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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诀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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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平生看着面前的男女老少,还有自己的母亲。
虽说十脉之人折损极大,未曾亲身经历的人并不能直观的感受到。
直到这一刻,他看着八十老翁跟十几岁的小女孩站在自己面前,才真正感受到了族人为此做出的牺牲。
众人双手举于前,齐齐向年少的任平生行了个古礼。
早已从棋盘边起身的他,甚至不知道该去把哪位先扶起来。
众人在凉亭内站立,华山的风安静吹过老人的袖摆,少女的荷叶领。
也不知是来人中的哪一个使了什么术法,再无任何旁人来到这侧山峰的凉亭附近。
任平生第一次明白,他是任家后人,此脉再无他人,父亲已去,他自当担起重任。
他收起平时的跳脱,生疏却又认真的回礼:“任平生,见过各位长辈、前辈。”
“我刚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前辈们会的我一样未学,可只要是我能做的,请你们告诉我,该我担的我绝不退缩。”
庄老爷子欣赏的看向任平生,开口道;“孩子,好样的,跟你父亲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你母亲已经告诉你,这里是唯一的生门,贯穿天地。”
任平生听老爷子讲述,点头细听。
“一开始,十脉只想着解决天上的问题,忽略了所谓天门中开,无上无下,无形无相,直到叶家小子遇害,天外巨石凭空而现,众人才明白过来。”
任平生一点就透,立即反应过来,朝崖下山云雾绕看去。生门在下面,可通域外!
他的确震惊,少年人滞了一瞬的呼吸暴露了他紧张的内心。可他还是转过头,看了眼母亲,又看向老爷子,坚定的点了下头。
小她几岁的穆歇雨走了过来,“任哥哥,如果可以我不想你去。这是要跳下去才有可能到另一个地方的,所有人都在赌。我们家就我一个了,来这里之前我就做好了独自前往的准备。”
穆歇雨的亲哥也是在两年前的行动中耗尽了灵力。
看着眼前英俊挺拔的少年郎,私心里仿佛觉得不让任平生去冒险,就能把没能救哥哥的遗憾在这个人身上弥补回来。
“小丫头,好好待着,这件事交给哥哥来做。”
老人沧桑却明亮的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若非十脉任重道远,人丁渐少,叶辰被无法窥见之人所害,他们也断不敢让这孩子去冒这样的险。
“孩子,生门在此,上得通天,下定有路,只是到底去往何处,无人知晓。”
“墨家墨向离精通阵法,陈无宴可破结界,歇雨丫头天生灵力浑厚,是目前十脉里最强的一个。爷爷与你母亲来为你探出前路,你别怕。”
任平生点点头,再看了看众人,最后看向自己的母亲,姜宁。
他拥抱了她,曾经躲在母亲身后的小男孩已经长到能担起任何重托的年岁。
庄老爷子拍拍任平生的肩,一一扫过众人。
众人手中结印,身体有微光逸散。
庄如一走到崖边背对云海,手中结印,周身金光四散。
老爷子道了句:“踏其前人未至者,守十方生灵,开万世之路。”开怀一笑,纵身跌入云海。
几秒钟后,下方金光穿透云雾,直通上空,甚至把头顶的云层都要穿透。
任母上前,亲了一下儿子额头,“小生,不用为我担心”,又深深看他一眼,双手结印后纵身一跃。
金光更甚刚才,片刻后甚至传来玻璃碎裂般的声音。
身后的陈无宴与墨向离严阵以待,手结法印,周身也有金光三出,二人冲任平生轻轻一点头,“任家小子,我们为你开路。”
穆歇雨双手结印,灵力向下方云层灌入,在感知到下方生门已通后喊道:“开了!跳!”
“保重。”
说完,任平生把这辈子的全部勇气都提到了嗓子眼,一步迈出,跳入云海!
任平生一直在下坠,周围的景物从云层变为山崖,从山崖变成黑暗。一会儿光线夺目到睁不开眼,一会儿又身坠霓虹深渊,周身一片光怪陆离。
风在脸庞肆意刮着,但却未伤到他分毫。两道金光一道寻路,一道始终护着他。
其实罡风一直在撕扯那两道金光,磨损着一层任平生看不见却萦绕周身的壁垒。
壁垒尖端随着庄老爷子的意念,在无尽的虚无里探索、开道,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劈开层层壁障,摩挲前行。
在无穷无尽的下落过程中,时间被拉的无比漫长,没人知道过去了多久。
他想说两句话,看看庄爷爷和母亲是否在身边,可在这种环境下,张口说话变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除了不停的下落,金光依旧,二人并未传来任何动静。
不知多久后,庄老爷子像是瞅准了什么,冲着一点银光探去,不再犹疑。
“孩子,老叟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此后不论孤影立寒江还是锋芒破苍穹,都愿你不坠青云之志!”爽朗一笑,再无音讯。
素昧平生,却肯为了族人冒死探路。
任平生眼中噙满了泪光,失声痛呼:“庄爷爷!”
笑声在任平生耳边逐渐飘远,随后是母亲的声音;“平生,无论前路在哪,你都不要放弃!”
“妈!别走,我……”他泣不成声,可任母其实并不能听见他的声音。
“其实我总有种感觉,也许叶辰还好好的活在什么地方。去吧孩子,银光便是出口,不妨试着找找他。”
之后周身再无任何动静。
他依旧向着那点不知道还有多元的银光疯狂下坠。在到达某一个临界点时,任平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与原来的世界,断了牵系。
那是待在地球上就永远不会觉得,当真的离开之时,才能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根牵着心的线,就此斩断……
虚无中的时光漫长无比,而站在华山顶时间只过去片刻而已。
一跃而下的任平生自是再也看不到崖上几人的状况。
凉亭内陈无宴在感知到所有触碰到的壁垒屏障皆破碎后,轻轻一笑便闭上眼睛,化作漫天金光随风而逝。
墨向离闭眼推算方位,努力让生门里的任平生三人不跌入夹缝乱流中。待感觉跳下之人于此间再无生息时,左臂如燃尽的炭火般散去,痛晕在地。
穆歇雨撑到了最后,可打开下方生门要消耗的哪里会少,她肉眼可见的形销骨立,白发渐生,昏死过去……
黑暗,明亮,五彩斑斓一一在任平生周围擦身而过,起初他还有精力上心,可后来随着下坠之势明显变慢,身体承受的重压再让他没工夫难过了。
头脑在减速下坠之势中被冲击的眩晕至极,紧闭双眼也无法缓解那股胀痛。
约莫一刻的光阴,让任平生只觉仿佛过了十天半月之久。
在头脑不再感到眩晕时,双眼似乎能感觉到周围忽然天光大亮,刺的他不得不拿双手遮在眼前。
还没等他为重见天日而高兴一分一秒,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窒息感。
那是浑身被外界挤压,而胸腔却吸不进一口气的憋闷感。
双手再顾不得刺眼的白光,任平生紧紧捂着胸口,恨不能把胸腔都剖开。
没有进气,只有出气。濒死的想法笼罩了不再眩晕的大脑。
他心想完了,脑子里甚至蹦出一句“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阻”。
真的就这么结束了么,庄老爷子的牺牲,母亲的离去,换来的就是自己在触碰到域外的门槛时,窒息而死吗?
太窝囊了。不甘心。
就在他快绝望之时,身后突然被什么力道接住了般,坠落之势减慢,能感觉到随着那接住自己的力道,身体在打着转向下落去,最后双脚终于踩在了实地上。
随后似是有一双手按住自己手腕,一股温凉却柔和的奇异之感顺着手腕流向肺里,憋屈感骤然减缓,那一刻的任平生都有些想哭出来。
温凉如气流般的东西逐渐伸向四肢百骸,周身那被上千米海水挤压般的感觉立时去了七八分。
任平生无力的垂下双手,等憋闷感尽去后,鼻腔一通,五感渐明,劫后余生!
他如溺水后被得救起的人,猛力吸了口气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身后有一双手在一下一下拍着自己后背,直到他顺过气来才停下。
他瘫软下来,坐在地上,这时断了弦的大脑,才真正回过神来——他失明了。
眼睛被白光刺的无法睁开,及时强行睁开依旧白芒一片。这时的他才想起来害怕二字。
他想起了刚才托住自己的力道,渗入身体的温凉,还有一下一下拍着后背的手……
他看不见,又不敢说话。
现在是真的到了一片人类绝不可能踏足过的地方。他不知道救了自己的是什么,甚至觉得那救了自己的“人”似也在打量着他。
任平生脑子里迅速演起了电影——这半空中抓着自己落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那钻到体内的一阵凉意不会是什么外星人实验药剂吧?刚才拍自己后背的到底是不是手?还是什么触须……
他被自己的脑内电影吓的一身冷汗,偏偏身前身后再无任何响动。
他颤抖了一下转过身去,甚至试着后退了一步。
任平生努力想睁开眼睛,略微适应了光线后,除了能看见一个似乎比自己高些的黑呼呼轮廓外,依旧一片煞白。
他心慌的一踏糊涂,看面前的黑影没什么动静,本能让他远离未知,向后退去。
“莫动,此处悬崖,再后退你就要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