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指变幻彩衣妍》爱女如眸

10、橙衣之过程篇

　　杯盘整洁,菜肴精美,花无缺和十四对坐,一个高贵清逸,俊美无缺,一个娇美动人,难描难画.
　　花无缺虽明知十四是女儿身,但她既然身着男装,不愿暴露行迹,花无缺谦谦君子,当然绝不会揭穿她,但世间绝不会有人姓十,因此，便只以兄台相称. 十四却对这世情种种,不甚了然.所以她张口就问道:“三个字好难叫，我叫你无缺好不好？” 花无缺微微点头，淡然一笑。
　　十四第二句话便道：“你为什么一连几天，都在这儿饮酒？” 花无缺微微一顿，他不便吐露自己的意图，却也不愿饰词掩饰，便只道：“恕无缺不便吐露。”倘若换了别人，当然会明白花无缺的意思，可惜花无缺对面坐的是十四。
　　十四毫不在意的又问道：“为什么不便吐露？”虽是身着男装，却是娇声软语，让人难以拒绝。花无缺略一沉吟，便道：“舍妹花月影两个月前离家外出，至今未归.无缺前几日得到消息,说舍妹曾在此处出现,因此在此等候.”花无缺此言虽简单之极，却颇有值得推敲之处，但花无缺却并无虚言，只是没有细说而已。
　　十四笑道：“哦，那你身边有没有你妹妹的饰物？” 花无缺不解，却仍是从袖中取出一只手镯。
　　十四接在手中，喃喃几句，伸手一划。本来，当十四手中的手镯在虚空中划的线迹成圆，圆圈中便会出现饰物主人的情景。但十四划了一半，忽然感觉此举难免惊世骇俗，于是手成半圆，又收了回来。
　　转念一想,便像变戏法般从袖中取出一只盒子.盒子虽不大,但这般放在袖中,却绝无可能不露丝毫痕迹的.但十四的脸色安然之至,旁观诸人也不便轻启疑惑.
　　十四从盒中取出一只小小金色鸟儿,对无缺道:”她叫啼天,让她带我们去吧!”
　　花无缺微微动容,但他却从来不会怀疑别人的,既然十四说这只鸟儿可以,花无缺便躬身道:“有劳兄台了！”
　　十四微微一笑，便把手镯在鸟儿身周划了一圈，笑道：“啼天，带我们去找她！”
　　啼天振翅飞起，从窗中掠出。十四毫不犹豫的跟着一跃而出。花无缺微微点首，随后跃出，双鬟自后紧跟而上。四人一鸟，难免引起阵阵惊呼。好在啼天飞的甚快，不一会就飞出了市区。
　　十四本想飞升跟上，却顾忌身后的花无缺，只好贴着地面，不时用脚尖轻点，做做样子。但毫不用力，看起来宛如蜻蜓点水，轻盈美妙之极。但这必竟是仙法，不是武功。
　　当十四偶一回首，看到身后三人。双鬟快步紧跟，也还罢了。花无缺却是白衫飘飘,身轻如蝶，有如庭院闲步，神态姿势清雅之极，殊非凡俗中人。
　　忽听前面林中一声呼哨,啼天尖叫着扑入一个男子怀中,用尖尖的小嘴在男子脸颊发上蹭来蹭去,显得亲热之至, 男子抬起头来,相貌俊美,目如闪星,笑向十四道:“二姐，你怎么把啼天也召下来了？”
　　十四大吃一惊，道：“二郎————”又慌忙掩住口。
　　秋意浓笑嘻嘻的上前道：“秋意浓！你们总是记不住我的名字。”
　　花无缺看到秋意浓和十四交谈,便远远便停了下来,不再施展轻功,而是缓步走近. 秋意浓却在笑嘻嘻的对十四上下打量,一边笑道:“二姐最近越来越有人味了!”十四总觉这话说的很是奇怪,却也无可反驳.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小姑娘远远追了过来.小姑娘相貌极是清秀,虽然略有稚气,却掩不住一份清灵脱俗.她施展轻功,片刻便到了面前.一把拉住秋意浓的衣袖:“小秋,你为什么走这么快,不肯等我.”
　　接着转眸又看到了十四,面上现出惊艳的表情,随即化为哀怨,微微低首,扁了扁小嘴,向秋意浓道:“小秋,她,是谁啊?”
　　秋意浓对天翻了翻白眼,下界这些天,似乎他已经对诸般人情世故都了如指掌:“她嘛,她~~~~~~”秋意浓有意拖着长腔,看到小姑娘已经炫然欲泣,才笑着在她的小脸上轻轻一拍:“她是我二姐啦!”
　　小姑娘微微一怔,看向秋意浓的眼睛,看到他虽微微含笑,却不像是在说慌,于是立刻羞答答起来,向十四微微一福,道:“二姐好!” 十四有点明白,又有点糊涂.看看秋意浓,看看小姑娘,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一旁被冷落许久的花无缺早已经慢慢的走到了面前,见状清咳一声,道:“月影.” 小姑娘大吃一惊,这才看到一旁的花无缺,惊道:“哥哥!你怎么会在这儿?”原来她就是花无缺苦寻许久的妹妹花月影.
　　花月影显然对哥哥并不惧怕,但是却似颇为尊敬.慢慢的挨到花无缺身边,笑咪咪的凑上小脸,道:“哥哥，你是来找我的吗？”
　　花无缺点点头,道：“不错！” 花月影歪了歪头，道：“可是我还不想回去耶！”说着，又看了秋意浓一眼，秋意浓并不看她，只是微微负手，双眼望天。花月影嘟了嘟嘴巴，忽然坚定道：“嗯！我不回去，我不会回去的。”
　　花无缺向秋意浓望了一眼，微微沉吟。他虽然明知妹妹不回家是为了面前的这个美男子，可是，既然对方一脸不想和他交谈的样子，花无缺也不便上前。
　　一旁的十四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肯回家？你为什么要你的哥哥不开心呢？”
　　花月影眼珠一转，笑嘻嘻的道：“二姐啊，我不回家就是为了我的哥哥啊！我哥哥很少有机会出门来玩的，我离家出走，就是为了让哥哥也有机会出来玩玩啊！”看十四睁大的眼睛里还是澄澈如水，花月影微微皱了下眉，于是索性凑到了十四耳边：“我还没有嫂子哦！”
　　也许是福至心灵，这句话本来也挺曲折的，十四却立刻听懂了，她立刻羞涩起来，把目光转到了一边，不敢再看向花无缺。忽然，秋意浓忍不住噗嗤一乐，花无缺却轻轻走开几步，目光投向远方，也不知他听到了没有。
　　花月影瞥了花无缺的背影一眼,忍不住偷偷一笑. 她深知这位兄长,从小便被教训的温文尔雅,冷漠淡泊,虽学了一身武功,却极少与人接触,因此待人看似友好,实则只是礼貌,从未与人真正交流过.而眼前这位橙衣女子,温婉善良,偏又不通世务,且美的惊人,只怕与自己这位兄长真的能发生点什么呢.
　　花月影边想边偷偷的笑,一抬头却看到秋意浓正睁大眼睛瞧着自己,唇边却也带着一个贼忒兮兮的笑.而花无缺与十四,一个背过身遥望远方,一个低着头面颊绯红,花月影与秋意浓对视一眼,忍不住都在心里叹了口气.
　　花月影心里想的是:“老哥不开窍也罢了，偏又碰上一个不开窍的姑娘，唉。” 秋意浓心里却在想：“橙衣啊，你只有三年啊，你能不能快点啊？”
　　花月影忍不住大声道:“我们去街上走走好不好？今天是集市耶，街上好热闹哦！” 十四很感兴趣的抬起了头，问道：“集市？集市好玩吗？” 花月影抢道：“好玩，当然好玩，没有什么比集市更好玩的啦！” 秋意浓更是大声回道：“是啊是啊，集市上要什么有什么，什么都有！” 十四听他们说的，也有了兴趣，饶有兴致地问花无缺：“你去吗？” 花无缺却转回身来,淡淡道:“几位请便，无缺想四处走走。”
　　花月影顿足道：“哥哥，你真是扫兴！”转眸看到十四，便道：“可是我要跟小秋一起的，二姐没人陪，自己逛，不晓得会不会走丢哦～” 花无缺微微一怔，看了十四一眼。十四正睁大眼睛望着他，满眼都是期盼。花无缺犹豫了一下，便走上前来，向十四道：“兄台，” 只说了这两个字，花月影便跳了起来，道，“哥哥，你为什么叫她兄台？”又转向十四：“姐姐，你的名字叫什么啊？” 十四温婉而笑：“我叫十四。”秋意浓哈哈一笑，花月影却瞪大了眼睛。
　　“十四？好奇怪哦！这样好了，你既然喜欢扮相公，那人家再问你，你就说你叫十四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排行十四呢，你说这样好不好？” 十四拍手道：“好啊，十四郎，我喜欢耶！” 花月影道：“嗯！那哥哥，你叫她郎郎好了！听起来不论是红妆武装，都不会太怪哦！“说着顽皮的眨了眨眼睛。
　　“郎郎？” 花无缺觉得这么奇怪的称呼，一时有些叫不出口。十四却不以为然的对着花无缺笑道：“郎郎？好啊，你就叫我郎郎好了。” 花无缺轻声道：“那么无缺唐突了。郎郎，无缺陪你走走可好？” 十四点头道：“好！”
　　花月影笑嘻嘻的点点头，回头对远远站定的双鬟叫道：“你们也去走走，不要跟来哦！”又对秋意浓笑道，“那我们可玩去了。”说着拉起秋意浓的手便走。秋意浓回头笑嘻嘻的向十四飞了一个眼色。花无缺看在眼里，一言不发，十四却根本没有看到，她只看到花月影和秋意浓手牵着手，亲亲蜜蜜的走远，心里着实羡慕。
　　仙家自来讲究言咒，意思就是说，心中热切期盼的事情，以同样的言辞连说三次，那你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但前提是，必须是无心而出。十四眼望花月影和秋意浓，不由小声喃喃：“无缺无缺，我们也这样拉着手多好。”她自己也不知道喃喃了几次。
　　也许是仙家的言咒启动了花无缺心灵深处的感觉.鬼使神差，花无缺走近来，一向白净的面颊微微泛红，一语不发，只伸手轻轻拉起十四的手，在双鬟目瞪口呆之下拉着十四离开了。
　　街市上果然甚是热闹，花月影和秋意浓早就没了影，花无缺和十四携手而行。十四除了跟花无缺在酒楼喝酒，从未真正进入过人间，看什么都感觉新奇，不住赞叹。而偶尔回眸看向花无缺，却见他虽然脸色甚是平静，目光中却也充满了欢欣喜悦之色。两人目光相对，总是会心一笑。
　　正在两情融洽之时，街上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好多声音嚷了起来。两人都没在意。谁知一人仓惶而来，显然力不能支，在花无缺身上撞了一下，跌在地上。花无缺生性爱洁，拂衣退了一步。两人看时，却真应了一句老话，冤家路窄。
　　原来这人，居然是刚刚在酒楼暗算十四不成的那个锦衣男子。只这一会儿工夫，男子的锦衣华服已经遍是血痕泥土，本来尚算英俊的脸上也有一道刀痕，腿上也伤了一次，血流如注。
　　十四惊呼了一声，掩口退了一步。花无缺不欲插手这些江湖人物的争斗，而且对面前这人也素无好感，便欲拉着十四抽身退去。
　　谁知便在此时，已有四五个劲装男子疾奔而来，把地上这名男子团团围住。街上的百姓一见刀光剑影，早已是逃的无影无踪，那个锦衣男子面如死灰，跌坐在地，咬着牙一声不吭。随后追来的人中，有一个为首的人，狞笑着上前用刀在男子身上点了点，立刻汪出一朵血花，男子笑道：“你跑啊，看你能不能跑出大爷的地盘！”
　　十四极是不忍，皱起了眉头。花无缺看了看她的脸色，微微犹豫。正迟疑间，为首男子已经又挥出了刀。十四叫道：“不要啊！”便冲上前去。那几个男子倒愣住了，半天没有人说话。谁能料到，在这样一个刀光血影的地方，会突然出现一个绝代佳人？
　　十四轻声道：“你用刀划他，他会很痛很痛的，你们想说什么，好好说不行吗？”花无缺早已走上前来，站在十四身边，轻轻扶住十四，她的身子微微颤抖，显然有点害怕，可是却还是含怯的站在这里。
　　为首男子回过神来，看了看地上的锦衣男子，他正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十四，显然还没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为首男子的目光转到十四脸上，十四的满脸不忍，眸中全是慈悲，男子实在无法对着这样的一张脸恶言相向。他不由自主的放软了声音：“他可不是什么好人，我砍他也是气不过。他用迷药迷昏了我，偷走了我们家世传的夜明珠。”
　　花无缺淡淡的向地上的锦衣男子道：“请把夜明珠物归原主。” 地上的锦衣男子苦笑道：“我手里哪有隔夜粮，到手就花掉了。” 花无缺沉吟了一下，便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抽了两张给为首男子，道：“两千两，可够偿还你的夜明珠了吗？”
　　为首男子连连点头，道：“够了够了！”说着摆手召呼同伴离去。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问道：“尊驾是这个人的朋友吗？”
　　花无缺缓缓摇头，十四却已经在费力的扶起了地上的男子。她的仙法虽多，却从来没用来给人治伤，只好用自己的香帕勉强掩住他的伤口。锦衣男子面有愧色，轻声道：“我身上脏，莫污了姑娘的手，我自己能走。”说着撑起身子，可腿一软，又欲跌倒。花无缺心中暗叹，上前与十四一起扶起锦衣男子，十四望了他一眼，目光微有欣慰之意。
　　三人一行，往医馆而去。

　　夜色已深，花无缺却了无睡意。他从来不管这般闲事，却为了一个不但素不相干，而且实在不能算是好人的人，忙了一天。可是，想到十四脸上那种慈悲的光辉，目光对视时那温婉的笑，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一天几乎没说过多少话，可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花无缺也不由微微一笑。
　　他就这么负手而立，仰面看着浩瀚的夜空，心中思绪万千。十四却早已悄悄走到他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他白衫飘飘，衬着朗月星空，衣洁如雪，人俊似竹，十四心中充满了爱慕之情。花无缺似有所感，轻轻回过头来，两人相视一笑。 “你也睡不着吗？” 十四笑道：“是啊。”
　　无缺走向前，问十四：“今天，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害过你的男人？” 十四道：“人心初善，不是吗？” 不经意地，花无缺伸出了手，轻轻把十四拥入怀中，脸颊贴紧了她的秀发。
　　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似乎已寂寞了千年，似乎这一拥抱已等待了千年，花无缺的眼中，慢慢涌上了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