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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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县，山脚下的小城云雾缭绕，因为是嵩山山脉的发源之地，这远不及洛阳繁华的小地方，蒙上了一层隐士的面纱，吸引着源源不断的文人墨客，才子骚人来自游山玩水，诗兴大发。
在一处酒楼之上，临窗雅座，正坐着一男一女，那男子英武贵气，气宇轩昂，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物；那女子虽带着帷帽，白色的面纱垂落在脸侧，可风一吹，仍旧能隐约看到那粉雕玉琢的脸，让端茶送水的一众小二面红耳赤，呆若木鸡。
这两人自然是东方不败与柳云英，二人自那日互诉衷肠，东方不败告知了曲洋不在黑木崖，而柳云英则用逆行经脉之法将两人身上毒素祛除之后，在东方不败的引导下，连夜出了太行山。
下得山来，便用葛长老处得来的银两，在山下镇上买了两匹良马。在柳云英的向导下，纵马驰骋，一路南来。这一路，他们需先到河南，再取道向西，进入陕西。柳云英虽武功精湛，可两世为人，却鲜少骑马，初上鞍时，那马儿桀骜不驯，嘶鸣不已，东方不败忙翻身下马，扶住柳云英的鞍桥，细细说了骑马的要害，最后仍旧不放心，将柳云英手中的缰绳拿过，和自己的缰绳系在一处，二马并辔，稳稳前行。一路上见到名山大川，东方不败总是能说出名称来历，柳云英前世以修史为业，自然对中华的风土人情也极为熟稔。言语笑谈间，往往一人说个开头，一人便笑着应和，抢着道出典故轶事，酣畅淋漓，二人都极是快意，不由得齐齐生出相见恨晚的情绪来。
正笑语盈盈之际，却见前路一处小村落猛然火起。那村落不过七八户人家，又依山傍水，如何会几间茅草屋一齐起火？二人眼力都是极佳，凝神一望，原是几个歪盔破甲的士兵，正喝得醉醺醺的，其中一个搂着哭喊不止的妇人，其余或拿着粮米，或揣着铜钱，或擦拭着锈迹斑斑的兵刃，那刀上血迹昭昭，火堆旁死尸遍地。
柳云英怒从心头起，咬着银牙，一字一血：
“畜——生——”
她翻身下马，脚下如风，古墓派轻功天下无双，不过眨眼功夫，便逼近了那几个禽兽身边，紫薇软剑出鞘如光，一引一退之间，已经有两个兵卒横死当场。其余几个瞪大了眼睛，将那妇人往火堆里一推，柳云英大急之下，伸手去救，可相隔四五丈远，绸带不过五六尺长，拼尽全力，也没能够到衣角，柳云英看那妇人惨死火中，杏目通红，清喝一声，那软剑如挥臂膀，将其余两个兽兵捅个对穿。还有一人离得最远，吓得屁滚尿流，抱着沉重的，抢掠来的包袱就要逃窜，可马蹄声在这兽兵的脑后响起，一剑划过，惨叫一声，却是脖颈中剑，气绝身亡。
东方不败寻一树木拴好马匹，连忙冲进火场，把愤恨难消，仍死死盯着火堆的柳云英强制抱起，待等远离了那致命的灼热，他方才放下那颤抖不休的身体，从头发丝看到脚尖，确定柳云英没有受伤，方才松了一口气。
“云英，你初出江湖，难免缺乏经验，须知遇火不入，多少英雄好汉武艺高强，最后呛死在浓烟里。我知你看不惯这些畜生屠杀百姓，可我若晚一步，你也要被火舌卷入。”
东方不败肺腑之言，柳云英听在心中，她连忙拭去眼角泪水，握着他的手道谢。
“多谢东方兄长的教诲，实是那几个畜生的行径让我怒发冲冠，一时失了理智，若是寻常江湖斗争，我定不会如此！”她抬起头，红红的眼睛像小白兔，“只是，我好恨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没能救下那大姐，我如果能再聪明些，再灵敏些，武功再高强些就好了。。。。。。”
东方不败抚了抚柳云英的发髻，扶着她的单薄的肩膀，轻声安慰着，他虽没有柳云英这般悲天悯人，却也与日月神教中的一些败类，势同水火，绝不两立。如被他亲手杀死的葛长老，便是奸淫掳掠五毒俱全之辈，这些败类杀害百姓，抢劫人家，和东方不败只与正派武林高手生死相搏，对其余人等实在毫无兴趣的情况截然相反。东方不败自诩绝非正人君子，但也绝不是杀人越货，买卖人口，无恶不作，道德败坏的小人！
“云英已经尽力了，千万别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都是这些明军惹的祸，枉顾军纪，死有余辜，咦——”
东方不败的眼神略过那最后被杀死的，直挺挺倒在路上的明朝士兵，皱了皱眉。
“看那腰牌番号，明明是四川来的，怎么会流窜到河南地界？他们千户，参将都不管吗？”
柳云英闻言也看了一眼，只一眼，她便倒吸一口冷气。
“果然如此，这几个畜生是辽东溃兵！”
东方不败眼睛一亮，忙道：
“原来是四月时，辽东萨尔浒大战的逃兵么？那么这些溃兵，便应该是那什么刘大刀手底下的卒子了。”
若是寻常江湖中人，压根不能分辨其中关窍，更别说知晓国家大事，推断军事行动了，可东方不败是一代枭雄，智勇双全，柳氏云英是异世来客，青史烂熟。二人的见识胆量，谋略智识，都远远在寻常江湖侠客之上。
“东方你看，这溃兵身穿的仍旧是春夏衣裳，虽然残破，却一点儿棉花没有，可见四月份被奴酋击溃后，便四散流窜，以劫掠为生。之所以不换衣服，应该是被抢劫的老百姓更穷，抢来的，估计还不如卫所里发的衣服，故此穿得破了也不换。”
“云英所言极是，刘铤在萨尔浒被建州女真围攻而死，部下的四川兵失去主人，嘿嘿，杨镐忙着脱罪，自然顾不着同僚，可那李如柏既然全身而退，难道也不出手相助？”
“好东方，你身在中原，又哪里知道，早在万历二十年那会儿，壬辰倭乱的时候，李如柏因为救援自家部队，而在朝鲜的碧蹄馆和日本鬼子血战一场，虽然惨胜，却损失大量亲兵卫队。这可是从李成梁开始攒下的家底啊，你说说，吃了这个教训在先，他李如柏能舍得帮忙吗？”
东方不败连连点头，只是在回味一个词时有些疑惑。
“敢问云英，这日——本——鬼——子——却为何物？我明朝称呼这扶桑小国，不都为——倭国，倭寇之类吗？”
柳云英忽然收起了伶牙俐齿，眼中的愤恨几乎化为实质。
“东方，你有所不知，这日本国，豺狗也，反复无常，忘恩背主，丧失人性，寡恩少义，是我泱泱中华的，永远敌人。”
由于遇到这等惨事，这余下的路途上，柳云英沉默起来，东方不败见她闷闷不乐，忙指着路边茫茫农田，笑道：
“云英你瞧，这金黄麦浪，硕实累累，可见是丰收之年，无饥馑之忧。”
柳云英瞧了一眼，她久居古墓，即使在黑暗中也可清晰视物，比起此时武功尚未大成的东方不败眼力更加，她见几个衣着破烂，瘦骨嶙峋的农民在远处耕种，距离极远，难怪东方一眼未曾看得仔细。
“东方，你心肠极好，若你是这一方土地的主人，我也无需在此长吁短叹。”
东方不败将眉一挑，这几日相交，他已深知这云英妹妹的为人秉性，善良慈爱，武功高强就不必赘述，更绝的是眼界开阔，见识广博，无论是中华历史还是海外人文，以至于名人轶事，帝王密辛，都如掌上观文一般轻巧。这可不是寻常武学世家可以比拟的，就连他自己，在某些领域里，都自叹弗如。
“好云英，我深知你的目光如炬，眼界绝伦，不是寻常女子可比。只是当今天子乃穆宗长子，名正言顺，又稳坐朝堂四十余年，权柄在握，说一不二，怎么能说——不善为君呢？”
柳云英轻轻握住东方不败的手腕，示意他勒住缰绳，两人停驻在路边。十一月的风冷得行人裹衣而行，步履匆匆，那远处的农民们却仍旧压弯了腰，颤颤巍巍收割着冬小麦。
“这肥沃的土地，本该属于黎民百姓，此刻，却早已是福王常洵的名下私产了。”
柳云英挥鞭一指，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圆圈。
“欺凌长子，偏袒福王，在立储上企图废长立幼，此罪一。”
“派遣宦官，搜刮百姓，却对土地兼并视而不见，此罪二。”
“幽居深宫，不理朝政，纵容朝臣结党互相攻讦，此罪三。”
她咬牙切齿地说完，将长鞭一挥，内劲上冲，直把皮制的长鞭生生折断。
“有此三罪，明亡，始于万历。”
东方不败听完，只觉冷汗涔涔，从额上流下。因两匹马贴得极近，柳云英看得清楚，立刻拿出贴身的手绢，为他轻轻擦拭，却被东方不败一把握住手，他左看右看，确认四周无人后，方凑近那雪白的颈项，耳语道：
“云英啊，云英，你真是身在江湖里，心如明镜照，若是你是男儿身，何愁做不得内阁首辅？”
他本想说的是，以柳云英的才貌，如何做不得皇后。可一想到柳云英嫁作他人妇，心中便郁闷难耐，恨恨不平，便立时改了口。
柳云英扑哧一笑，暖暖的气息打在东方不败肩上，激得他心头一颤。
“好哥哥，你也太抬举小妹了，若说诗词歌赋，史学典籍，武学心法，小妹还粗通一二。你若要我赴那科举，写那百死不僵的八股文，还不如一刀子砍了小妹。”她说笑罢，又正了正颜色，“咱们处江湖之远，对这朝政，自然无处指摘，只是这万历的毛病，也是世上人的通病，咱俩都不是圣人，理应引以为戒，时时慎独才是。”
东方不败暗道声“惭愧”，近年来，他在神教中日益权重，也不免出现了柳云英所指出的种种毛病，这时候听她告诫自己，心想那大明天子如此都不免亡国，何况一个小小的日月神教？当下如醍醐灌顶，一片清明，再不复以前的江湖气了。
此时太阳西斜，那几个农民也扛着锄头回了草舍，柳云英从包里拿出最后一个馒头，往东方不败手里一放。
“东方哥哥，你先吃一点垫垫肚子吧，前面离嵩县还有些路程，别饿着自己。”
她一边说着，肚子却发出咕咕的声音，柳云英忙缩回手捂住胃部，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看得东方不败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她竟从不为她自己想想，即使饿得狠了，也要把最后一块干粮省给别人；笑得是她这番情态可爱之极，像小兔子洗脸一样，真忍不住想摸摸头法，捏捏脸儿。
“云英，你难道把我当作是吃软饭的无用懒汉么？哼——我要是让你忍饥挨饿，我这东方不败四字，就倒过来写！”
说罢，他在马上运起轻功，一跃而起，轻轻巧巧地落在柳云英马背上，双手从柳云英的玉臂下穿过，将柳云英搂在怀里，双手握住两匹马的缰绳，一声清喝，纵马前行。这一下动如脱兔，目不暇接，待柳云英反应过来，早已奔出去数十丈远，背后的胸膛坚实有力，浑厚的男子气息将她彻底包围，她两世为人，哪里与男子有这般亲密？心中只觉得一股热流在涌动，浑身酥软，若不是古墓派有独到之处，只怕她早已不能自已，倒在那温暖的怀中了。
“到了嵩县，我给云英买个毡帽，云英，你可一定要戴上啊。”
她转过容色倾国的脸，那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充满了疑惑。
“为什么？天又不冷呀。”
东方不败一声轻笑。
“若非如此，只怕神女一笑，全城轰动，我不好弹压啊。”
这天下渺渺，苍生茫茫，凡尘仙子，唯可我有。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章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