感到一阵头痛,又不好露怯,暗暗揉捏了一下指腹。
对面坐着的棕发男子看似三十多岁,双腿放松地交叠倚着,目光审视,不苟言笑。但想起他所做的行为,难免带着杀伐的气息。
见我坐下,他扯出一个礼貌性的笑容寒暄。我望着他,弯眸道:
“国王大人莅临,不胜荣幸。为了久等的补偿,就让我们直入主题吧。”
他扫视一眼地板上的法阵图样,目光沉稳地落在我身上。
“是了,恐怕值得您费心力的事务一直很多……就不损耗您的时间了。”
“近日,帕伦巴城叛乱…我遣派的增援士兵也已抵达,目前叛乱已被镇压。根据前线回信,异端组织的主要领导者已经查明。”
“前线状况正在得到控制,但也不容乐观。异端教义在传播,尽管我相信人民的虔诚是坚定的,但您最近应该也有再次举行圣仪的打算。”
我牵起神秘的微笑,那是感到命运迫近的回应。
“感谢您的提醒……我已蒙受光明神的感召,主上在发出号令。清除异端,哪怕献出吾身亦在所不惜。”
之后的谈话索然无味。无非是政治上的客套话,但此时□□势动荡,利益矛盾尖锐,也没什么好谈的。
从对话的内容中,我隐隐感到对面这个新上任的国王已经显现出了不可小觑的野心。
是觉得布局已经趋近完善了吗?
按照游戏的进程,不久后应该是他在教皇身边安插的人手发作的时候。在圣仪典礼举行之时,教皇需要耗费大量信徒鲜血和自身精力施展高位魔法,唤临神迹。
通过那阶段在谢尔身上的视角,我大致知道是怎样的计划,但……接下去的做法令我犹豫了。
注意到我的心不在焉,国王突然转移到了一个奇怪的话题。
“陛下,恕我愚昧。在神的教义中,是如何解释命运的?”
我目光凝滞一瞬,若有所思,一段沉默后,如此回答:
“命运是存在的过程和不存在的结果…我等即如河底的沉渣,有幸于神怜悯我等的残缺,在神掬起沉沙扬开的刹那,我等得以短暂沉浮,一瞥光明。即被赋予了命运。”
“是吗?那也是说,命运是有常的。”
我正欲开口,忽然顿住,面上现出些许微妙的神色。
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是了,此刻他应该还不明了教皇的谎言,但的确是教皇的预言推动了他的命运的巨大变化。
我不好说什么,毕竟教皇大概是背后的最大推手。
“妄议命运之有无,即我等盲目于神之反光。”
国王微眯着眼,没了应答,他将交叉的腿放下,直起身平静地望向我。
“是了,恕我失礼,教皇大人。”
不知为何,我感到有些不适。在双目相交之时,对方显出的如鹰隼般的凝视一瞬退下,却令人印象深刻。
那是仇恨吗?还是嘲讽呢?
都不是。但一股庞大的野心在他的眼眸中沸腾,欲壑难填。或许命运的解读对他是一种循环的终结。
因为再不过多久,在他的预想下教皇也将面临终结……这是否也是一种讽刺呢?
不管如何,我会改变那种局面。
谈话结束后,我迈出会客室。在踏出的一瞬间,我望向天际阴沉的穹顶,呼吸沉闷湿润的空气。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下午三时。
光明神殿前。
殿外的侍从已经全部退到殿内,元素阵雨被空间魔法加持的华贵建筑隔离在外。
元素阵雨本不是这个时节应当频发的现象,料想是这数年来的大型魔法发动多次,导致区域游离元素紊乱所致。
“陛下……”
一旁的侍从看着由远处前门临时架设的银绳延伸而来的三角铃铛,在其有规律的摇晃下谨慎地开口。
“不必多言,让他们开始吧。”
红色的元素积聚在远处,一点点靠近。
在如同圣杯钵中神的真血般鲜红到恐惧的元素庇护中,踏着恭敬步伐的红衣主教提携着他带来的祭品。
“赐予代行者的祭品,神所应允的旨意。玛拉基谢尔·舒马赫,在此献上。”
他手中的祭品,被摆成了跪乳的羔羊姿势,四肢奇异地扭曲着,被黑色的布料掩盖。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真实的祭品,想要拯救的高位存在,如同神明般俯视着承受者最狼狈的模样。
玛拉基,是教廷对祭品的一种称谓。所谓祭品,就是维持教廷庞大魔力输出的牺牲者,教廷从各地源源不断地搜寻光属性的信教者平民,然后利用法阵抽取身上的光魔力。
这个世界的魔力是有限的,魔力正在渐渐地消亡。而人类与生俱来的魔力被抽取后,结局也可想而知。
玛拉基在献祭之后,大多身体衰弱、不良于行,最后把尸骨留在教廷,认为是最高的荣耀。
但是普通而言,这种仪式隐秘而普遍,在小镇的教堂即可举行,更不需要带到教皇的宫殿来。
重要的是谢尔·舒马赫这位罪人的身份。
本该动弹不得的黑衣祭品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发出了一点微不可闻的沉闷响声。
那种不像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甚至不能用拟声词来形容。
唯一让我来得及反应的是,红衣主教平淡地松手,那一团祭品被他掷在了地上。
金色的法阵展开,繁琐的纹路显现其上,跟随在红衣主教其后的白袍牧师捧着金色的圣杯,一个接一个地跪下颂念有词。
“啊,无上的光明主——”
“我耳常听,我眼常望。”
我目光所及的人们都匍匐于地,脊背颤抖,声音洪亮。
“我足行向,我手奉向。”
“我舌为歌,我喉为颂。”
就像是神迹一般,黑色的祭品剧烈颤抖起来,金色的烟雾逸散而出。
“肇祈神樂,开觉我曰。”
“阐明原初,施洗盲目。”
这些绚丽的金色元素无情地剥去了祭品的生命力,伴随着念诵声,源源不断地融进金色法阵中。
“恩惠光荣,涤净苦痛。”
“指引愚昧,辨别真伪。”
对这类相当于夺人性命的邪教仪式,我略感不适,但为了下一步的措施而勉强忍受地观看下去。
“救赎罪难,渡断噩念。”
“永辉照耀,慈悲环绕。”
在法阵的笼罩下,白袍牧师的金色圣杯开始满盈,精纯的光明在其中汇聚。
“护佑我等,喜乐安康。”
“以此薄身,将您与献。”
“光明再续,我主不灭。”
吟诵到最后,在一片寂静中,红衣主教接过圣杯,里面是充盈着光明元素的液化魔力。
他缓步上前,跨过一动不动的黑色祭品,虔诚地跪在我面前,呈上圣杯。
“愿谢尔·舒马赫的罪业得到洗涤。”
我照着游戏的台词讲了一句,硬着头皮喝了一口传说中的圣水,味道几近于血,干涩苦锈。
红衣主教于是宣布说:
“罪人已得到应有的净化,他将用余生来忏悔自己的罪孽。神的仁慈准许他在牢狱中度过一生。”
于是这最后的一部戏曲落下帷幕。
没错,这是我的一个骗局。
昨日我对司提反提出了一个引蛇出洞的建议——告诉教廷演一场戏,让十新会的耳目知道谢尔在光明神殿所在的中心城市伊克萨斯城被献祭了。
然而此时的谢尔,其实仍被秘密关押在帕伦巴城的地下铁牢里(很多CG)。
不过目的并不是希望十新会露出尾巴,其一是因为游戏中十新会起义失败元气大伤后,会在阿加尔塔触发一个重要的剧情节点,谢尔在游戏中并没有被救援的剧情。他是在行刑场上觉醒空间魔法自己跑路的。
其二是我的私心,教廷一旦发现谢尔没有吐露情报和吸引同伴的价值,就会放弃他。而我正好近日要在帕伦巴城举行圣仪,可以借其他名义将这枚弃子揽入自己的掌控。
光明神殿的仪式结束后,人们如潮水般安静地褪去,但我知道,从今早开始就往光明神殿方向簇拥的平民之中,也会潜藏着灵敏的窃听者。
在一切结束之后,我邀请红衣主教短暂地驻留片刻。
没有犹豫,我又忍不住摸了摸司提反柔软的头顶,不吝啬地露出微笑。
“做得好。”
我看着对方温和的神情,想到方才的动作,又问道:
“你在仪式之前,把那个玛拉基杀死了吧?为什么?”
红衣主教没有特别诧异地抬头,眼神笃定而平淡。
“他这么请求我了。”
光明神殿架设的用来监测魔力波动的三角铃铛在风中平静地摇动,沉默掩盖住了我们两人的对话。
“我知道了。”
我这么说道,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原来司提反也会对祭品产生怜悯之心,为了使其不遭受痛苦而提前杀死什么的——是这样就怪了。
我只是又确定了一点。司提反大概是神的狂信徒,他把自己看成原罪的救赎者、秩序的维护者,从他身上看不出对生命的怜悯,只有执念。
能够满足祭品的请求,说明他起码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能够传达神的旨意的半个代行者的台阶上。
不过目前来讲,司提反依然是听从我的,这一点就够了。
我撤掉身上阻挡元素阵雨的法阵,感受被灼烫无序的元素击中的不适感——
在那双泛起波澜的幽绿瞳孔的注视中,我抬起手放在唇间,示意他不要插手。
在我摸索了一阵魔力的使用途径后,毫不犹豫地用身体里的魔力紊乱来制造自己的昏迷。
为了能够推迟圣仪的举行,我也只能想出这样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