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婧平

7、渐进

　　（2007年3月）
　　檀越和檀妍成为了彼此最亲密的人，在只有他们两个的世界里。
　　除他们以外的任何一个人，都不知晓这段恋情的开始，包括他们的家人。
　　表面上，他们依旧是普通的同学。檀越的追求者愈来愈多，来与他交流的人也依旧很多；而檀妍依旧默不作声地坐在他旁边，认真地温习功课，做一个小透明。
　　但在只有彼此的地方，他们是最亲密的恋人。

　　檀越知道，她是一个很难对别人敞开心扉的人，尽管他们已经在一起，她依旧保持着一定的戒备之心。但是，他愿意花时间慢慢走近她，慢慢让她放下戒备，愿意把关于自己的一切分享给他。
　　他从不主动问及她任何私密的事情，无论是家庭经历，亦或是过去的经历，只是会在她心情沮丧的时候，把她拉到无人的空教室中，轻轻地拥抱她，用最轻柔地声音安抚她，然后等她主动与他分享她的烦心事。
　　渐渐地，她偶尔也会与他开一些小玩笑，偶尔也会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甚至还会在心中难过的时候主动靠在他怀里小声抽泣。

　　而檀妍也发现，这个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虽然在外人面前总是格外成熟冷静，但在她面前，也会偶尔显露出一些小孩子的心性，甚至还会在她和班里其他男生一起做同组作业时吃醋。
　　“可是平常，也会有很多女生来找你要联系方式，还会递情书啊，我都没有吃醋呢。”她觉得好笑极了。
　　“我都拒绝了。”他一本正经道。
　　“这种随机分组我也没法控制啊，再说了，一学期就这一次。”她轻轻拍拍他的脸，向他示好。
　　他拉下她的手，“下次碰到要和我说，我想办法和他换。”
　　“好，我记住啦。”
　　没想到吧，你们口中的男神心里还藏着个傲娇的小公主呢。她心想。
　　只是，他很少会将他沮丧、难过的一面展现给她看。
　　她能明白，这都是因为他性格强势，好胜心强，不愿意让她承受自己的一切负面情绪。所以，她从来不在他面前主动提起，只是会像他安慰她那样，轻轻地钻进他的怀里，用手轻抚他的后背，轻声地唤他的名字。

　　后来有一天，他说，很喜欢她唤他的名字。
　　为什么？她不解。
　　他笑而不语，只是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顶，说，这是一个秘密。
　　她不知道的是，他在她第一次唤起他的名字的时候，就已经认定，以后的那个执手之人，只能是她，再也容不下旁人。

　　（2019年10月）
　　距离我们重新走在一起的那天，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在这期间，云之联系过我几次，想要与我见面，但都被我以不同的理由搪塞过去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说明这一切。
　　直到现在，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与那个一直只活在心里的人，会有如此的进展。
　　对于他的触碰，我还是会有一些抵触。
　　但又忍不住想靠近。不知为何，他总能给我一些安全感。
　　现在，他一周会来看我两次，晚上来接我下班，回去一起做晚餐，然后做着各自的事情（一般是我练琴或听留声机，他在旁边用笔记本处理工作）。到第二天清晨，他给我做完早餐后再离开——他通常会比我早起一个小时，可能是因为大学老师都需要早起？
　　总之，他尊重我的界限，我们也在慢慢接触，慢慢磨合，逐渐达成了一种默示的默契，一种，好像很久以前就隐隐存在的默契。

　　逐渐进入了深秋，一转眼，十月也快过去了。
　　这天，在排练期间，经理将我叫到了办公室，递给了我一份邀请函，希望我作为交流团的一员去参加R国一乐团的全国巡回演出，为期一个月，一共四场演出。
　　我起初是拒绝的，我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可能并不能支撑自己出国长达一个月并连续进行四场巡演。
　　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我不愿意打破自己好不容易习惯的生活节奏。
　　不想离开他，哪怕只有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甚至一秒。
　　“经理，您知道我的状况，我可能，并不能胜任这项重要的工作。”
　　“我明白。所以，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作出的决定。”
　　“可是……”
　　“你先听我说，”经理打断了我的回绝，“虽然你进乐团的时间不长，但是我能看出来，你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小提琴手，又经过了在国外的长期训练，无论是在演奏水平上，还是在对外交流上，你都是最合适的人选。我看了他们的演奏曲目，以你的能力来看，没有什么问题，你不需要过高强度的排练，一场演出的时长也比我们平常的演出时间短。你完全可以尝试一下，就当是一次对自己的提升。”

　　我还在更衣室整理衣服，熟悉的手机铃声就响起来了——Here We Are Again，给他设置的专属铃声。
　　知道是他，我立马接起。
　　“下班了吗？”里面传出他温柔的询问声。
　　“嗯，等我，很快出来，我正好有事跟你说。”我迫不及待与他见面。
　　“好，慢点，我就在门口等你。”

　　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他倚在大堂一侧的圆柱边，穿着一身休闲的深灰色西装，依旧刷着手里的手机，眉头微皱，应该还是在处理工作。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收起手机，朝我走过来，接过了我的手提包和琴包，轻揉了下我的头。
　　我感觉刚刚在经理室里纠结的情绪缓和了一些。
　　我们两个慢慢走向停车场。
　　“今天怎么样，身体还好吗？”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
　　“没事，一切顺利。”
　　“嗯。明天休息，我带你去医院做复查。”
　　差点忘了。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一个月就要去医院复查一次。
　　“哦对了，你刚刚跟我说，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啊……”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是，我们乐团的经理问我，要不要去R国作交流巡演，为期一个月。”
　　“是吗？”我感觉他拿着琴包的手有一瞬间僵了一下。
　　我有预感，他并不想让我去。
　　“这次的交流，是必须要去的吗？”
　　“基本上……是的。这次交流因为在国外，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妍，你要知道，你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出国。”他的声音依然柔和，但也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到的强硬。
　　“我知道……可是……”这也是我的责任。
　　“好吧，”他无奈地笑了笑，“一定是你们经理对你委以重任了吧，让你这么难以推脱。”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到车前了。
　　他帮我打开车门。
　　“你去吧。”边说边扶我上去。
　　“你答应了？”内心感到无比意外。我以为我需要花很长时间说服他。
　　“嗯。”他已经坐上驾驶位，发动了车子。
　　“谢谢你的理解呀。”
　　“说什么谢谢，”他温柔地看向我，“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的。”
　　不对劲。
　　我内心不安极了。
　　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毫无根据。

　　车刚驶到楼下，我就看到了在楼门口徘徊的云之。
　　一定等了很久了吧。
　　“我先下去和他说两句，不用等我了，先上去吧。”
　　“嗯。”他没说什么。

　　“云之，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我走到云之面前，但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并没有和他说起过，和檀越的任何事。
　　“是他送你回来的？你们，和好了？”他情绪有点激动，语气中夹杂着一些质问的意思。
　　“我们……只是在重新认识。”这是事实，毕竟，我现在也理不清我们之间的关系。
　　“檀妍，你难道忘了你因为他都经历了什么吗？”云之抓住我的肩膀，“你还要靠近他？”
　　“云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这似乎不是你该管的事情。”我试图挣脱他，不想再跟他继续进行这个话题。
　　这时，我突然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从云之的手中脱离出来。
　　我能感觉到，他有点生气。
　　“妍，上去收拾东西吧，不是说要搬到我家住吗？”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微笑着看着我，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但我知道这是暴风雨的前兆。
　　他这句话是说给云之听的。他在向云之示威。
　　他之前从未说过让我搬去他家住这件事。
　　他为何要这样，是不相信我吗？
　　“走吧。”他揽着我，绕过云之，往里面走。
　　“檀越，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抹掉你之前对她做过的一切！你会毁了她的！”云之激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顿住了，但随即恢复正常，将我揽得更紧，快速向电梯间走去。

　　电梯门刚打开，我就用力地挣脱开了他的手，抢先一步出去。
　　他连忙追上，拉住我的手。
　　“刚刚，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不是你们之间互相抢夺的物件。”我不想面对他，我现在只想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下，“你根本不相信我。”
　　“我没有，我怎么会！”他开始变得慌乱，之前无论在什么场合都不会拥有的慌乱，“我只是，怕他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我的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看着我，妍，”他捧起我的脸，“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你更重要，我会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好不好？”
　　“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
　　“嗯。”眼泪止不住了。
　　“我会努力的，慢慢走向你，会慢慢克服心里的障碍。”我的声音也止不住地颤抖，“我和云之只是朋友，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他把我紧紧搂在怀里。
　　“别说了，别说了，我都知道。”

　　我们究竟会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从这个时候起，我们之间本就存在的裂痕，就在这一次次的拉扯中，悄然放大，直至我再次坠入深渊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