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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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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家宴常设宴于沈国公府内正辉堂,此厅堂位于国公府中央,平日里只当作前庭与后院的相通之所,只有每月两次家宴时,此处才会变得热闹非凡。
午时前后,沈郁珩自离开褚玉阁前往书房就不曾在顾云昭面前出现过。
一直到顾云昭梳妆打扮完毕,走出褚玉阁往正辉堂去的时候,方才在抄手游廊之下瞧见长身玉立的沈郁珩。
看他面上神情自然,好似方才与她在褚玉阁之事并未发生过一般,可惜她却还记得他手掌心的灼热,与匆忙离去时的慌乱步伐。
沈郁珩此时已换下官服,身上是湛蓝色长袍,他身型高大却蜂腰宽背,腰间玉带松松垮垮地耷拉着,下方坠着一枚玉佩以及一香囊,将他的身躯轻拢住。
顾云昭越走近时装作不经意的扫过一眼,才看清那玉佩是她带过来的嫁妆,与她的原是一对,只是想来沈郁珩从不在意男女情爱所及之信物,成亲之后她将这玉佩交予他便不曾见他带过,如今怕是得知要去赴家宴才翻出来带了,想来也是意在让沈国公觉着他俩婚后相敬如宾,不必担心。
如此看来,纵使是沈郁珩这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扑在朝堂上的人,也怕沈国公和青华郡主在关乎夫妻之事上的呶呶不休。
这般想着,顾云昭顿时坏心乍起,悄然凑近至沈郁珩身侧,微微倾身就将他腰上的玉佩捞起来,此间她的指尖便似有若无地擦过他身侧,发髻间的珠钗也适时地轻碰在他的臂膀处。
如此,顾云昭还未立起身,就瞥见沈郁珩向后微微撤了半步,然语调仍旧如往常清冷,“怎么?”
顾云昭眉心一蹙,立马撅起嘴,假装委屈巴巴道:“夫君躲着我做什么?”
沈郁珩想是从未预料到顾云昭会是这般撒娇卖俏的反应,他的眸中逐渐浮现出些许的惘然,男人原本垂在身侧的手也恰时的蜷起,放置到身后去。
也就上辈子与沈郁珩相处过数年的顾云昭知道,将手背起之后,这男人硬实的胸膛会微微挺起,身姿更加挺括,他便是以此种更加凌人的气势来掩盖他进退失措时的下意识举动作。
不过也就是一瞬,沈郁珩眼中又恢复如往常,“我何时在躲你。”
顾云昭假意在玉佩上重新打了个结,才轻声笑道:“夫君别恼,这玉佩上的带子松了,我帮夫君紧紧。不过,夫君怎么将这东西翻出来戴了?”
沈郁珩并未看她,只沉声道:“更衣时侍从随手系上的。天色已晚,快些走罢。”
话毕,沈郁珩便将头转到一侧彻底不再看顾云昭,然而这倒方便了她光明正大地勘验沈郁珩对她接触他身体的反应。
顾云昭先是看了看沈郁珩棱角分明的侧颜,神情仍旧正经自若如往常,再然后便是他的耳朵,也是色白如平日。
正当顾云昭以为,方才在她闺房里慌张失措的沈郁珩是她的错觉时,却正好瞥见了这男人衣领之下,正逐渐有些发红的脖颈。
淡红的颜色从锁骨起,顺着突起的筋肉一直往上,才渐次地消失在面颊。
顾云昭笑而不语,并未将此事戳破,毕竟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机会细细挖掘这男人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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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月阁与褚玉阁同在沈国公府的一侧,顾云昭跟着沈郁珩朝着正辉堂去时,恰好遇见沈玉朝与李熏带着年过一岁的睿哥儿从后头的悬廊下来。
虽然沈郁珩与沈玉朝、顾云昭与李熏皆暗里不睦,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沈郁珩及顾云昭便停下脚步,等着沈玉朝及李熏夫妇赶上前来。
沈玉朝与李熏行至沈郁珩夫妇跟前儿时顿足,两人微微行礼道:“见过大哥,大嫂。”
见礼过后,沈郁珩与沈玉朝走上前去,顾云昭只得和李熏并肩同行,她在后头便能清楚地瞧见沈郁珩宽厚的肩背以及沉稳的步子。
另一边,知道去的是家宴,沈国公与青华郡主皆在,今日二公子沈玉朝是一改往日颜色绣样华丽的锦袍,身上只穿了一件青蓝色长袍,在后头瞧着,竟有些与沈郁珩身上的貌似撞了。
但沈郁珩身量较之沈玉朝多高一些,且身姿挺拔气质清润,身上还有一股子在御史府修炼多年而出的,单属于高位者的沉稳干练。
所以两兄弟就这么相对一站,反差实在强烈,一个雍容尔雅,一个散漫不端。
在场人怕是几乎都能瞧出这一点,只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李熏知道自己的夫婿比不过顾云昭,却又不甘于落入下风,便开口笑道:“大哥哥和嫂嫂虽说成亲已有数日,但真是难得见到嫂嫂和大哥哥在一处呀。”
李熏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居然一上来,竟然就先给了顾云昭一个下马威,暗讽沈郁珩平日里与她不甚亲近,虽说李熏说的是事实,但也轮不到她来说嘴。
若要是按照顾云昭上辈子那个息事宁人的态度,虽心中欣喜自己嫁了一个才貌超群的夫君,但面上肯定是不能表现出来,并且还要对着李熏和沈玉朝恭维几句,生怕她将自己堂兄们的“混账事”脱口而出。
而这一世,因为顾云昭与李熏在今日早晨才刚见过,并且顾云昭还等着她的计策在家宴上达成,不想打草惊蛇,所以事成之前,她本是不想与李熏再有口舌之争。
此情此景不同于往日,顾云昭看破了李熏的虚伪,手里又稳扎稳打地握着能让沈玉朝夫妇短期内难以翻身的证据,看着李熏送到她眼前的机会,她不得要好好膈应膈应李熏。
顾云昭抿着嘴,朝着沈郁珩走过去,顺势就挽上了他的胳膊,“你大哥哥政务繁忙,平日里与我是见不上几面。不比二弟清闲,能和弟妹一家三口常相聚,确实是让人好生羡慕,二弟成熟稳重,睿哥儿懂事聪明,真是什么好事都让弟妹摊上了。”
所谓成熟稳重和常相聚却与实际可以说是毫无相关,沈玉朝其人就不用说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赌,平日里全靠青华郡主和李熏替他遮掩。
而沈玉朝平日里回府,其实更常去妾室与通房的房里,根本谈不上常相聚。
顾云昭往日在府内,在除沈郁珩以外的外男跟前儿,都是能不说话绝不多说一句,就怕惹来非议说她商户出身不懂规矩,然而今日一开口就是直击要害。
李熏原还是假笑满满的脸瞬时变了脸色,“多谢嫂嫂美言”,话说一半,李熏把怀里的睿儿朝上垫了垫,冲着顾云昭继续道,“嫂嫂若能赶紧添上一儿半女的,想必也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顾云昭听得出来,李熏这是在故意讥讽她还未育有子嗣,而李熏身为沈玉朝,也就是国公府二公子的妻室,已经赶在她前头先行诞下一子。
沈家孙辈长子没有从顾云昭的肚子里出来,李熏怕是在心里觉着,顾云昭会因此而惭愧罢。
但是别的恐怕还能得在顾云昭面前说上一说,生孩子这件事呢还是算了。
前世顾云昭经营水云间,来往宾客大多还是有头有脸的,她都能时常见到许多女子原本是漂漂亮亮、花骨朵一般水灵灵的人,结果嫁了人生了孩子,就像是花枝儿离了水一样蔫得不像样,而丈夫不着家的理由能有千百个。
当然也有得丈夫呵护、百般疼爱的,生完孩子之后,夫妻也更加的和美恩爱,但比起前者,终究还是少数。
所以她早就看透了夫妻婚姻的本质,重来一世,她自然犯不上去生个孩子。
这般想着,顾云昭伸出纤手去摸了摸睿哥儿的头,笑着对李熏说道:“那就借弟妹吉言。”
李熏本以为在子嗣上有些说辞,能将顾云昭一军,毕竟她先行诞下沈家长孙,于顾云昭这个嫡长子夫人而言实乃大忌讳。
然而李熏却从顾云昭的眼中只看到了一丝丝轻视,其余便是毫不在意,她身上透出来的那股子从容与洒脱,也让李熏蓦地愣住。
但是片刻之后,李熏便释然地笑了,凭顾云昭气焰再嚣张又如何,还不是眼巴巴地将银子亲手送到她怀里。
李熏垂下眼睛,状似不经意道:“我听闻嫂嫂母家里的几个堂兄弟都是儿女成行的,想必嫂嫂的子女福气也不会少。”
短短一句话,李熏咬文嚼字地将堂兄弟三个字着重说出,想来便是在提醒顾云昭,她还有顾云昭的话柄子在手里,占上风的始终是她。
顾云昭不想在此事上做过多纠缠,毕竟谁输谁赢,家宴之后自然见分晓。
遂顾云昭轻轻笑了一声,不再接话。
也许是暗里说嘴太过没趣,面上就只短暂交谈了一会儿,两对夫妻自然而然地分开走,一前一后互不再打扰。
看着沈玉朝与李熏二人逐渐走远,顾云昭立时便不再浪费表情。
沈郁珩侧首看着顾云昭面无表情的脸,很是明白他方才其实是被身侧的妻子当做了垫脚的砖瓦,成了她言语嘲讽沈玉朝与妻室李氏的工具。
心中虽无奈,但沈郁珩还是温声问道:“你自入府以来,与李氏皆是和睦相处,怎么今日突然出言不善?”
顾云昭方才光顾着嘴上痛快,竟然就忘记了她身边站着的,可是本朝最中正无私的乌台长官。
拥有一张本朝最倜傥不群的脸,一具能让她脸红筋涨的体魄,却凡事只问对错,不会偏帮任何人的公理判官。
这男人,优点很明显,缺点也确实烦人。
但从昨夜她突然重生苏醒之后,对于沈郁珩,与之相对应的。
她心情好时,该挑弄撩拨的时候就挑弄撩拨,毕竟看到一个美男子被自己撩到耳红无措也是很让她心情愉悦的。
但要是被惹到了呢,她也势必要让这位御史中丞明白,她做什么事说什么话是她的自由,与他无关。
至于李熏对她做的腌臜事儿,她也懒得向他解释。
顾云昭撤回搭在沈郁珩臂弯的手,轻轻梳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不以为然地回答道:“我乐意,有问题吗?”
沈郁珩出身京城豪门,如今又身居高位,凡遇到的人无一不仰望称赞,此生可谓顺风顺水没有半分坎坷。
但今日,他着实是被眼前的妻子呛到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