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他重新做个人了》反叛的大麻虾

40、第 40 章 君不见

　　季风烟成亲的日子转眼便到。

　　这日，顾恒安和谢帅一样，被分配到了送亲的队伍里。

　　与他们一道的，还有季休。只是季休这个做弟弟的，一早便去准备各项事宜，迎接宾客，他们俩帮不上太大忙，只好挤在人群堆里装装样子。

　　出乎意料的，顾恒安在一堆往来人群之中瞥见一抹紫色，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淹没。

　　他心道，这里是千仞门，就算是请的也该是些修仙者，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就算季戚塘并不想大肆操办女儿的婚礼，可来的人也不算少，毕竟也是由掌门点过头。五位长老包括季戚塘在内出席了三位，只是为一个毫无灵根的凡人，看的却是季戚塘的面子，这么算的话排场可以说已经很宏大了。

　　迎亲的队伍早就抬着大红花轿到了千仞门正门口，向门派众人昭示，只待新娘出来。路程遥远，又需要御剑，所以那定阳城主并没有亲来，而是带着另一队迎亲人马在罗水江那头等着。

　　顾恒安还上前打量了一眼，果真如同青鹧说得那般，八名身材魁梧的修士立于花轿两侧，人人背负重剑，不知是不是因为全都面无表情的缘故，倒与这一团喜气有些格格不入，好在他们身上多少都着了些红色饰物，也不算太夸张。

　　大堂之内，锣鼓声响过之后，季风烟一身云锦描金的红色嫁衣出现在视线之中。众人簇拥，分列左右，她置于中央缓缓步出，宽大的裙幅逶迤在她身后，典雅的气质从她身上毫无保留的宣泄下来，剥夺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季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谢帅和顾恒安身边，作为一个旁观者，目光紧紧追随着红布上由侍女牵着，款款走来的季风烟。看着她一点点靠近，又一点点远去，最终走向她真正的亲人。

　　他，终究不是季风烟的亲弟弟。像这样正式的场合，堂上并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季戚塘身侧特意空出了一个座椅，那是专门留给季风烟已逝的娘亲。自他而下的两侧，则各坐着一位长老观礼。

　　季风烟被牵引着站定在季戚塘面前，依礼朝着她父亲和那个空空的座椅，拱手长揖，屈膝跪拜，而后直起上身，再跪，整整三次。

　　“好好好，快起来！”此刻的季戚塘不是什么剑圣，只是一个即将送女儿出嫁的老父亲，无论是脸上的皱纹还是眼睛里闪烁的泪光，全都做不得伪。

　　“女儿长大了啊！”季戚塘托住季风烟的臂弯，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空空的座位，一抹酸意涌上心头，“媛儿，我终是没负你所托，你看这孩子现在多好啊。”

　　“咱们的闺女今日要嫁人了，你在天上可要好好保佑她，这一生过的幸福顺遂。”他说这话时，在座的两位长老脸上已经隐隐有些不快。这牵扯到千仞门一桩旧事，早已时过多年，不过今日这场面他们既然做了让步，便也不会再去同死人计较。

　　顾恒安很难想象这时候，盖头下的季风烟应该是什么表情。

　　那般温婉通透的女子，终究还是敌不过命数。顾恒安看着身侧难得显露出一丝激动情绪的季休，心想但愿这是个长长久久的秘密。

　　季戚塘当着众人的面，从怀中取出一副对镯，特意给季风烟戴上：“若是你娘还在，本该由她给你，不过现在都一样了。”

　　他拍了拍季风烟的手背，低声耳语了两句，似是最后再叮咛几句体己话，只可惜说到尽了，便只剩反复默念珍重二字。

　　顾恒安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对父女的依依惜别上，而是被那双雪白皓腕上金灿灿的镯子所吸引。

　　虽说这位季长老的审美确实俗了些，不过这款式，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季休突然开口中断了他的思绪：“走吧，我们该去轿子前等了。”他像是见不惯这种告别的场面，第一个背身离开。

　　顾恒安和谢帅一前一后，也跟去了。

　　守轿的修士认得季休，一见是他便让开了身。

　　不多时，随着乌压压的人群一并来到，季风烟踩着红布缓缓走出千仞门，来到大红花轿前。

　　季休像是已经在心里预演过多次，一马当先地掀开轿帘，体贴地伸手去接她。

　　盖头下的那个人还是仅凭一只手便认出了季休，短暂的停顿后才将手递给他，借着搀扶着的那点力道迈入轿门。

　　那花轿被别出心裁地做成了描金绘银的莲花座，季风烟身披大红嫁衣坐于其中，双手交叠置于裙上，安安静静，多了几分不同以往的雍容华贵。

　　这是季休从未见过的样子，竟有种说不出的陌生。可他只能放手，任凭那红色的垂帘一点点遮住季风烟的身影。

　　此一去，季风烟的后半生便如普通凡人一般，与千仞门、千仞门的修士划下一道看不见的天堑，一切再回不去从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休好像听见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呼唤，那是他的名字。

　　可他没有办法确认，抬轿的修士每个人都站到了自己的位置，先前给他让位的那名也同样走过来，道了声借过。

　　季休只能甩开心底那点恍惚，张罗着送亲的队伍是否到齐人马，清点完人数，刚好锣鼓声响，所有人御剑而起。

　　轿中的季风攥紧了衣裙才敢轻唤的那一声，用尽了她毕生的勇气。她抚平裙摆皱褶的动作，更像是在将余生的恋慕就此全部抹去。

　　君不见，红盖之下有人把儿时的歌谣轻轻哼唱；君不见，红轿之内有人借着盖头将泪静静地淌；君不见，窗缝之中有人回首望再换上笑靥无双。

　　……

　　顾恒安注意到队伍中珊珊赶来的最后一人已有一会功夫了。

　　事实证明，当人开始怀疑一件事情的时候，准确率总是出奇的高。

　　谢帅见他这样频频回头，拿手肘撞了顾恒安一下给他使眼色：“大师兄，这也太巧了吧。”

　　同样御剑飞行，身份已经不攻自破。

　　被这样注视着若还没有察觉到，那丘彦淮也枉为修士了。

　　他穿紫色仿佛上了瘾，仗着模样好看，在这一整队人中扎眼极了。知道顾恒安瞧他，抬眼先是意想不到的表情，随后露出一副重逢的愉悦笑容，朝他挥了一下手示意。

　　顾恒安立刻如芒刺背。

　　“大师兄，要过去打声招呼吗？”谢帅忽然想起顾恒安临时编的那个谎。

　　顾恒安同样蹙着眉，但并不慌张。他瞧着那人在队尾慢慢悠悠地飞着，左右都躲不过，便和谢帅说：“不急，我先去会会他。”

　　顾恒安打过招呼以后，刻意落后一步，和队尾的丘彦淮成功汇合。

　　“顾公子这般磨蹭，我怕要以为你打算装作不识呢！”丘彦淮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故意挤兑他。

　　顾恒安干笑了一声：“只是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丘兄罢了。”

　　“这么巧，不也说明了咱们缘分匪浅嘛？”他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失望，“上次酒醒之后找不见顾兄，还以为是哪里怠慢了，我可是狠狠地说了一贯一顿。”

　　但他变卦得也快：“算了，不提这些。”

　　丘彦淮指了指顾恒安脚下的逃夭：“我当初便没看错，顾公子的剑果真不是凡品。”

　　顾恒安被他恣意打量的目光盯得浑身一紧，随即听他说道：“象征亲传弟子的玉佩？啊，原来顾兄是落云宗的。”

　　“顾安、谢全？”在对方捉摸不透的笑意里，顾恒安也没忘记观察丘彦淮。

　　“看来是假名了。”

　　顾恒安坦荡地承认了：“丘公子自己呢？也并非完全以诚相待吧。明明是紫泉宫的人，却不显山露水，瞒得严丝合缝，是不是也有些可疑呢？”

　　他一身紫色，却让头顶上的紫色发带没那么显眼了。但那纹路分明是紫泉宫的无疑了。

　　由于先前的事，顾恒安对紫泉宫的人印象并不好。

　　感受到他的防备，丘彦淮轻轻叹了口气，面上毫无骄矜之色：“都是为了在人界方便行事，既然互相之间都有隐瞒，咱们算不算打平了？”

　　顾恒安顺势接过话：“那重新认识一下，落云宗，顾恒安。”

　　“前头那一个也不是什么表弟，而是我小师弟，谢帅。”

　　“紫泉宫，丘彦淮。”丘彦淮善意地伸出手。

　　顾恒安同他击了一下掌，算作和解。

　　“你是今日才到的？”

　　“我还想问顾兄呢？我昨夜住在上厢房可没见着你，不然怎么会等到此刻才相认。”

　　顾恒安看了一圈人群中的生面孔，明白过来他和谢帅是因为关系好的缘故才被安排在季休附近的住处，怪不得这几日都没见过其他人住进隔壁来。

　　看来论起人际关系，季休比之他之前还要糟糕得多。

　　“一贯呢？”

　　“留在定阳了，明知还得回去，多叫个人再往返一趟太过麻烦，干脆就把他留在那里等我。”原来丘彦淮早就知道新郎是谁。

　　“他也是紫泉宫的人？”

　　丘彦淮摇头：“ 非也。不是告诉你了，他是我花钱买下来。”

　　他突然凑近低声道：“我以前，可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不过这样说来，咱们能在定阳城碰见，还是有原因的，顾公子也就用不到怀疑我不怀好意了。”他一语道破顾恒安心事。

　　“咱们还是快些飞吧。”见已经落后了一截，顾恒安转移了话题。

　　季休注意到队伍最后的两人交头接耳，回头看了好几眼。

　　“也罢，等到了定阳城咱们再慢慢叙旧。”